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像的畫質有些模糊，依稀可以看到房間里，坐著的男人的側臉，像是某種特殊角度拍出來的畫面。

        靜謐的臥室，響起那人的聲調，夏桑榆一個激靈，心臟驀地撲通兩聲。

        “就按我說的去做。”

        這聲音太過熟悉了，熟悉到已經成了每天的習慣，早上睜開眼后，晚上閉上眼睛前……

        “二……二少，我……這，我不敢做這種事啊……”女生帶著些哀求，她后悔貪圖高價報酬接下這個活兒，做這種昧良心的事情，心里到底是害怕的。

        “怎么？我看你的演技不是挺好的？”和記憶中的不同，這個聲音夾雜的冷漠，像零下的雪水，浸蓋夏桑榆的全身。

        “我……”女生還在猶豫。

        “你放心，我不會對他怎么樣，只是請他進去坐坐而已，半年，或者一年？”鏡頭慢慢轉到那人的正面。

        夏桑榆看清了他的臉，或者說，她一早就聽著聲音認出了這個人。

        顧景和斜靠在真皮沙發上，用手托著下巴，模糊的畫質給他的臉打上了一層陰影，卻多了些神秘陰郁的氣質。

        那是初見時的模樣，乖戾囂張，帶著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傲慢。

        “我……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對他這樣做？你們明明不認識啊……”那女生顯然是涉世不深，對有錢人的世界只是處于一個仰視的位置。

        “沒什么，只是我最近看上了一個玩具，可惜好像有礙眼的人要和我搶，那就只能除掉眼前的這個障礙了。”顧景和轉動著桌子上的磁鐵盤，整個房間都回蕩著茲茲聲。

        “八十萬，地點你可以自己挑，”依稀可以看到那人惡劣地勾起唇角，一口白牙，還有不達心底的笑意。

        女生明顯有些動搖，八十萬，對她這個每天只能以跑龍套為生的無名小卒來說，簡直就是天大的誘惑。

        心里有個聲音對她說，一場戲而已……一場戲，顯然，她還在苦苦掙扎著。

        “不過，我看他那個人，表面上清高得不行，說不定內里也放蕩，我建議你，選個公眾的場合。比如，樓道里，電梯里，或者……教室里。”邪魅的笑容從他臉上蔓延開來。

        那笑像原始森林里，肆意滋長的藤蔓，帶著尖銳的刺，不小心碰上了，便要付出流血的代價。

        他的眼睛閃爍著銳利的光芒，直直的盯著眼前的人，女生忍受不了了，心理防線被攻破，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房間內又進來一個人，那人夏桑榆也尤為熟悉。

        肖嚴拿著檔案袋，放到顧景和的面前，開口道，“二少，拆遷項目的方案都在這里，董事會那邊多數反對。”

        “放著吧。”男人語調隨意，仿佛并不把它放在心上。

        “誒？您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嗎？”肖嚴被他的反應給震驚到了。

        “這種項目，拿到你面前，你會看嗎？”顧景和輕佻地道，漫不經心地揉著手腕。

        “這個也是……？”助理推了下鼻梁上的眼睛，一瞬間仿佛弄懂了他的意思。

        “做做樣子。”顧景和的聲音仿佛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的，即熟悉又陌生。

        夏桑榆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空手心攥緊大腿上的裙擺，不小心捏到了皮肉，疼得她倒抽一口氣。

        “我不明白……”那女生過了很久再次開口，“像您這樣的人，應該不缺，不缺女人吧。”

        “呵。”顧景和歪頭笑了一聲，擺正了身子，下巴微微揚起，“是，不缺，但是讓我感興趣的，實在是少有。”

        “必要時候，用些特殊手段，要是以后甩不掉，也是個麻煩。”

