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要去東平當太守了。

        臨行之前，他在洛陽街道的騾馬市上轉(zhuǎn)悠，看見一頭瘦骨嶙峋的毛驢。毛驢背上的毛色很雜，像是好多天沒有吃東西。于是頓生惻隱之心，花了五十銀買下了這頭毛驢。

        他牽著毛驢走。

        毛驢就回過頭去，對著它的主人“嗷嗷”地叫兩聲，淌下了淚來。

        賣驢的人是個破衣爛衫的老農(nóng)。

        老農(nóng)家里餓死了人，實在沒有辦法痛定思痛，只好決定把家中唯一值錢的這頭驢子拉出來在街市上賣掉。

        老農(nóng)走上前去，用手輕輕地撫摸這頭驢子的脊背、頭部、臉、鼻子等部位，像是撫摸自己的尚在熟睡中的兒子。毛驢就靜靜地呆立一旁，任由其撫摸，享受著，體會著這熟悉的稍縱即逝的撫摸。

        “驢兒啊，驢兒。你跟著這位先生去吧。他給我五十銀，我就把你賣了。這位先生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你也是。我這就給你們兩個救命恩人叩頭。如果有來生就讓我做一頭驢來報答你，你做我的主人。”

        說著，老農(nóng)就跪下給他的救命恩人磕頭。額頭撞在地上的聲音很響，咚咚咚一連磕了六下。三下給阮籍，另外三下是給這頭命途多舛的驢子。

        阮籍撂了韁繩，走上前去，扶老農(nóng)起來，拍凈了老農(nóng)身上的土，又從口袋里摸出幾兩碎銀塞給他，告別了老農(nóng)。再重新牽過韁繩，拉著這頭毛驢晃晃悠悠地上路了。

        浮華的洛陽，距離泰山腳下人跡罕至的東平縣起碼千里之遙。

        這頭毛驢是個通人性的畜生，阮籍想給它起個名字，想了一會兒，想到了一個名字，就叫它“足下”吧。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他給足下喂了一頓美美的飽餐。足下吃飽了，渾身就有勁兒，抬起四只蹄子不停地在地上撒歡兒，背上的雜毛也變得光溜順滑了不少。

        一位準備妥當，阮籍帶了朝廷頒布給他的一紙委任狀，騎著足下，向東平出發(fā)了。

        足下的性格溫順，像一只綿羊。吃飽了飯以后，就很能干，耐力很好。低著頭走路，翻山越嶺，爬坡趟水，一路上也不再叫喊，不再撒歡。

        阮籍在山陽居住的那段日子，一直聽呂安說起東平。

        呂安嘴里念叨的東平，是個民風淳樸，風景宜人的地方。聽說東平人路不拾遺，東平人夜不閉戶。東平縣衙一年也辦不了幾個案子。呂安的哥哥呂巽誘奸良家婦女的案子，要是放在洛陽就是一樁雞毛蒜皮的小事。一樁每天都會發(fā)生的雞毛蒜皮的小事。可在民風淳樸的東平，卻引起了軒然大波。東平人都為呂巽的行為感到不恥，覺得呂巽十惡不赦，死不足惜，敗壞了社會的好風氣。呂安為了他哥哥的案子傾家蕩產(chǎn)，實在有點不值當。

        東平在泰山腳下。

        阮籍想如果吃飽了沒事做的話，可以約上三兩好友一起去登泰山，去泰山上看日出，看風景，實在是愜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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