第41章 第41章
秦慨跟自己爹媽之間,總別著一股說不上來的勁兒,陳年舊事引來的要占上一大半兒,再往后,就要從她拼著一股狠勁兒接下了她爺手里的買賣說起。
她剛剛開始跟著她爺東奔西跑時,她爹媽是堅決反對的,可架不住秦慨這人脾氣倔得很,任打任罵也要去。
夫妻倆是性子軟的人,一下沒了法子,到后邊還是聽了她大伯的勸,說秦慨年紀小,心氣兒高沖勁兒大,才要蒙著腦袋往這一行里闖。
可那是倒斗掘墳的買賣,黑得很,哪是她一個小丫頭應當碰的,等幾時吃過苦頭碰了壁,自然就會收心回來,安安穩穩長大結婚,相夫教子,后半輩子都落在家庭上,像許多人一樣,就這樣渾渾噩噩、不清不楚地度過了這一生。
她爹媽覺得有理,因此撒開了手,不再過問。直到幾年后,秦慨真正接手了茶館的買賣,夫妻倆仿佛才回過神來,意識到他們完完全全看錯了自己的女兒,事情更是從一開始就偏離了最初的預想。
說起來,他們是該驕傲的,但驕傲之外,又有那么些不是滋味兒,似乎她不該這么鋒芒畢露,不該這么剛韌強硬,百十倍地壓過了老秦家的獨苗苗男丁。
不光如此,秦慨的個性也在這些年里越發的離經叛道起來,一丁點柔順馴良的影子都不見,對家里的長輩更是百般忤逆,她大伯幾次為這事上門,左一個管教不嚴,右一個不孝不義,說得秦允年先紅了臉。
她大伯呷口茶潤潤嗓,又假模假樣地嘆了口氣,說也怪他當年勸得不對,丫頭還是應當關在家里教養,不該放出去讓她野了心。
夫妻倆聽了連連點頭。一個掛念著女兒的終身大事,想她這副樣子,到年紀嫁不出去該如何得了;一個滿心里只想著不孝是大罪,傳出去還不被人戳斷了脊梁骨。
再后來就趕上鋪子生意不濟,才有了夫妻倆百般勸她轉賣茶館這一出,嘴里總是苦口婆心地說著為了她好,她反對得狠了,就開始拿她是個姑娘家說事兒,拉著扯著,硬是要把她拖回那種下沉的人生里去。
外頭座鐘“當當”敲了五下,秦慨從回憶中抬起頭,決心晚飯還是自己一個人回去吃。
她爹說歸說,可她要當真帶了外人回去,還不知道會生出什么事端。
她再怎么一身反骨,一年到頭也折騰累了,只想安安生生地跟他們吃上一頓飯,不想自找麻煩。
更何況——
秦慨痛苦地皺了皺眉毛,近乎殘忍地想,這些天來,她的難堪模樣他該是看夠了才對。
旁邊的收音機開始放傍晚的音樂節目,主持人嗓音甜脆得像夏日里多汁的西瓜。
秦慨起了身,掏出幾張鈔票壓在桌上,意思是讓他自己解決晚飯。
黑瞎子正懶洋洋地跟著收音機哼不知名的港臺歌,視線隨著她的手落下,咧開嘴笑了,說:“包吃包住,秦老板大氣啊!
“您要有心付飯錢租金,我也不攔著!
“誒,”黑瞎子搖頭,夸張地拖起長腔,說:“咱們之間,談錢就俗了!
秦慨白眼都懶得翻,扯過外套往身上一披,說:“走了!