        那語氣就像在談股票，談天氣，在外人面前，恣意又輕描淡寫。

        最波瀾不驚的話語，殺傷力卻是無窮的，刀刀見血。

        最后她沒有再聽下去，手機從手里滑落，掉在木地板上，擲地有聲。

        臥室里的空氣流動，陽光透過窗戶，照射著跳躍著的細小塵埃。

        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失去了光芒，她怔怔地望著腳尖發呆，努力維持身子的穩定，雙手在沙發上留下幾道抓痕。

        心臟傳來抓心的疼痛，夏桑榆忍不住悶哼，終于把手按在胸口，拼命調整呼吸。

        可是，記憶的閥門一旦打開，洪水洶涌地從四面八方翻涌上來，那些曾經忽略的細節，此刻全都在腦海里串成了一條線。

        原來，所有的這一切，都是顧景和一手設計好的。

        許硯山的意外，強制拆遷，律所的偶遇，直到最后到他的公司對峙。

        原來，這其中的緣由只不過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有興趣”。

        “最近新看上的一個玩具。”

        “必要時用些特殊手段。”

        “以后甩不掉。”

        “麻煩。”

        玻璃渣子零零碎碎地扎進心臟，夏桑榆抱緊自己的腦袋，拼命讓自己冷靜。

        顧景和的臉在眼前浮現，卻已經面容模糊，畫面仿佛老電影一般泛黃失焦。

        她驀地又想到，自己這些時候以來，都做了些什么？

        她是以一種怎樣可笑的身份，在他身邊待了這么久？可笑到，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夏桑榆不知道在沙發上坐了多久，直到雙眼睜的發酸發澀，雙腿也開始麻木漲痛。

        起身的時候還微微晃了晃身子，有些站不穩，拖著沉重疲憊的身子，她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歐陽毅從過道走過來，看到她面色慘白，不免怔愣了一下，隨即開口道，“夏小姐，怎么了？”

        夏桑榆此刻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她只管往前走，沒有理會身旁的問候。

        直到書房大門被推開，緊接著又合上，她來到玻璃書架前，急切地尋找著那樣東西。

        “那份合同，那份合同。”

        那份可笑的合同，為期一年，情人身份，她當時，莫不是失了智，就這么答應了顧景和。

        這間書房是他平時辦公的地方，沒有設置密碼，她直接就進來了，或者她根本就不值得他去防備，畢竟只是“玩具”。

        在書架上翻了一圈，沒有找到那份合同，目光轉移到面前的書桌上。

        內心仿佛遵守到某種指引，夏桑榆靠近桌子，拉開了第一層的抽屜。

        里面赫然躺著那份合同。

        她把它拿了出來，眼睛仿佛被強光刺痛，心下的疼意在周身蔓延，逼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又過了很久，夏桑榆深吸一口氣，緊咬雙唇，目光沉靜得像一汪湖水。

        她一下一下地撕著手上的合同，眼神空茫地把碎紙片灑落在桌子上、地上，繼而扯出個勉強的笑容，極為諷刺。

        余光落在抽屜里，被里面其他材料所吸引，她緊促眉頭，手再次伸了進去，拿出那一摞資料。

        翻開的第一眼，心臟又是一陣猛烈的沖擊，這些材料不是別的，全都是她的日常生活。

        翻過一頁又一頁，她在各種場合的各種姿態，見過的每個人，所有的個人信息都變成了黑白文字和圖片。

        緊接著，她又看到了另一個人的，照片上的男人，面容清倦，年輕英俊的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地點是商場的珠寶展柜前。

        店員小姐在和他交談，許硯山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小盒子上，仿佛在想事情。

        夏桑榆心臟的痛感瞬間襲遍全身，聯想到出事前的那天，許硯山做的事情，她自然猜到了那小盒子里裝著的東西是什么。

        所翻到的每一頁，照片上的男人，全都被人用紅色水性筆畫了記號，入目是刺眼的紅。

        真相浮現后，周圍的世界開始崩裂坍塌，夏桑榆的手不住地顫抖，原來一切都是早有預謀。

        她就這樣順著他設下的陷阱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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