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應府大辦壽宴，處處張燈結彩，牌匾上挽著紅綢帶，垂下流蘇邊，應府大門張貼著繁體的一張大大"壽"字，雙層剪彩紙，"壽"字蒼勁有力，遒勁流暢，長壽松盆栽擺在外廳，兩列對稱，中廳，外廳擺了六十桌，供以待客，好不熱鬧，來往賓客皆是富商政客，軍職高官。

        "應司令，賀喜，賀喜。"一商人打扮的四十歲男子，拱手祝賀。

        "傅老爺，客氣，客氣了，來，里邊請。"

        傅成伯精銳的眼卻打量在，恭敬立在一旁接待客人的應繚塵身上，一襲黑西裝，剪裁得體，眉目俊朗，氣質矜貴。

        "應司令，這位想必就是令郎，應二公子了吧？果真是人中龍鳳阿。"

        應司令粗獷的臉上堆滿豪爽的笑，"傅老爺，繆贊了，小兒剛學成留洋歸來，往后還要請您多指教指教呢。"

        傅成伯也應合著笑意，"應司令，這是自然。"

        應天勛一擺手，將正在對面禮貌應客的應繚塵喚了過來，"繚塵阿，來，過來。"

        "父親。"

        應繚塵近了身，傅成伯這才發現這個年輕男子不僅是相貌俊秀，生了一副好皮囊，那一雙劍眉下深邃深沉的雙眸，透出涼意和精明，竟讓久經人場的他一時都探究不明。

        怪不得，讓自己的女兒只見了一面，就日日魂牽夢繞的掛在嘴邊。

        應天勛手指著傅成伯，介紹道，"繚塵阿，這位是你傅伯伯，你久不在家，怕是都不認得了。"

        應繚塵嘴角扯出一方淡笑，喚道，"傅伯伯。"

        "哎，哎，繚塵阿，看這氣度，這作風，真是和應司令如出一轍阿，不，不，是更青出于藍。"傅成伯又應景笑了兩聲，談話氛圍融洽親切。

        "傅伯伯說笑了。"雖是掛著笑，言語間卻更多是客氣疏離。

        "爸爸！"耳邊響起一嬌□□聲。

        傅蘭君挽著傅太太正曼步走來，嬌俏的小嘴滿是嗔怒，"爸爸，你可真是的，也不等我們就先走了。"

        少女身著淡粉色玫瑰裙，纖細的小腿上穿著白絲襪，黑色女式皮鞋，頭發被拉成微卷，別著粉色發箍，妝容清麗，與文靜淑女的打扮相得益彰。

        傅太太也穿著莊重，黑色絨毛坎肩，深青色旗袍，優雅不失沉穩。

        傅太太大方得體，喚了聲應司令。

        傅蘭君嗔怒幾句，視線就鎖在了并未看他的應繚塵身上，心中暗暗感嘆，怎么會有如此俊朗的男子，還這么完美！

        不過，不管自己打扮的多別出心彩，這個男子都吝嗇的不多肯看自己一眼。

        見女兒一雙眼睛都要撲到應繚塵身上去，傅成長臉上有些不悅，一個女兒家，怎么如此不懂得收斂！輕咳了兩聲，提醒自己這癡情女兒。

        應司令見狀，心中不禁得意起來，大大咧咧的笑道，"繚塵阿，快，請傅太太，傅小姐進去吧。"

        "是，父親。"

        伸手作了個請的姿勢，"傅太太，傅小姐，請。"

        傅蘭君一雙眼睛勾在他身上，盡管這個男子只是微低著頭，說話不冷不淡，也并不看她，但，就是這么如此癡狂的令她著迷。

        門外賓客來往不絕，應司令迎了幾個重要的政客，軍銜高官，就一齊進了里廳，門外拜訪賓客換由應疏年接待。這壽宴之繩，賓客們開的豪車，官車鋪到應府外的三里街，不少乞丐嗅著味道，蹲在應府周圍附近，期望著能混些剩飯剩菜。

        但，這只是一個美好的期望，有膽大的蹲在應府大門墻外兩米遠的地方，來回巡邏的衛兵，嚴肅不近人情的揮著槍桿子，就將人趕了去。

        時刻秉承著他們接受的死令，:方圓五里，不得有閑雜人等。"

        不知不覺，已到了中午時分，里廳內坐著除了二太太，應疏年，應繚塵外，其余皆是重要的幾位高官政客。

        二太太只是代大太太走個場面，一會兒敬了酒是要退出去的，三姨太沒有資格入里廳做陪，只在中廳和太太小姐們作陪。

        應司令坐在面向東的主位上，目光與坐在西側的應繚塵交接，應繚塵眉無波瀾，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應司令這才放下心來，穩著嗓子，端起酒杯，"來，來，諸位，今日應某五十大壽，承蒙各位賞臉，前來祝壽。"