“玩得開心,秦老板,我在家里等你回來。”
黑瞎子對她露出個笑,語調捏得叫一個繾綣纏綿,聽得秦慨雞皮疙瘩直往地下掉,捂著胸口做了個要吐的動作,抬腳直奔院里的小電驢。
臨要出院門時,秦慨鬼使神差地回了頭,發現黑瞎子從沙發上挪來了窗戶邊兒,隔著玻璃看她,手里夾半根燃起的煙,一點紅光襯在暗色背景上,突兀地浮動幾下——
他沖她痞里痞氣地擺了下手。
秦慨動動眉毛,回手合上鐵門。
騎車出了巷子,拐上寬敞的大街,沿路商鋪統統裝點得喜氣洋洋,連兩旁的路燈上都綴了紅彤彤的中國結。
秦慨迎著寒風想起自家冷冷清清的小院兒,心里琢磨大年初一這闔家團圓的熱鬧日子,她就這么把人孤零零的扔在家里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半晌又飛快地把這點兒愧意拋之腦后,心說與其憂心黑瞎子一個人落寞,還不如擔心擔心這位背著通緝犯名頭的爺會不會把她家洗劫一空,然后跑得不見蹤影。
何況他們這樣寂寥的人,理當是不在意這些的。
秦慨念叨著這句話把小電驢停進車棚,又念叨著這句話上樓,進門后在玄關找了半天的拖鞋,拘謹陌生得仿佛來做客的遠親。
秦慨的母親姓陳,全名叫陳芝華。雖然如今已經被生活瑣碎擠壓得身形佝僂,但年輕時可也是個能干的女人,獨自經營一家小小的二手書店,后來結婚生了秦慨,著實遭了好一陣公婆伯叔的白眼,精神身體一下子大不如前,感覺事事都力不從心起來,這才索性把店面轉了出去,全心操持起家里的大小事務。
陳芝華替閨女掛好外套,拉著她就是一陣噓寒問暖。
秦慨讓這番貨真價實的關心捋順了毛,又一向心疼媽媽,說話都輕聲慢語起來,一件件地把準備好的禮物拆開給她看,無外乎是幾件時興的衣服和一套往臉上涂涂抹抹的玩意兒,外加幾本淘來的舊書,最底下還有個絲絨盒子,裝著一對鑲著珍珠的黃金耳墜子,都是她早早預備下來的。
陳芝華不痛不癢地斥她幾句又亂花錢,喜氣兒卻要從眼睛里跑出來,捧著東西愛不釋手,一直到秦允年過來提醒,才拉著秦慨去餐桌邊坐下。
三口之家,擺三葷兩素就綽綽有余。
陳芝華看閨女幾乎瘦脫了相,心疼得一個勁兒給她夾菜,秦允年拈著筷子,東拉西扯地從北京申奧成功聊到趙本山的小品。
秦慨留意聽著,接話接得小心翼翼,夫妻倆也刻意避開了往常不愉快的話題。因此,盡管桌上的氣氛始終不太自然,但至少還是安安穩穩地把這頓團圓飯從頭吃到了尾。
到后邊幫她媽洗涮完一桌的杯盤碗碟,時間已經到了九點半。
陳芝華看看鐘表,猶豫許久還是拉住了秦慨的胳膊,說:“丫頭,你看都這么晚了,今兒就住下吧!
又急忙補充,說:“你房間都好好的,媽跟你爸從沒動過!
秦慨垂下眼皮,想了又想還是狠不下心拒絕,最終點點頭應了聲好。
收拾妥當回房,秦慨坐在床邊,想自己夢游的毛病鬧了許久不見起色,昨夜才睡了第一個安穩覺,今夜還不知道是個什么樣子。
她實在擔心再犯這毛病把爹媽嚇著,不敢入睡,一夜睜眼到天明,第二天頂著張蒼白萎靡的臉吃罷陳芝華精心備下的早飯,才又迎著冷風回了自家小院。
哈欠連天地停好小電驢,進屋就看見黑瞎子的房門大敞著,窗簾密密實實拉著,人卻不見蹤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秦慨疑惑,站在房間里愣了好一會兒,剛要掏手機給這人去個電話,就聽見身后屋門被“啪”的一聲關上了,扭頭看見這人就在眼前,痞里痞氣地倚在門板上,正抱著手臂盯著她瞧。
秦慨讓他嚇了一大跳,手機都險些扔出去,一邊撫著胸口順氣一邊罵街,說:“多大人了還鬧這出兒,他娘的嚇死我了。”
黑瞎子撇撇嘴,說:“秦老板,我可是等了你一整夜。”
他湊近了,話里幾乎帶著三分幽怨。
秦慨被逼得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剛要支支吾吾地解釋兩句,結果兩手往被單上一撐,頓時就底氣十足地瞪起了眼睛。
“放屁,鋪蓋都還是熱的。”秦慨仰臉看他。
黑瞎子一咧嘴樂了,直起腰身說:“一整夜是假的,但我的確在等你!
秦慨困得直流眼淚,索性往下一躺,打著哈欠問:“什么事。俊
“--那邊兒來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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