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永周(1)
往后的兩日,岑謐的情緒越發反復起來。
距離永周都城越近,便意味著離那位將軍也越發地近了,每每思及此處,她便越發不安。
加之路上乏悶,便是那山水再新鮮好看,也總歸耐不住一直看,岑謐的小脾氣也因此越發多了起來。
望月替她打了水回來,她不僅不接,還一把推了出去,“不喝,不好喝,難喝死了!”
男人笑笑沒說話,將那水壺放至一邊,又拿出剛剛烤熟的紅薯,輕輕剝去一半的外殼遞給她。
紅薯正熱乎著,香香甜甜的氣味隨著那熱流緩緩散出來,岑謐看了看,咬著下唇接過來。
淺淺咬下一點,軟糯可口,只是有些燙。
燙得她淚花直往外綻。
望月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睛,又輕輕朝著那紅薯吹去,隨后才拍了拍她的頭,道:“明日便要到都城了,公主且再忍忍,到都城后,便不必再露宿野外。”
永周城邦不比雁留多繁華大城市,多是些零碎的小鎮,唯有都城占了大頭,且城鎮多分散,若是要留宿城內,便要再多花上幾日光景,相較而言,不如順著彭澤江一路直上來得順坦。
如此反復了兩日,一行人算是順利地抵達了永周都城。
眼下幽都軍隊雖已后退,戰事卻并未完全平息,都城戒防依舊森嚴。
岑謐的馬車抵達城門后,護城軍上前要求他們下車接受檢查,原本是無可厚非的事體,岑謐也已經要從軟墊上起身了,卻被望月攔住。
隨后,他一人下車,與那統領說了兩句什么,便見那統領當即跪了下去,誠惶誠恐地連連道歉。
感受到岑謐不解的目光,望月揮揮手讓人退下,又重新回到車上,寬慰她道:“無事了。”
馬車緩緩走進城內,時隔幾日再次聽到街上極富煙火氣的叫賣聲,及百姓往來交談的細碎聲音,岑謐總算有了進城的感覺。
她輕輕撩起窗簾往外看去,永周都城比起雁留王城更添了三分疏狂,少了兩分書意。
倒是與望月身上的氣質極貼。
放下車簾,她又往身側人身上看去,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面上竟依舊從容淡定,瞧不出一絲破綻。
很快便行至將軍府。
姬望乃永周第一大將軍,不過二十出頭,便已經戰功累累,無人能抵。
他的將軍府自然也是氣派得很,朱漆大門上的匾額尤為明顯,將軍府三個字刻得鳳飛龍舞,風韻流淌,叫人過目不忘,細細一看,那右下角的落款竟是永周皇帝——順帝周叢,可以見得他有多得器重。
望月扶著岑謐從馬車上下來,見她目光凝在那牌匾上,微微勾唇,“走吧。”
岑謐輕點了頭,隨著他一并走進府內。
令人意外的是,偌大的一個將軍府里,竟少有仆從,兩人一路行至后院,也只遠遠地見到有兩人在清掃落葉。
“將軍平日喜靜,且尚未回府,是以府里瞧著冷清。”看出她的疑惑,望月輕聲解釋。
一路將岑謐送到安排好的小院內,聽聽便先進屋去收拾了。望月仍舊站在院里,看向面前的少女,見她臉上盡是倦意,便讓她今日先好生歇息,“明日再帶你去軍營,見見將軍,也好教你騎射。”
不知他怎么提起這一茬,岑謐恍然一愣。
隨后又點點頭,應了聲便往屋子里回。
為何他提到將軍時仍舊是那副理所應當的樣子,難不成他還想著要將她送給將軍,先前那些話都是在哄騙她不成?
看著面前的朱色高墻,岑謐心下又生出幾分凄然,跟著他回來這一決定,究竟是對是錯呢。
·
翌日一早,便有人將早膳送到岑謐住下的聽竹小筑,聽聽將那一車吃食盡數放到桌上擺好了,才去叫岑謐起床。
“將軍府早上便吃得這么……豐盛嗎?”
岑謐看著眼前直將桌子都蓋住的膳食,呆愣了許久,看向聽聽。
聽聽亦是滿面不解,搖了搖頭。
沒想這還只是一個開端。
用過早膳后,又有仆從抬進來十幾套衣物,皆是精致華貴的制作,顏色款式各有不一,是要岑謐隨心挑選的意思。
“……”
竟是比她先前在雁留王宮時還要夸張。
選定了衣物,首飾更是多到眼花,岑謐被這接連選擇弄得昏頭轉向,干脆隨手點了一套,便將人打發走,只留下聽聽替她裝扮。
更像是要將她扮作精美禮物送與將軍的意思了。
尤其那破軍師直到此刻也未露過一面!
想到此處,岑謐心里越發不忿,端起面前的胭脂就往地上砸去。
哐啷一聲,清脆嘹響。
屋外仆從聽見了,立刻沖了進來,見岑謐仍舊安好,便低著頭將那瓷碎片收拾妥當,又換了一盒新的放在桌上,才退出屋外。
……
等到岑謐梳妝完畢,走出屋外,那仆從又垂首道:“將軍已在府外備好車馬,讓姑娘直接往軍營去了便是。”
果然!是要她去見那將軍!
