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顧展和鼎深的劉總在文化街附近拜訪一個熟人。說是熟人，其實就是一個劉總認識的有錢人。

        顧展之前跟劉總一起做的那個自營品牌一期從家居家紡入手，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二期顧展決定趁熱打鐵進軍服飾市場，正在籌備中還缺點資金，兩人最近正在四處尋找合適的合作伙伴。

        今天這熟人，已經是這些天找的第四家公司了。人傻錢多的終究不多，現實是越有錢人的往往越精明，都說要先看看項目策劃再評估評估。

        顧展哪等得起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評估，之前為了拿下幾個進口輕奢品牌的國內獨家，slungshot資金鏈有點緊缺，現在亟需一筆資金啟動二期的項目。

        兩人頹喪地從別人公司出來。

        劉總挺著他肥碩的腰肚，再一次試探道：“要不還是問問傅總他……”

        “別了。”顧展一口回絕，“這個項目一期傅氏是有參與過，但也就只簽了一期的合同。本來slungshot要搞自營品牌，讓傅氏那樣的大佬摻一腳就不好，當然目前為止，傅氏估計還沒興趣搶別人手里的一點碎肉渣，可僅僅是注資對傅氏而言根本賺不到太多，一期盤子小，后面二期、三期不知道還要投入多少，傅氏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掏錢給人家打造品牌。”

        “可你問都不問，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掏這個錢呢？”劉總嘴角的笑頗有深意。

        顧展頓了頓，現在再回過來想想，一期傅儼之所以那么爽快地掏錢，多半是有和他的私人原因。

        兩人自從那晚不歡而散后，就一直各忙各的，鮮少聯系，他還沒摸清傅儼對他到底是個什么態度，不想再這么不清不楚下去。

        劉總見顧展一臉陰沉，打趣道：“哎呦，這是鬧不愉快了？一點磕磕碰碰是常事……”

        顧展目光警覺地望向他，生生把劉總下面的話堵了下去。

        這些天劉總已經在他耳邊旁敲側擊提了好幾次傅儼，希望顧展跟傅儼通通關系繼續拉他入伙，而且措辭間，顧展總覺得這個劉總話里話外好像知道些什么？可他和傅儼在公共場合一向很注意啊，劉總是怎么知道的？

        顧展不自覺地挺了挺肩，頓覺有些不自在。

        這劉總慣會察言觀色的，一看顧展臉露尷色，忙話鋒一轉道：“磕碰是常事，做生意哪有一帆風順的，還有你顧總搞不定的人啊？”

        顧展低頭笑了笑。

        劉總一拍大肚腩，“這不飯點了嗎？正好叫上傅總，咱仨一起搓一頓。”

        “咦？顧總——”

        一個頭戴貝雷帽的少年蹦蹦跳跳地從二人后面趕上來，“我看背影覺得像，真的是你啊，顧總。”

        “花玖。”顧展微笑著跟他打了個招呼。

        “你們要找儼哥吃飯啊，他最近可忙了，我約了好幾次都不湊巧。”花玖從后面走來，老遠就聽到他們好像在談論傅儼。

        “這位是？”劉總笑望著來人。

        “哦，他……”顧展一時還想不到什么措辭來介紹花玖，畢竟他們其實也就只有一面之緣。

        “我叫花玖，和顧總也是剛認識，我跟儼哥比較熟。”花玖自來熟地介紹道。

        “哦，你好你好。”劉總跟他寒暄了兩句，眼神開始來回在兩人身上瞟，這兩人的氣場總感覺有些怪，而且這小男生一口一個‘儼哥’的，好像跟傅儼關系匪淺的樣子。

        劉總可是個人精，直覺此地不宜久留，趁兩人說話的間隙，作勢翻了翻手機道：“顧總，有個朋友喊我去吃飯，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劉總，那您先去忙吧。”把劉總送走后，就剩下顧展和花玖大眼瞪小眼。

        顧展不是不知道怎么和這種年輕活力的小男孩打交道，恰恰相反，像花玖這種類型正是他從前偏好的一款，可此刻他總覺得心里莫名堵得慌，讓他不想繼續再跟花玖過于熱絡地相處下去，奈何兩人同路又沒辦法刻意回避，只得禮貌寒暄道：“你怎么在這兒？”

        “我來這里布置畫廊啊。”花玖遙遙指了一下，“那一片，還有那一片的幾個展廳，都有我的畫兒。”

        “那你挺厲害啊。”顧展夸道。

        文化街這一帶的畫廊在京城還是蠻有名的，不少富商豪紳常常一擲千金來這邊淘畫兒，想不到花玖小小年紀，已經能在這里辦畫展了。

        “儼哥幫我的，他知道我缺錢。”花玖埋下頭，一貫樂呵呵的面容似乎添了幾分深沉，但他臉上的愁緒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又笑著道，“你別多想啊，我已經有對象了，現在跟儼哥就是普通朋友。剛才說要約他吃飯，就是為了感謝他幫忙，還人情的。”