        一軍裝打扮的高官接道，"應司令客氣了，能來給應司令賀壽，那是我們的福氣阿，您如今在大總統手下可是如日中天，我們可都仰仗著應司令的提拔呢。"

        一番馬屁將應天勛拍的合不攏嘴，嚴肅的八撇胡子也傲嬌的抖動著。

        "高參謀，您這一張嘴，應某可是甘拜下風阿。"

        "哪里話，應司令，來，來，諸位，咱敬應司令一杯，祝應司令壽比南山，長命百歲。"手舉起酒杯，煽動氣氛讓眾人敬酒。

        里廳桌上的政商官要都端起酒杯，站起身來，"應司令，這杯酒敬您。"

        "應司令，祝您身體康健阿。"

        應天勛一一笑臉回應，端著酒杯，喝過幾盅。

        應繚塵靜坐在客椅上，一雙俊眼壓著精銳，悄無聲息的觀察著來往賓客每個人的神情，每處角落。

        一旦有絲毫不對，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深灰色西裝的一政客，端著酒杯敬過應天勛后，似是無意的發問，"應司令，聽說大公子應凌墨在江北地區駐守多年，怎么，如今您五十大壽，令郎也不回來祝壽嗎？"

        早有傳聞，幾年前，應家大公子應凌墨與應司令因一名戲子鬧得不和，應司令大怒，將應大公子逐到江北地區，說是歷煉，實則就是放逐。

        這一話題引得飯桌上的眾人都不敢接下話，裝聾作啞這會兒子最好用。

        二太太見氣氛有些不對，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著應天勛的反應，二太太常年吸大煙，面色有些暗黃，今日施了粉黛，勉強看起來有些精神，

        半晌，見應天勛沒有作答。

        二太太這才接過話茬，"李處長，您有所不知，江北地區眼下戰事吃緊，凌墨一時抽不開身，不過阿，這祝賀之禮凌墨可是一早就備好送來了，是塊上好的和田玉呢。"

        那金絲眼鏡的男子似笑非笑，"哦，原來如此阿，二太太，看來這大公子還真是有心了。"

        二太太一陣輕笑點頭，將這敏感話題草草結束。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中廳外廳的個人觥籌交錯，交談間言笑晏晏，喧鬧異常。

        陽光正好，灑在廳院，長壽松綠衣盎然，帶有些傲骨的蒼勁，來回伺候的丫鬟，小廝們穿梭不停，一切平靜喧鬧的場景下，藏著一場一觸即發的洶涌波瀾。

        "父親。"陌生又熟悉的男聲響起。

        雖已事先知曉，但應天勛時隔多年再次聽到這喚聲，心中竟像撥動的一根琴弦，被觸動。

        里廳中只安置了一桌客人，與中廳隔著一扇門，不過廳院是想通的，除了里廳桌上的客人能清楚的看清來人外，中廳的客人也是看得真切，只是此人背對著他們，看不見面容。

        二太太表情呆滯，"大，大公子？"

        應凌墨身著白色西裝，優雅高貴，眉宇間與應司令甚是相像，一雙如鷹鉤的潭目，漆黑如墨。

        一桌上的客人都面露驚訝，表情復雜，不是說江北地區戰事正打得火熱，怎么這統領軍隊的主帥卻現身在壽宴上？莫非，其中有何變故？

        應天勛端著酒杯的手放了下來，威嚴的雙眸透著不經意的柔和，"凌墨。"

        然，下一秒卻是變了臉色，"你這逆子，你還有臉回來？是不是想看著把我氣死？"

        飯桌上氣氛凝固。

        中廳外的人察覺到不對，紛紛側目轉過頭來探究，但，誰也沒有膽量進入或靠近里廳半步，她們只遠遠觀望著，卻又不敢明目張膽。

        應繚塵無心阻止這已上演過無數次的"戲碼"，何況這真正的"重頭戲"就要來了。

        中廳外人群竊竊私語，來回穿梭的小廝丫鬟們狹在人群中，其中有兩名青壯男子，皮膚黝黑，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里廳處的一抹人影，氣勢深沉，他們隱在人群中，和旁人并無兩樣。