岑謐頓時怒不可遏,可無論她往左往右,那仆從始終跟在一旁,眼見著無路可退,她干脆提起裙擺便往那馬車上去。
好啊,不就是見將軍嘛,她倒要看看那將軍還有什么花樣!
馬車一路西行,約莫一個時辰后才緩緩停下。
岑謐撩開車簾往外看去,黃沙白帳,烽火干柴,明明與主城相隔不遠,卻是生生分出了兩個世界來。
但看了一圈,卻沒見到人影,岑謐有些不解,一旁的有一向她解釋道:“應當是在操場練功,公主隨我往這邊走。”
往前走了幾步,便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操練聲,可有一卻沒帶她往操場去,往營地里邊走了一段后,便拐向另一側——
那是整座營地里最大的一只營帳。
想來便是將軍的營帳了。
岑謐深吸一口氣,看著面前高大寬闊的帳篷,鼓足勇氣往里面踏了進去。
營帳卻是空的。
沒有人在?
有一小跑了兩步上前,“將軍不在帳內,已經差人去請了。”
岑謐輕哼一聲當作應答,隨即便走到將軍的位置上坐下,拿起一旁新換上的杯子,便給自己倒了杯茶喝。
有一見狀想制止,卻已來不及了。
又想起將軍先前的交待,到底還是忍了下來。
喝茶的時候,岑謐始終用余光偷偷打量著有一,見他這般神情,反倒有些驚奇。
她都占上主位了,竟也無事?
兩人一坐一站各有思慮之時,帳外腳步聲漸響。
岑謐不覺捏起裙衫。
到底只是個嬌生慣養的十八少女,心下還是會害怕。
可當帳外人掀起帳簾走進來時,她卻倏然一驚,不覺便站了起來。
那身穿將軍甲胄的人怎么是望月?!
他怎么會……
眼見著男人鳳眼含笑,步履從容地走到她跟前來,岑謐卻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愣在原地。
她聽見有一對著望月躬身說了句將軍,便從帳內退了出去。
也聽見男人輕聲問她,可是嚇到了。
心中有千萬句想說的話語,卻只會看著他直直發愣。
怎么會是這樣。
岑謐的心中錯愕有之,惱怒有之,不解有之,欣喜,亦有之。
片刻,她聽見自己說了一句,將軍?
姬望看著面前女子的表情,便知她尚未接受過來,便耐心地等著她情緒回落,再細細與她解釋,哪想姬櫻的性子卻依舊那樣急莽,一聽說岑謐來了,便匆匆往將軍帳內趕來。
“可是公主來了?”
聲比人先到。
話音落地了,帳內簾子才又被拉開,耀目的陽光瞄準了空隙跟著一并闖蕩進來,又飛速離場。
姬櫻興匆匆地從操場趕來,便是聽說自家哥哥已經將那雁留公主給追了回來,以為兩人之間已經說得清楚明白,自然無所顧慮,直到走到兩人面前,看到那尷尬的情形,才疑惑地開口:“公主不會是剛知道……?”
姬望一個眼刀掃視過去,姬櫻當即明了。
她又悄悄打量了幾眼面前那嬌媚可人的嫂嫂,憨笑一聲,“哈哈,哈哈,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操場上還忙著,那我先回去了,回見!”
溜得比來時還快。
姬望無奈地搖搖頭,“她便是這個性子,你莫管她。”
岑謐下意識便點點頭,“喔,”又覺不妥,“哼,誰要管你!”
見她終于愿意搭理他,姬望眉眼舒展開來,“先前我扮作軍師并非是要欺詐與你,而是另有事因,若是你還愿聽,我便與你說,可好?”
他將姿態放得很低,溫聲軟語,每一句都像是柔軟鵝毛,輕輕撓動著她的心弦。
永周最年輕的大將軍,從來說一不二殺伐果斷,如今卻低聲與她細細解釋,實屬難以拒絕。
岑謐微微側過臉去,“那你便說說看吧。”
“我曾有一位親如手足的摯友……”
自幼時便玩在一道,一起在學堂里惹先生嫌,一起在都城里縱馬游樂,一起為時事煩惱,一起勵志要守家衛國。
只是時光最蝕人心。
“幽都軍來犯前夜,他在我酒中下了蝕骨毒,要我身消魂隕,永墮地獄,隨后他便可趁亂拿走我手上兵權,借此上位。好在我及時發覺,只碰了一點便即刻吐了出來,影響不算太大。我原計劃讓他如愿,再順勢摸出他背后依仗,”姬望往帳外看去,眸光幽深,“只是沒想到姬櫻沖動,搶先一步扮作我的模樣,領兵上了前線。”
如此一來,那人便知事情敗露,短期內不敢再有動作。
“于是我便干脆捏了個軍師的身份,等著看他還能做出些什么來。”
原是這樣。
岑謐愣了愣,沒想到他竟經歷了這般多。
那幾句聽上去輕描淡寫的背叛,定然不好受吧。
十幾年交情,一夜之間便化作烏有,任誰都難以接受。
她看著他的眼神里忽然便帶上不少心疼,“那你現下回到軍營,可是他有了新的動作?”
“是。”姬望看著面前女子,笑了起來。
她素來聰慧,也很懂他,知道他不需要那些空口安慰,便順著他的話語將話頭轉了過去。
是以他才越發對她有了興趣,想將她帶回來,護著守著,將最好的全都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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