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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把他惹毛了


舞女入殿起舞,腰間細繩所掛鈴鐺踩著絲竹鼓點聲輕響。
不同于南梁的舞曲,北姜的舞蹈與樂聲間似乎永遠都凝著肅殺寒意,琴曲錚然,纏綿溫軟之情少有。
謝蘅蕪小口小口啜著杯中瓊漿,望著舞女們出了神。
崔太后漫不經(jīng)心乜眼,唇角噙笑:“哀家聽聞,皇帝很喜歡美人。”
蕭言舟聞言看了看一旁專心欣賞歌舞的謝蘅蕪,淡聲道:“是孤管教不嚴,才會讓母后聽到這些閑話。”
崔太后微微一笑:“國寺清閑,有人說話解悶,哀家才不無聊。何況皇帝后宮之事,本就是哀家之事。”
蕭言舟沒再說話,只側(cè)眸瞧著謝蘅蕪。
感受到身旁視線,謝蘅蕪收神望向他,乖順道:“陛下可要妾身為您斟酒?”
蕭言舟想到趙全給他搜羅來的那些民間話本。
里頭的男子都是對女子無比縱容,既然這話本如此受歡迎,想來世間女子,都喜歡這般。
于是蕭言舟沉吟片刻,不緊不慢道,
“讓趙全做就行了!彼菩膿嶙∷嫒p輕摩挲,“阿蘅若覺得無聊,可以先行離席!
這話說得縱容,亦是全然沒將崔太后放在眼里。
崔太后果然似有若無地拋來目光,座下親王們也或多或少聽了些,暗暗打量著上座,似是看戲般。
謝蘅蕪可算明白蕭言舟帶她來做什么。
原來是當活靶子!
她面色不改,似嗔似怨:“陛下真是折煞妾身了,妾身覺得這歌舞新奇,怎會無聊呢?”
說著,她覆住蕭言舟的手,抬眸望他,眉尖若蹙:“就讓妾身再多待一會兒吧!
美人聲音嬌軟,刻意描畫過的雙眸眼波流轉(zhuǎn),媚意微揚。蕭言舟喉頭一緊,垂眸避開她目光,應(yīng)了聲嗯。
嗯……他原先還覺得趙全是在蒙騙他,可這么看來,的確有用。
謝蘅蕪笑盈盈謝過,舉起酒樽向他祝酒,蕭言舟竟也配合著飲了一杯。
成王一挑眉,目中浮起興味。
他雖說對這七弟不算很了解,卻也清楚,七弟登基之后,身邊的人來來去去,便就是趙全與霍珩。
至于女子,他從未見過。
不管是忽然開竅還是另有打算,都十分……反常。
晉王仍是那副漠不關(guān)心的模樣,專心致志對付著面前佳肴,不時蹙眉與身旁侍者挑剔。
秦王則眸光一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太后將眾人反應(yīng)收入眼底,垂眸若有所思。
酒過三巡,眾人都有些醉意。晉王體弱,也已乏了,便先告了離席。
秦王瞇著雙醉眼,忽道:“太后娘娘難得回宮,尋常宴飲未免太過無趣!
崔太后看向他:“秦王有何想法?”
秦王嘿嘿一笑,盯著謝蘅蕪道:“臣的確有,就是不知陛下可愿割愛了!
謝蘅蕪心頭一跳,浮起不祥預(yù)感。
蕭言舟瞇眸,嗤聲道:“怎么,秦王對孤送你的燈不滿意,還要討要別的?”
不說還好,一提起此事,秦王的臉倏忽黑了下來。
明明當年他才是應(yīng)該登上皇位之人,蕭言舟不過是走了運而已。
他冷笑一聲:“陛下之賜,臣不敢不滿意。只是先帝在世時,曾曰孝為百德之先,今日宴迎太后,自然萬事以太后為先,不是嗎?”
蕭言舟知秦王沒安好心,更不耐煩秦王用先帝來壓自己。他側(cè)過臉,半張面龐被陰影覆蓋,似玉面羅剎。
“你到底想說什么?”
秦王哼笑道:“南梁有種樂器,名為箜篌,演奏時樂聲清越泠然,如昆山玉碎,可惜北姜無人能奏,因而不過在傳言里聽聞一二!
“如今既有美人謝氏自南梁而來,何不請美人為太后奏一曲箜篌,臣等也沾一沾太后的福氣,一睹為快!
箜篌?
蕭言舟皺眉,下意識瞥向身旁人。
謝蘅蕪正想舉起酒樽,聞言動作一滯。
箜篌的確是南梁的不錯,然此樂屬宮廷雅樂,精通者更是少,并非人人都會。
再難堪時維護她們,這也是蕭言舟看到過的東西。
“莫非秦王以為,孤的人就如教坊伎子般供人娛興嗎?”
蕭言舟鳳眸漠然,指尖在冰冷扶手上輕點。
這是他已然不悅的表現(xiàn)。
謝蘅蕪眨一眨眼,為他維護自己而意外。
秦王并不怯,反唇相譏道:“陛下這便誤解臣了,為太后奏曲,乃是盡孝道,又怎能與教坊伎子相提并論。莫非陛下以為,太后娘娘還配不得聽一位美人奏曲嗎?”
