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反應
茗園發生的事被傳得沸沸揚揚,只知道是死了人,卻說什么的都有,但大多都是謠言,府衙那邊一天不判,不結案,一天就不會將案情公諸于世,權貴之家的八卦雖然足夠吸引人,可仍不是尋常百姓最為關心的。
謠言傳揚也不過一時,百姓最關心的始終是事關自己切身利益之事,貴人的是非不過是他們茶余飯后的消遣罷了,再怎么說也與己無關,與己無關之事,誰又能一直關注著呢。
太子回去之后具體怎么跟陛下說的此事,說了什么,無人知,只知太子回了東宮好幾日都沒有出去過,期間只于次日時召見了方蘭舟。
……
方蘭舟昨晚回去后先見了祖父安國公,回房后只瞇了不過兩個時辰,一早又先去鳳儀宮給皇后請了安,這才轉去了東宮。剛進去,小內侍便手腳麻利地上了茶,垂手退出。
方蘭舟解下身上的披風,一早出門時冷意甚重,不過這么一路走來,身上倒是又多了些濕意。
太子站在窗前,本是開著窗戶,見他解了披風,又親手將窗戶關上了,示意方蘭舟坐下,“坐下說吧。”
方蘭舟也沒客氣,坐下便端起茶碗飲了半盞,覷了眼太子仍有些郁郁地表情,方道:“殿下何須在意……”
知道太子又在陛下那里吃了掛落,他從最開始的意難平與無奈成了如今的習以為常與淡定。
見太子仍是一臉愁緒,他頓了頓,在心里輕嘆了一聲,還是低聲勸道:“陛下向來多疑,之前的態度便一直叫人捉摸不定……不過太子已是半君,只需做好儲君的本份,天下人都會站在太子這邊……”
這些話,他也勸了好幾年,太子在煩悶時也想聽這些。
他只是沒說,太子雖已是太子,可是史書上真正能從太子繼位做皇帝的,古今又有幾人?
只是身為正宮嫡子,還是唯一的嫡子,不做太子,不做皇帝,等待他的又是什么結局,世人皆知。
這也是當初皇后一心致力于想叫陛下立大爺為太子時,祖父沒有多反對,反而用安國公府最后一些人脈從立太子之事中插了一手的主要原因。
因為不進,則死。
無論是太子,還是皇后,還是他們安國公府,不進,都是死,只是插手歸插手,也就如此了,再多的,祖父叫他不要再多管。
“伴君如伴虎,皇家薄情,無須太過投入了。”這是祖父的原話。
以前他也不是很明白祖父這話中的真正意思,這幾年他才慢慢明白過來,也就說得少了。
只是在保太子之位一事上,到底還是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否則前面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令人更加憂心的反而是太子在做了太子之后,一切仿佛才剛剛開始,對他們來說,最可怕的從來不是太子年近而立未曾聽過政,也不是后宮姚貴妃母子的隆恩盛寵,而是……陛下春秋正盛。
本朝自太|祖以后的每位皇帝都致力于養生之道,長壽者居多。
皇位,且還早著呢……
但這話,他不能說,太子未必不懂,只是懂歸懂,卻絕對不能急,只能緩著來,現在和以后,比的就是誰更有耐心。
這個道理太子如何不知,他確實是有些急了,太子輕嘆了一口氣,對方蘭舟道:“孤是有些急了,雖說知道老三再得寵也越不過孤去,可是每每聽到陛下還將孤當成個孩子一般訓斥,說孤還不如老三叫他省心時,孤這心里啊,拔涼拔涼的……蘭舟,孤這心里真是苦啊……”
方蘭舟略有些驚訝,陛下何至于又將三爺與太子相提并論?有時候他都懷疑,陛下真的有他所表現出來的疼愛老三嗎?
可是陛下待姚貴妃確實又十分寵愛,宮妃三千,只取她這一瓢,已盛寵二十余年,若非真心,那可就……
方蘭舟一時不敢再往下想。
他沉思著,太子見他沒說話,知道有些話非是他不想說,而是不能說,畢竟說出來若叫人知道了就是一個非議君上大不敬之罪,他抿了口茶,轉而說起昨日茗園的事。
“沒想到邢國公府竟會出此丑聞,邢國公可回來了?”