        只是，捕獵人和看客人的眼神相差太大。

        應繚塵瞇著眼盯著兩人，視線又將周圍掃了一圈，中廳四角都站著和他們有一樣神情的人，兩人一組，時不時目光會瞟向其它地方，只是動作太過低調，反而顯得十分"奪目"。

        果真還是來了。

        鶴立雞群。

        他們這次計劃周全，縱使應府上上下下早已做好防備，卻還是讓他們混了進來，顯然，應府中有和他們接應的人。

        中廳四角，那帶著低沉氣勢的兩位男子，一寸寸向前挪動著腳步，其它角落的人也都看似無意的小心挪動著腳步。

        應繚塵無聲站了起來，手悄悄別在腰身后。

        站在里廳內的白色西裝男子，垂下眉眼，"父親，凌墨年少無知，惹父親不滿，還望父親莫怪。"

        雖然致歉，但應天勛還是能聽出他這語氣中的風輕云淡，根本就毫無知錯之心。

        自己這個兒子如此頑劣，桀驁不馴，哪是短短兩三年就能脫胎換骨，變了的？

        不過，這羽翼倒是收斂了些，不像之前那樣張狂，公然頂撞自己，現在竟然還學會了場面話，懂得給自己找臺階，看來，自己當年的"決定"還是起了些作用的。

        一旁的二太太瞧出這兩位父子間的"別扭"，識趣走上前，對著應天勛道，"司令阿，凌墨這么多年在外帶兵也挺辛苦的，又不遠萬里，從江北趕來給你祝壽，你就莫要怪他了罷。"

        應天勛鼻子一哼，卻是沒有了太多的怒意，"就看在你二姨娘的份上，不予你計較了。"

        應凌墨對著應天勛的"諒解"態度，反應卻是平平淡淡，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也不關心應天勛的反應。

        "凌墨阿，來，快過來給你爹敬杯酒吧。"二太太催促道。

        應凌墨聞聲邁著大步走過去，途徑悄無聲息站起的應繚塵，四目相對，眼神會意，應繚塵深沉的重重點了點頭，應凌墨了然，邁開的步伐穩健悠長。

        在白色西裝男子背對著中廳一襲客人，向應天勛正中間主位置走近時，那隱在人群中的小廝，將原本一寸寸挪著的腳步，忽的快步上前，東南西北四個角落的男子也一齊沖了上來，將手中端著酒杯，菜肴的托盤扔翻在地，從腰身后迅速掏出槍來。

        最先跨近里廳的一男子，手執著槍，眼也不眨的對著一直盯著的目標開了一槍。

        槍聲突響，人群立馬亂作一團，人撞著人，癱倒在地，四處逃竄，鉆到桌底下，嚇得尖叫哭喊，全然沒了五分鐘前，悠悠然看客的貴客姿態。

        "娘，快趴下！"應繚塵最先反應過來，在那男子開槍的一瞬，迅疾給了那男子一槍，一招斃命。

        只是那男子射出的子彈，直直逼向應凌墨，應天勛大驚，渾身牽動著神經，條件反射般，將已快走到他面前的應凌墨一下撲倒，兩人倒地，而站在應凌墨身后的，是二太太，也就是他在那千鈞一發之際，越過二太太，飛身推倒應凌墨，間接，那本該射進應凌墨胸膛的子彈，打在了二太太身上。

        在應繚塵朝她大喊趴下的那一刻，子彈應聲直直穿進她胸口，疼！窒息的疼，胸口悶痛，下一秒，她痛苦的癱倒在地，嘴角滲出血。

        "娘！"應繚塵向來情緒甚少表露，只是這一刻，一股鉆心的痛遍布全身，像自己被活生生的凌遲處死。

        然，他沒有時間去痛徹心扉。

        厲目轉身，向后掃出一列子彈，那后來邁進里廳的暗殺者，連開槍的機會都沒有。

        倒地的應凌墨和應天勛也反應迅速的拔出槍，桌上的政客嚇得早已連退了幾步，整個人都坐在地上，倚在桌腿處瑟瑟發抖，幾個軍官見怪不怪，拔出槍與暗殺者相對。

        應府內部早已提前備好了人馬，待第一聲槍響之際，幾縱全服武裝的軍藍色士兵，手持□□從里廳內部，中廳，外廳一涌而入，將暗殺者團團包圍。

        如同甕中之鱉。

        一場頗有盛算的激戰，除去執意反抗被打死的六人，共生擒十二人。

        暗殺團伙皆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員，信仰忠誠，信念堅定，且，個個身手敏捷，機警聰敏，僅暗殺精英中的一人作案，就能抵上一列軍隊的威力。

        此次，竟多達十八人，幕后之人，還真的是下了血本。

        一場盛宴落幕，幸存者驚魂未定，遇難者凄慘不已，每一天，你都不知道，明天的命運會是如何。

        能不能安穩活過明天，這是個誰都不敢保證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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