殿中氣氛驟然緊張起來,四下內(nèi)侍紛紛脅肩低眉,大氣也不敢出。成王面上輕佻笑容都淡了,撫了撫下頜別開眼看向其他地方。
謝蘅蕪心思微動,正想起身將此事應(yīng)下,手卻被人捏住。
她垂眸看,蕭言舟的手掌包裹著她,力道并不大,卻有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謝蘅蕪再抬目去瞧他,后者依然冷臉望著秦王,與先前模樣無二,完全看不出此時他正握著自己的手。
她抿了抿唇,繼續(xù)坐在位子上當鵪鶉。
蕭言舟顯然不想再與秦王進行口舌之爭,對他來說,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就是先把造成問題的人解決了。
都不消等他發(fā)話,幾位羽林衛(wèi)便從蕭言舟身旁走向秦王。
“夠了。”
一把威嚴女聲響起,羽林衛(wèi)們亦停了下來。
崔太后皺眉,斥道:“大殿之上,吵吵嚷嚷像個什么樣子。”
蕭言舟耷拉著眼皮,長睫將眸子半遮著,一幅冷淡模樣。聽崔太后終于愿意出聲,他隨之附和。
“母后所言極是。”
只是這一句附和像極了陰陽怪氣,惹得崔太后差點一口氣沒能喘上來。
她閉了閉眼,又轉(zhuǎn)向謝蘅蕪,勉強還算溫柔道:“你別太掛心,若是不愿便不必演奏,這并不是什么大事!
謝蘅蕪輕笑算是回應(yīng)。
崔太后這話分明就是將她的路堵死了。
只要她不奏箜篌,那就是不愿意;就算她是真的不會,別人也只會認為這是為了掩飾不愿意的借口。
孤身在異國,被按上恃寵而驕的罪名,可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況蕭言舟的“寵”還十分陰晴不定,真假難辨。
“太后娘娘說笑了,能為太后娘娘奏曲,是妾身此生之榮,萬不敢推辭!
謝蘅蕪起身向著太后一福,隨后娓娓將話道來。
她面上鎮(zhèn)定,實則手心不住往外冒汗。
因為……她方才是掙開了蕭言舟起來的。
崔太后聞言面色稍緩,笑道:“你有這份心,很難得。”
謝蘅蕪柔聲:“煩請陛下、太后娘娘與各位王爺稍等片刻,妾身去準備一番!
崔太后頷首允了,謝蘅蕪趁出去時悄悄打量蕭言舟一眼,見他瞧著酒樽,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她心中暗道一聲糟糕。
這下絕對是把他惹毛了。
可她又能怎么辦呢……不說太后,那些王爺中的任何一位,都能輕易碾死她。
在大人物的互相傾軋中,她稍不注意,便會粉身碎骨。
謝蘅蕪斂眸,身影消失在了殿外的一片暮色中。
不一會兒便有幾個太監(jiān)一齊將箜篌抬入殿中,謝蘅蕪跟在后頭,在殿中擺放好的登上坐下。
她先試著撥過弦,樂聲如水淌下,余音似還在殿中流動。
她輕輕揚了揚眉。
想不到北姜仿制的箜篌,竟與南梁的像了個七成。
箜篌難學(xué),精通之人的確少之又少。
但她偏巧就是那少之又少之中的人。
為了培養(yǎng)她這顆有用的棋子,侯府沒少耗費心血,連這等難學(xué)的樂器,都請了宮廷中的老樂師來教她。
謝蘅蕪垂眸,指尖挑動,樂聲泠泠而下,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
眾人皆恍然,以為身處仙境。
殿中紅燭高燒,將四下都照得亮堂?扇藚s覺得四周都黯淡,所有光亮都凝聚在正中的美人身上。
美人螓首微垂,云鬟霧鬢堆疊,纖纖玉指于琴弦間翻飛。精心妝點后的她配著恍若仙樂的箜篌,便似九天玄女落塵般,給人以朦朧的不真實感。
座上,蕭言舟摩挲著指上玉戒,眸中晦暗不明。
他還想著維護她,沒想到……她竟是有這般本事。
倒是他多事了。
他握了握拳,掌心似乎還殘留著方才攥著謝蘅蕪時的觸感。
一曲畢,眾人卻都似未意識到般。
秦王的臉色這下是真不好了。
他有意想刁難謝蘅蕪,好下了蕭言舟面子,誰能想到這和親公主竟不是個空有外表的花瓶?
刁難的目的沒達到,反又讓蕭言舟痛快了,這讓秦王很不痛快。
殿里靜了幾息后,崔太后拊掌笑道:“好,哀家今日可是開眼了!
“哀家原先還奇怪,皇帝為何會偏偏寵著你,現(xiàn)在倒是明白了。能有此才,誰能不喜歡呢?”
蕭言舟神色微動,應(yīng)道:“謝氏的確不錯。”
不知怎的,明明他的語氣與先前一般,可在謝蘅蕪聽來,卻是陰惻惻的。
她硬著頭皮謝過,就聽崔太后接著說道,
“你過來,讓哀家仔細看看。”
謝蘅蕪依言上前,在崔太后座旁跪下。她仰著臉,眼睫卻低垂,不與崔太后對視。
后者滿意一笑:“禮數(shù)也不錯!
“哀家瞧你合眼緣,便把這簪子賞你吧!
說著,崔太后摘下發(fā)上一枚攢珠金簪,戴到了謝蘅蕪頭上。
謝蘅蕪摸了摸發(fā),不免惶恐:“太后娘娘,這……”
“這是先帝賞給哀家的,你放心收著!
當著一眾親王的面,謝蘅蕪不能拂了太后面子,無奈道:“妾身多謝太后娘娘!
“好孩子,回去吧!
崔太后笑意不減,目光簡直可以用慈祥來形容。
謝蘅蕪輕聲應(yīng)下,回到了蕭言舟身邊的座位。
蕭言舟一目不錯,神色漠然,連個余光都沒給她,仿佛根本沒注意她坐在了身邊。
可方才她在座下時,分明感到了兩道視線,像是黏在她身上一般。
不是蕭言舟又是誰。
她低眸一哂。
果然是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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