        “我多想什么？”顧展不假思索地反駁。

        要不是花玖這么說，顧展還沒意識到，自己的神思確實已經開始飄遠，他正在心里不自覺地忿罵傅儼：

        傅總還真是忙，一邊要和嬌滴滴的小男生軟語溫存，一邊還要助力前男友的事業，難怪最近都沒空來找他。

        “哈哈——”花玖望著他僵硬的臉色大笑起來，“顧總，我帶你四處走走看看畫怎么樣？”

        顧展有些猶豫。

        花玖又道：“哎呀就往那邊拐一下，耽誤不了顧總多少時間，那邊有個出口可以直通地下車庫，你是要去車庫開車吧？”

        顧展被他拖著向前走。

        花玖說是要帶他看畫，可正經沒介紹幾幅，反倒總是把話題往傅儼身上扯。

        “儼哥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人，他是我見過最帥最有文化的富二代。分手見人品，真的不止是我，他的每一個前任都說他好。”花玖似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么，忙捂住嘴，“我不是說他前任多啊，只是儼哥這樣的，一向很受歡迎，但他不是那種喜歡勾三搭四的人，他只要跟你在一起了，就一定對你是絕對忠誠的……”

        “小朋友。”顧展實在聽不下去了，打斷道，“你跟我說這么多，到底是想說什么？”

        “我想說，儼哥他喜歡你啊。”花玖烏溜溜的大眼睛撲閃地望向顧展。

        顧展愣了幾秒，“胡鬧。”繼而緩步向前走去。

        “真的。”花玖碎步跟上去，“我雖然跟儼哥談了一年不到，但后來也見他談過幾個對象，他看喜歡的人什么眼神，我瞄一下就知道。第一次在日料店見你們，我就覺得你們有戲。”

        “越說越扯。”顧展笑著搖了搖頭，日料店的時候？他是腦子被門夾了，才會相信傅儼前腳還跟他因為姚晶的事鬧得不可開交，后腳就能對他有想法吧。

        “你還真別不信，我這人看人可準了，你不會還想在我面前裝直男吧？老子穿開襠褲的時候就在圈子里混了，你直的彎的我能看不出來？”花玖繼續喋喋不休，轉身倒退著走，猛一下湊到顧展眼前問，“顧總，那你呢？你喜不喜歡儼哥啊？”

        顧展的腳步一下頓住。

        不遠處的出口，傅儼正倚在車側，長腿交疊地隨性站著。

        花玖回頭看了看，解釋道：“其實我今兒約到儼哥了，顧總不介意的話可以一起。”

        顧展沒有言語，只是靜靜地跟不遠處的人視線交錯到了一起。

        花玖扯了扯他的胳膊，“走吧，你不是也有事兒要找儼哥，我可樂意和兩個帥哥一塊兒吃飯了。”

        ‘是的。’

        顧展后知后覺地在心里默默回答了花玖剛才那個問題。

        “是的，他喜歡傅儼。’

        他多么希望，那個問題是傅儼親口問他。

        可傅儼不會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傅儼好像不再像從前一樣鍥而不舍地湊到他跟前，不再像從前一樣肆無忌憚地流露出對他的渴望。

        是因為傅儼累了嗎？還是因為傅儼厭倦了？

        其實不用花玖告訴他，顧展在生意場上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要是連傅儼喜歡他都看不出來，那他的情商一定是被狗吃了。

        傅儼從來沒把他當做一個炮|友，否則他一個高高在上的太子爺，怎么會總跑到他家來給他做飯？怎么會幾次三番地悉心照顧他？炮|友又怎么可能帶他回家見家長呢？

        顧展只是不敢去正視而已，他不敢輕易去相信、去承認傅儼喜歡他，因為一旦確認了傅儼對他的態度，好像他就得逼著自己也拿出該有的態度。而這一切對他來說等于一個全新的世界，他還沒有把握推開那扇門。

        自己好像一直在被傅儼拖著往前走，始終沒跟上他的腳步，以至于傅儼現在已經累了倦了，顧展才剛剛意識到自己是喜歡傅儼的。

        他還來得及嗎？傅儼還會愿意停下腳步等等他，還會愿意為他回一次頭嗎？

        那天晚上，傅儼不遠千里地趕回來，是為他而來的嗎？可后來傅儼為什么又什么都沒說呢？是因為見他深更半夜出去喝酒心里不痛快嗎？還是因為他領口的唇印|心里吃味了？

        可這樁樁件件，他哪一件都沒有提，他表現得那樣得體又從容，甚至連一點不快的情緒都沒有表達出來。

        大概是因為傅儼的心里已經有了答案，他已經選擇了不說，毫無征兆地在心底給這段關系判了‘死刑’。

        他們都是聰明人，就該心照不宣，有些話說得太明白，反而沒意思。

        顧展久久凝望著那雙曜黑的眸子，時而覺得它深沉如水蘊藏著萬般情絲，時而又覺得距離還是太遠看不真切。

        兩人就這樣愣在原地，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沉默地對視著，腳下又輕又重，誰都不知道，該不該往前邁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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