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葉瑾然板正地坐在自己過于寬敞的suv內(nèi)，瓢潑而下的雨水將前擋風(fēng)玻璃沖刷成一片扭曲恣意的水幕，在雜亂無章的白噪音下，他再一次審視了下自己突兀的決定。
無論從哪種角度來看，自己的這個行為都似乎代表了某種不太善意的訊號——仿佛一個籌謀太久的老辣獵手，在花團錦簇的偽裝下終于忍不住掀開了陷阱的一角。
不過沒等葉瑾然后悔，兩個模糊的人影已經(jīng)由遠及近走了車旁。
一只手在副駕駛的車窗上敲了敲，他降下車窗，韓明在大雨中撐著傘對他客氣地微笑，“葉總，真是辛苦您了。”
被口罩墨鏡包裹了五官的男人佇立在韓明的身后，葉瑾然側(cè)頭看過去，忽然無緣由地想起男人被記錄在個人資料里184的身高。
“快上車吧。”
等金主發(fā)了話，韓明才拉開車門將沈琮塞到了副駕駛座位上，“葉總，那他就麻煩您了！”
說完利落地甩上車門，撐著傘重新跑回到了酒店后門。
葉瑾然將車窗重新升起，發(fā)動了汽車。
進了雨水后的車內(nèi)有種特有的水腥氣，并不難聞，卻顯得十分潮濕，沈琮將墨鏡抬起卡在頭發(fā)上，側(cè)頭看向自己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金主。
他嘴角微抿，脊背挺得筆直，純色的襯衫勾勒出帶有弧度的腰線，衣服和腕表都是經(jīng)典卻并不十分奢侈的品牌，整個人嚴(yán)肅而沉悶，卻又出乎意料的年輕。
沈琮并沒有率先開口，他事先想好了一些說辭，如今卻全都用不上了，他的金主似乎也并沒有開口的打算，等車子快行駛到了低洼路段，才見他伸出一根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屈尊迂貴地點開了汽車播放器。
“是否每天忙碌只為一頓飯
是否幻想里只有綾羅綢緞……”
充滿野性和爆發(fā)力的聲音伴隨著奇異的鼓點直灌入耳膜，沈琮愣了一瞬間，在充滿鄉(xiāng)土味道的搖滾聲里，忽然笑了起來。
“是否愛人已愛成了一個伴兒
是否半夜里心癢癢地直蹭炕沿兒……”
葉瑾然關(guān)掉了播放器，一絲不茍的表情中難得摻雜了些慌亂的情緒。
本打算隨便用個音樂來緩解下車內(nèi)尷尬的氣氛，但你永遠也不知道驚喜和驚嚇到底哪個先來。
領(lǐng)教了表妹的硬核小曲庫后，葉瑾然咳了一聲，終于開口問，“你家在哪？”
沈琮笑意未收，“在麗柳路邊上的別墅區(qū)。”
葉瑾然想起晚上偶然看到的新聞，低聲說，“那邊積水太厲害了……”
沈琮轉(zhuǎn)回頭去，“沒關(guān)系，您隨便找個酒店……”話還沒說完，強打起的狀態(tài)忽然有些松懈，一個哈欠就這樣將接下來的話湮沒在了其中。
即使葉瑾然并不關(guān)注娛樂新聞，也知道放沈琮隨便入住一家酒店必然會引起不小的麻煩。
“我在附近有套公寓。”他從鏡子的反射中看到沈琮有些下垂的眼瞼，辨認(rèn)了四周下在雨中格外模糊的路標(biāo)，隨即將車子拐入一條單行道內(nèi)，“你可以先在我家將就一晚。”
葉瑾然這套平層的公寓位于市中心外圍，他不常住在這里，但時不時會有阿姨收拾的房間依然保留了一點兒家的氣息。
葉瑾然隨手將帶了潮氣的外套掛在門廳，之后便彎腰去拿柜子里的備用拖鞋，這期間注意到沈琮的褲腳已經(jīng)濕了，便自然地說道，“你先去洗個澡吧。”
沈琮臉上的笑容未退，目光中卻帶了點審視的味道，但很快地，他又再次壓低了眉眼，環(huán)顧了一下半開方式的房間后，說了一句“好。”
他嗓音始終帶著點兒暗啞，說不上好聽，卻因為明星光環(huán)加身被粉絲吹捧為“xx年度最有辨識度的磁性聲音”。
這點兒連沈琮自己都覺得可笑，他這把嗓子廢了這么久，人氣高了反而被標(biāo)榜成了一種特色。
真是太過諷刺。
葉瑾然也是第一次沒有透過電子設(shè)備聽到他真實的聲音，有些意外，卻依然沒有多問一句。
見沈琮老實地進到了浴室里面，葉瑾然也去到了臥室，簡單地沖洗了一下之后就換上了睡袍。
他為沈琮準(zhǔn)備出一套還沒有上過身的棉質(zhì)睡衣，路過客廳時發(fā)現(xiàn)男人隨意搭在沙發(fā)上的淺灰色襯衫，黑色的尺碼標(biāo)大刺刺地翻在了外面，葉瑾然下意識掃了一眼，意外地發(fā)現(xiàn)同樣身高的他們兩個，衣服尺寸卻差了一個碼。
這兩個184之間，肯定有一個是假的。
水聲停了，葉瑾然準(zhǔn)備敲門示意一下已經(jīng)給他準(zhǔn)備好了干凈的衣服，但手剛抬到一半，門就從里面被人打開了。
蒸騰的水汽撲面而來，葉瑾然有瞬間的窒息感，他本能地向后撤了一步，睫毛上沾了水珠，只能瞇著眼看著前方。
沈琮蹬著拖鞋走了出來，他空身穿著浴袍，緊實的肌肉線條從胸膛延伸至人魚線處，腰帶松垮垮地系著，筆直修長的腿穿過浴袍的空隙，落在葉瑾然的身前。
葉瑾然眼里進了水，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其實已經(jīng)非常近了。
他透過模糊的視線第一眼看到的是男人筆挺的鼻梁，剎那間，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一個問題——沈琮確實謊報了身高。
