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菜的人相顧無言，排成了兩行長長的隊伍，耐心等著前面的人買完后，輪到自己。

        等輪到自己的時候，就上前一步，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幾吊錢來，恭敬地放在一邊，從嵇康他們手里接過菜，然后歡天喜地地離開。

        這一罕見稀有的景致，成為洛陽街市上難得一見的奇觀。

        洛陽城里，百十年來，從未有這么多人排著隊伍來買菜，也從來沒有哪個賣菜的農夫，能夠在一瞬間積聚這么高的人氣。

        只因為“竹林七賢”，這個響當當的名字，早已經傳遍了洛陽。讓活躍于洛陽上層社會的名流們傾慕和艷羨的七個人。他們超脫世俗，游離在封建禮教之外的獨特形象，在習慣了大一統的洛陽人看來，是那么另類，那么刺激。

        聽說“竹林七賢”來洛陽街市上買菜，于是洛陽城里匯聚的風流名士們就躍躍欲試，傾巢而出，來到大街上等待，等待著這次與他們心中的偶像零距離接觸的機會，內心忐忑難安。

        夏侯玄剛走，何晏又來了，混跡于人群里，排著隊伍，等著從嵇康手中接過菜，付了錢。

        何晏笑著說：“叔夜兄，別來無恙啊！”

        嵇康見了何晏，乍看之下，俊朗的面孔，陌生中又隱隱透著幾分熟悉之感。

        “哦，想起來了，何大公子。上次在沛穆王府上，你卓識遠見，滔滔不絕，實在令人欽佩。不愧是名聞洛陽的大才子。”

        “叔夜兄真是會說話，我哪里能跟你比。你才是當之無愧的才子。你看看今天買菜的人，就知道咱倆誰的影響力大了。”

        嵇康就笑：“哪里哪里。我是狐假虎威罷了，一切都是由于我這幾個朋友太有名氣了。”說著，嵇康悉數給何晏介紹了除山濤、阮籍之外的其余幾人，包括那個來自涼州的小屁孩王戎。

        王戎正爬在菜堆里，手中捧著一卷《莊子》，故作深沉地搖頭晃腦。

        想來，也許正是由于這菜堆上散發出淡淡的書卷氣，文墨之香，才吸引了如此多的前來買菜的人。大家就想著，買兩斤菜回去吃吃，看看能不能沾染上一點“竹林七賢”的灑脫氣兒來。

        何晏故作驚奇地問：“誰家的小屁孩？坐在菜堆里干什么？”

        王戎聽見有人跟他講話，一骨碌爬起來，一本正經地說：“本人王戎，家父乃涼州刺史王渾。”

        “小小年紀你不好好在家里呆著，跑到洛陽來干什么？不怕你爹擔心么？”

        “這個么……”，王戎抓耳撓腮，好像突然顯得很不好意思，說：“跟我的朋友來賣菜，我爹知道的。”

        何晏問：“那么，誰是你的朋友？”

        王戎用手指一下身邊忙著裝菜的幾人，說：“他，他，他……還有他，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小屁孩，知道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你知道他們是誰嗎？那可都是些響當當的人，你怎么說他們都是你的朋友？”

        王戎據理力爭：“他們真是我的朋友。并且，我們還有一個共同的名字——竹林七賢，我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奧，那我應該趁此機會好好跟你聊聊。”

        就侃侃而談，文辭歌賦，皆能對答如流。

        再說老、莊，對“鯤鵬之辯”，小王戎條理清晰，鞭辟入里，竟然讓何晏驚訝萬分。一時感覺大腦一片恍惚，眼前這個十來歲的小孩子，他真的只有十來歲么？他才那么小，那里來的時間和智慧弄懂這些艱澀高深的學問？

        何晏在心里嘆氣，真是有志不在年高。若非親眼所見，他實難相信天下竟有如此聰慧早熟的小孩。

        后來，他們就以此為契機，成為了一生的莫逆之交。

        估摸著已經攢夠了能買十甕酒的錢，他們一商量索性就把剩下的幾車蔬菜免費分發給前來買菜的人，然后拿了錢一起去洛陽街市上的酒壚里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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