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雨中煙花
夏天在喬星衍的認知里,是個矛盾集合體。
一定要說是什么矛盾的話,應該是又愛又恨吧。
這種認知幾乎覆蓋了他的學生時代,尤其在遇見柏行川時候愈發濃烈。
喬星衍每到夏天,都會偷瞞著家里跑到林海開的度假旅店,只有三層,聽說那是她花光了所有積蓄才買下的地皮。
旅店外墻被涂成深綠色,牌匾上是一個問號,也就是說,這旅店沒有名字,就叫“?”。
喬星衍不止一次吐槽過林海所追求的獨特感。
“取個名字這么困難?”
林海說:“我想了三個月都沒想出來。”
喬星衍不勉強她了。
旅館面朝著大海,能清晰地望到朝陽和落日,屋檐上掛著不知道壞了多少年的碟片。旁邊還開著一家酒吧,每天都循環播放著爵士樂。
林海一開始不太滿意他的拜訪,一而再地讓他回去。
她主要嫌麻煩,畢竟她和喬星衍他媽關系不好。不過后來喬星衍去的多了,也沒再說什么,只是叼著煙滿不在乎道:“被你媽發現了你自己解決。”
于是在那個夏天,林海的旅店又迎來了一個麻煩。
——柏行川。
麻煩不是指柏行川這個人,而是他那不可忽視的背景。
林海當時坐在高腳凳上愣了幾秒,覺得喬星衍瘋的不輕,“你把他帶來,是要給寒舍投資嗎?”
柏行川安靜地站在門口,一聲不吭,妥妥的一副客人樣。
喬星衍轉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海,一臉迷茫道:“不是啊,我帶他出來玩的。”
可能“玩”這個字不太符合柏行川的氣質,林海挑了挑眉,眼神掃在他們身上。
她也不深究,重新點著一根煙,撂下一句,“行吧,有機會的話別忘了給我投資,玩得開心。”
生怕別人不知道柏行川是企業家的兒子。
喬星衍拉著柏行川上樓,踩的木質樓梯吱呀作響。
他們在那里度過了一整個夏天。
沒人讓他們學習,不會被催著起床,也不會因為誰心情不好。
那里像是純凈的夢幻島,只有冒著熱氣的海風,檸檬味的冰汽水,搖曳的貝殼風鈴,還有那輪永不會落下的太陽。
喬星衍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這些回憶出現得莫名其妙,他心里還沒想著回去,大腦卻搶先一步。
電影慢慢進入高潮,又緩緩走向尾聲。
雨依舊下個不停,嘩啦啦地打在窗戶上,混著煙花的熱光,照亮房間,熒幕上的電影不再清晰,慢慢淡出黑暗,像是夢境。
直到電影結束,他們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
雁關的電影提前開機了。
收到這個消息時,喬星衍正躺在床上看劇本。
時間不長,只早了一周,看那意思是場地沒談攏,現在要趕時間。
喬星衍興致缺缺地翻了翻手機,再次將注意力投入劇本,這種事情不用他來操心。
該來的總是要來,不管快慢,他總要面對。
現在他比較操心的是,怎么應付晚上和柏行川對戲這件事。
沈望一給他發了新消息,這次不是群聊。
[沈望一:喬弟,有個事想征求你的意見]
[喬星衍:你倆吵架了?]
[沈望一:不不不]
[喬星衍:?]
過了五分鐘,那邊遲遲沒給出下文。
喬星衍被吊著好奇心,焦急地盯著屏幕,劇本遠遠沒有八卦來的有意思。
他又催促地發了幾個表情。
他媽這群人怎么變得跟柏行川一個德行?!
[沈望一:我好像]
喬星衍耐心等待他繼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沈望一像是被綁架了一樣,話題戛然而止。
[喬星衍:你說,你怎么了!]
[沈望一:我好像]
[沈望一:喜歡上簡瑤了]
這回輪到喬星衍沉默了。
[喬星衍:你表白了?]
[沈望一:沒呢,我在思考這是不是喜歡,還是我的錯覺]
[喬星衍:你在開玩笑吧]
沈望一發了一張苦著臉的表情包。
半晌,喬星衍回了句。
[你好勇敢]
也不怪他不相信沈望一。
沈望一真正認識簡瑤的那天,可以說是一場噩夢。
雖說是一個班的同學,但高中時期的男女生總是有點不好意思的因素,因此他們也沒怎么沒說過話。
簡瑤是文藝委員,而沈望一則是只會沉浸在音樂世界里的呆子。
他們認識那天正值月考,有人打的小抄不知道怎么就從后面飛到了簡瑤桌上,還不止一次。
第一次她忍住了沒理,第二次她涂卡筆里的鉛差點被她摁斷,第三次她實在忍不了了,直接舉報。
當時考場鴉雀無聲,大家都抬起了頭,只有一個倒霉蛋依舊沉浸答題。
那個倒霉蛋就是沈望一,還好巧不巧地坐在簡瑤后面。
后來經多方核實得知是場烏龍,簡瑤特地上門賠禮道歉,兩人就算冰釋前嫌,又當了這么多年的朋友。
喬星衍實在不理解明明之前那么多年都在一起玩的朋友,怎么突然就產生愛慕之情了?