沈琮同樣有些意外，從金主提出邀請開始，他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事情，只是想不到這個看起來似乎十分有禁欲氣質(zhì)的男人，私下里卻主動到了這種地步。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情緒，低下頭的同時注意到了男人的雙眼，濃密的黑色羽睫下，是一雙微微泛著紅色的眼睛，沒有十分出眾的眉目，較之娛樂圈比比皆是的濃艷樣貌，卻有種意外的生動。
沈琮發(fā)現(xiàn)，有些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好接受的多。
“葉總……”他拿出自己身為演員的專業(yè)素養(yǎng)，單手按在葉瑾然肩膀處，微微探過身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不好意思，事先聲明一下，我只做top。”
top？
什么top？
葉瑾然瞥過頭，神情疑惑地看向幾乎吻在自己耳側(cè)的男人。
沈琮勾著唇角笑了笑，站直起身體，以身高的優(yōu)勢注視著男人漂亮的眼睛，“就是說，我只在上面。”
葉瑾然瞬間福至心靈。
他悟了。
身為一個理智的“粉絲”，這么多年來葉瑾然一直秉承一個原則，就是離沈琮的作品近一點兒，離他的生活遠一點兒，維持兩個人之間聯(lián)系的操作也基本全靠打錢。
今天這個原則雖然被猝不及防地打破了，但葉瑾然憑著“兩個大男人又能被誤解什么”的天然直男思維，很快就做好了心理建設(shè)并忽視了兩個人在身份立場上的尷尬。
沒想到變數(shù)竟然出在了沈琮這邊！
葉瑾然臉上的表情幾乎要控制不住，他抬起頭，過了好一會兒才緩和下難以言表的情緒，用一種稍微平和些的語氣對眼前的男人說，“不好意思沈先生，我是個……直男。”
沈琮整個人都臥槽了，男人最開始的復(fù)雜神情分明就是在向他控訴——我認(rèn)認(rèn)真真花錢捧你，而你卻只想睡我？！
沈琮從出道至今經(jīng)歷了太多口不對心的場面，當(dāng)然明白這不是什么欲擒故縱的庸俗游戲。
他的金主，他的達摩克里斯之劍，真的是一個對他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的直男。
沈琮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扯出一個相對自然的笑容，“葉總，其實我剛才也是在開玩笑。”
葉瑾然到底年長幾歲，在短暫的震驚過后已經(jīng)可以神色如常地勸慰，“同性戀并沒有什么可恥的，性取向這種事很多都是先天形成的，只要你不對誰都……”
“我，真的不是。”沈琮幾乎維持不住微笑了，他拉下蓋在頭發(fā)上的毛巾，狠狠擦了把臉，余光看到葉瑾然懷里的衣服，生硬地?fù)Q了個話題，“葉總，這是給我準(zhǔn)備的嗎？”
“啊，對。”葉瑾然將懷里快團成一團的睡衣拿出來，“衣服是我的，尺碼可能有點兒小……你真的是184嗎？”
“187，記錄上的信息還是我18歲出道那年的，后面又長了一點兒。”沈琮接過衣服，輕描淡寫地解釋了兩句，然后對葉瑾然微微點了點頭，禮貌地道了謝。
他在浴室里重新?lián)Q好睡衣，la的經(jīng)典黑白格款式讓尷尬的氛圍開始變得正常。
接下來的相處反而自然了許多，沈琮并沒有接受葉瑾然的安排去客房，而是拿了個墊子就在沙發(fā)上睡下了。
葉瑾然也沒有勉強，中央空調(diào)把室溫調(diào)整得冷暖舒適，倒不用擔(dān)心睡一晚沙發(fā)就要生病。他回到臥室給沈琮拿了張?zhí)鹤樱㈨槺銦崃吮Ｄ桃黄鹉眠^去。
沈琮并沒有睡，他枕著手臂平視著天花板上裝飾用的花紋，目光有些放空，但察覺到有人走近，眼里又很快恢復(fù)了清明。
葉瑾然將毯子和牛奶一起拿給了他，沈琮有些意外，坐起身來雙手捧起玻璃杯，微卷的頭發(fā)毛躁地團在頭頂，他怔怔地看了會兒葉瑾然，然后才低下頭開始喝牛奶。
沒有了明星身份刻意營造出的距離感，葉瑾然看著熒幕前光芒萬丈的男人換上居家服端起牛奶，感覺到一種奇妙的違和感。
助眠的飲品喝到一半，沈琮又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哈欠，葉瑾然抬頭看了看表，拿出筆寫了一串號碼放在面前的茶幾上，“牛奶喝完就睡吧，我明天可能沒辦法送你，這是我助理的電話，你打算去哪可以隨時聯(lián)系他，他會安排車。”
沈琮披著毯子搖了搖頭，“我電話不好讓太多人知道，明天我讓公司派車過來就好了。”
葉瑾然沒有再堅持。
黑暗中，客廳中被刻意留下的水晶壁燈散發(fā)出柔和的黃色光暈，沈琮翻了個身，將腿舒展開搭在沙發(fā)的邊緣，布料間摩擦出輕微的聲響，在半個身體幾乎都陷進了蓬松的毯子后，呼吸間空氣里仿佛都混雜了某種陌生的氣味。
應(yīng)該只是普通沐浴露與洗衣液混合的香味，和他身上的別無二致，卻似乎帶上了柔軟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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