出了這么大的事,就是邢國公世子沒參與其中,也沒臉再出來走動了,而且從昨日那趙姓少年的口中可知,邢國公世子的親子譚廓也參與其中,絕不清白,那這般說來邢國公府還是會后繼無人。
就是不知當初連親孫女義安郡主暴斃都沒回來,還在郊外別院休養的邢國公這次可會為了親孫兒回來。
邢國公不問世事,邢國公世子身上也沒差事,所以在對幾位爺的站隊上,誰都沒有選,至少表面上看不出選沒選,既不是太子的人,太子對此事的態度就是純看熱鬧。
倒是方蘭舟聽了太子的話,輕咳了一聲,道:“目前并未收到邢國公回京的消息。不過,想必這次是不會袖手旁觀了。”
畢竟就剩這一脈了。方蘭舟想到譚相最后提醒趙未名的話,傾向于他所特指的人是邢國公,不過眼下事都沒起,他便沒有提。
太子也想到了趙未名,不由問道:“查過那趙未名的真實身份嗎?”
“嗯。趙未名,原名趙吾,確實是江寧府人士,家中原也是富庶一方,只是去年父母接連病逝,他也沒有別的叔伯兄妹,便游歷來了燕京。聽說他幼時好武,跟著一個江湖俠士學過些武功,十來歲時便在外面闖蕩了,為人很是仗義,結交過不少江湖上的俠義之士……”
這些消息是方蘭舟派過幾撥不同的人分別去查過的,基本屬實。
太子聽著倒是生出了幾分羨慕,不過很快就打消了,“難怪他身上穿的是素衣……”
頓了頓,又有些贊賞地道:“今日所見,倒也是個人品出眾之人,性子隨和又直率,年歲也小,以后你與之結交也可隨意些。”
這是叫他與之結交拉攏的意思,方蘭舟心底也贊同,少年英才,又如此坦蕩,不畏權,敢于直言,他對之也有好感,遂點了點頭,沒有拒絕。
太子又想了想,靠在椅背上道:“我也想過了,咱們這事……非一朝一夕之功,陛下……身體素來康健,得照長遠來打算。”
他說著有些悵然之余,也從心里舒了一口氣,如果可以,他是真的不想走上那一條路。
方蘭舟見太子想通了,順著他的話,道:“太子能這般想便好,太子已占大義,剩下的只要不做多余的便會立于不敗之地。而且,二爺和三爺也漸大了……便是他們不急,他們身后的人也會爭,太子何妨坐山觀虎斗。”
太子聽了這話,臉上也浮出了一絲笑意,他比老二老三都要大好幾歲,小時候也是真心疼愛過這兩個弟弟的,只是不知從何時起,漸行漸遠,雖然表面上看來無異,可是他們都知道回不去了。
既是回不去的,便是不重要的。
“朝堂上的事,你多費費心。”太子叮囑了一句。
方蘭舟爽快的應了,太子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看著他,遲疑了片刻才問道:“你的親事,家里可有打算了?”
仿佛是怕他不豫,忙補充了一句,“前個阿娘還說起這事來,說是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見他面上始終波瀾不驚的,像是在聽別人的事,太子握拳輕咳了一聲,便沒說下去,方蘭舟垂眸,淡淡地道:“多謝娘娘和殿下關心。只是,于親事上我想再等一等。人,我想著至少能過了眼的好。”
太子微怔,而后又點了點頭,道:“也好,也好。”
“你是得找個合眼緣的,不過不能照著你自己找,這有些太強人所難了,家世也不能太差了,不然般配不上你……”
太子靠著椅背閉了閉眼,輕笑著道。
……
姚子佩剛從宮里回到昌寧侯府,才下了馬,就見父親身邊的長隨急匆匆朝他走來,說是父親叫他回來了去一趟書房。
姚子佩微微蹙眉,卻也不急不慢的往父親的小書房而去。
姚子佩豐神俊逸,其父卻也不差,只是到底是人到中年,發福才是常態,再加上他素日最喜享受,養尊處優了大半輩子,基本不怎么動彈,所以比一般中年人還要胖一些。
這般倒是顯得他整個人很是和氣,姚子佩進去時,昌寧侯正靠在炕上,喝著小酒,見姚子佩進去,他忙坐了起身,招手叫他過去。
這個兒子是他最大的驕傲,昌寧侯雖風流多情,對待正室妻子原也不過是個面子情,但自打有了姚子佩之后,對正室夫人的態度瞬間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給了她極大的體面,后宅之事全交托給了昌寧侯夫人,外面的事又有兒子,他自己落了個一身輕松。
不得不說,他長得挺有福氣,人也確實有福氣,只是不知這福氣會到幾時,姚子佩垂眸。
卻也正是因為昌寧侯是這樣的性情,姚子佩從來也無法真正說出不再管姚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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