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呂安又來山陽訪友。

        這次，他想來山陽多呆些時日。這陣子好多煩心事。

        呂安同父異母的哥哥呂巽是個浪蕩子，整日無所事事，好吃懶做就不說了，居然飽暖思淫欲，放著家里如花似玉的妻子，卻非要在外面拈花惹草，奸淫了三名良家婦女，被人家丈夫捉奸在床，告上了東平縣衙。

        呂安、呂巽兄弟倆父母已經早亡。現在，呂巽就只剩下他這一個親人，所以呂安覺得自己不能坐視不管。

        官太爺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對呂巽一案做出了判決，必須賠償受害婦女每家一百銀子，總共三百銀，定下了截止日期。到時候，如果拿不出錢，呂巽必須以命相抵。

        呂安知道哥哥家拿不出這些錢，就自作主張地變賣了家產，替哥哥還上了錢。為此，他幾乎傾家蕩產。這事情沒有跟妻子徐氏商量。徐氏一氣之下就跟呂安大吵一架。

        “你賣房怎么也不跟我商量商量？”

        呂安那日正好喝了點酒，說話的口氣也不怎么好。

        “有什么好商量的？”

        “那你把房子賣了，是想讓我們娘兩住大街上？”徐氏拉著孩子，委屈地用手抹眼淚。

        “他是我哥哥，沒有錢他就得死。我不能眼巴巴地看著他死”

        “那個十惡不赦的王八蛋，死了倒好，死了清閑。他奸淫人家婦女，你這次拿錢贖他，下次呢？下下次呢？你要知道狗改不了吃屎。”

        呂安很煩，看見徐氏仍然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什么，一瞬間，一股莫名的怒火從心里躥升上來，順手甩了妻子一個響亮的巴掌。

        “啪！”

        徐氏的臉上留下了五個深紅的指印。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我做錯了什么你竟然打我？”

        妻子捂著臉，索性一屁股蹲在地上，傷心地痛哭起來，越哭越傷心，越傷心就哭得越兇。小兒子瞅著母親受欺負，也跟著嗚嗚嗚地哭起來。

        呂安憤怒地甩了酒壺，走進里屋睡覺去了，一躺下就呼嚕震天，似乎眼前的煩心事瞬間飛到了九霄云外。

        妻子徐氏收拾了包袱，連夜帶著兒子回了娘家。

        呂安到山陽來，跟嵇康說起這件事，絮絮叨叨，說了很久。他知道妻子的隱憂，變賣了房子，讓他們從此變得無家可歸，實在不是妥當的辦法，但是面對哥哥呂巽他也不能見死不救，即使他再怎么十惡不赦那也是他的哥哥。他們的血緣和基因傳自同一個父親，是自他們出生時就已經明確無誤的事實，無法更改。

        嵇康能夠體會到呂安的痛苦。

        在這世上，想做個好人有時候看起來并不是那么容易。特別是在很多時候，有那么多兩難的選擇，讓我們覺得舉步維艱。

        嵇康想，呂安要是見死不救呢？他妻子就不會跟他鬧矛盾，但他哥哥會因此喪命。呂安會覺得對哥哥愧疚一輩子，特別是在他覺得有能力幫助他的時候卻沒有伸手，那么，這種愧疚感肯定會折磨呂安一輩子。

        嵇康因此更加欽佩呂安，覺得呂安光明磊落，是個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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