一點征兆都沒有啊大哥。你好歹給點過渡啊。
還沒等他打個語音跟沈望一好好聊聊,為了上課定下的鬧鈴就響了。
這次柏行川來的比他早,而且給人感覺是很早就在那等著了。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短袖,頭發柔順地搭在額前。
喬星衍看了一眼門口的溫度顯示器,二十六度。
他沒說話,把羽絨服脫了搭在椅背上,掏出劇本,不知道接下來該干些什么。
柏行川今天有些不太一樣,感覺像是一塊冰,正努力阻止自己融化而散發出來的冷氣。
喬星衍剛想日常八卦一下他的行程,就聽見他開口。
“什么時候進組?”
喬星衍不是很確定:“大約下下周?”
“劇本都看過了?”
“看了。”
柏行川靠著椅子,隨意翻著劇本,“你覺得怎么樣?”
“我覺得?”喬星衍隨口一答,“我覺得挺好的呀。”
“你搭檔是誰?”柏行川問。
喬星衍誠實道:“還不知道。”
這個他絕對沒有撒謊。
聽之前和雁導合作過的前輩們說過,雁導的劇組變數很大,經常會遇到開拍前幾天突然換人這種事情,而且換人不是突如其來的想法,他一定會列出讓你無法反駁的原因,并且無法短時間改正。
喬星衍看過劇本后,只知道他自己是男主角,叫阿麥,熱愛繪畫,一個留守兒童。
在本該上大學的年紀,輟學留在家里的農場。每天放牛,割草,打掃馬廄,順便擠點時間畫畫。
柏行川點點頭,他看上去興致不高,說話聲音都是淡淡的。
“角色的性格是什么樣的?”
喬星衍思考了一陣,只想出來一兩個,“不服輸但又……不自信。”
柏行川并不認可,“不矛盾嗎?”
喬星衍皺眉,不能理解他所說的矛盾在哪。
“不服輸那他為什么沒有想改變自己,”柏行川說,“反而選擇留在家里,每天重復喂牛割草?而且也沒有看到他因為不服輸做出的努力。”
“還有不自信這點。”他停了一下,像在思索什么東西,“……不完整,但我持保留意見。”
喬星衍沒說話,拿過劇本慢慢翻了起來。他想反駁,但又覺得這人說的有點對。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空調發出的運作聲。
“你覺得我說的對嗎?”柏行川突然問道。
喬星衍瞟了他一眼,生硬道:“一半一半吧。”
柏行川反而輕笑一聲,看似很滿意這個答復,“我瞎說的,你覺得是什么就是什么,角色是你的,別人無權插嘴。”
“我的又不全是對的。”喬星衍覺得這是歪理,“總要聽導演編劇的吧。”
說這句話時他明顯底氣不足。
柏行川直視著他說:“演技沒有對錯,只有演員對角色的處理方式妥當與否。”
說完他拿過劇本,挑了幾句臺詞念了出來。
“你是來旅游的?”
喬星衍條件反射道:“算是吧。”
“就你一個人?還沒帶行李?”
“沒時間收拾。一個人就不能旅游了?”
“沒說不能,就是好奇。”
“你喜歡畫畫?”
柏行川接著念劇本:“還行。”
喬星衍突然醒悟道:“你念的是我的臺詞。”
柏行川合上劇本,說:“你都背下來了?”
“我記憶力還是不錯的。”喬星衍說這話是帶了一點驕傲。
這也算是他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
柏行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看起來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但卻一聲不吭。
直到臨走時,喬星衍站在門口,看著依舊坐在那,沒有動作的柏行川。
“你不回家嗎?”
柏行川聞言對上他的視線。
他的眼睛是烏木般的黑,燈光在他眼里閃爍,是不透光的磨砂玻璃,又是鋒利的佩劍,下一秒就能刺穿心臟。
喬星衍莫名覺得奇怪,也有點詭異。
“很晚了。”他握了握把手,輕聲說。
在空調房待久了,喬星衍后背滲出薄薄的汗,此時背對著門外,透著微微的涼意。
不知道為什么,他有點緊張。
仿佛他只要離開這,下一秒307這間屋子就會一間落滿塵灰的舊盒子,柏行川則是在盒子里永遠沉眠的囚徒。
“我等一會兒。”柏行川說。
“要不你去我家?”喬星衍試探著問,其實他也就是脫口而出,沒想過什么后果。
柏行川望著他,沉默了幾秒。然后在喬星衍快要失去耐心之前,說——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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