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一伊很少在這個時辰出門趕集，今日是意外。

        中午的梁城西坊熱鬧非凡，街道兩側各種經商買賣，南北攤位櫛比鱗次。叫賣聲不絕于耳，巷子口還有不少雜耍賣藝、說書唱戲的，熱鬧的緊……

        “喲，葉娘子，這時候才出攤呀？”

        “是，早上忙活了一陣子。”

        “辛苦辛苦，祝大賣啊。”

        “謝謝您。”

        葉一伊提著個小小的籃子，身后跟著小蝶。籃子面上蓋著一塊碎花布面，一個黃色的小腦袋從棉布的邊緣拱了出來，轉著眼珠悄悄地四處看。

        “前面就是趙記糖鋪了，小蝶，咱們去買糖。”

        “嗯嗯！”

        小蝶最喜歡的事就是逛趙記，這是梁城最大的一家糖鋪，除了日常做菜用的黃糖砂糖冰糖之外，他們家有一整個展柜都是賣各種各樣的花兒糖，什么芝麻糖、桂花糖、牛乳糖應有盡有，每次都能挑花了眼。

        小蝶糾結的不行，還是葉一伊最后笑著每樣都買了些，裝在了一個牛皮紙袋子里。

        “阿姐好大方！”

        葉一伊摸了摸她的頭，“走吧。”

        趙記最出名的就是牛乳糖，牛乳難得，熬糖就更加難得，方方正正的奶白色小糖塊兒入口，濃郁醇香的牛乳慢慢化開，縈繞在唇齒之間，是少有的甜蜜滋味。

        葉一伊拿出一塊牛乳糖送到小黃狗嘴邊，趙澈猛地別過頭去，他不是狗！不會從別人手上吃東西的！

        葉一伊只好悄悄把糖塊放進籃子里，和小蝶走出了這條街市，等到了目的地掀開棉布去看，那塊兒牛乳糖已經沒了蹤影，只剩下一只假裝正襟危坐的小狗，只不過不斷抖動的耳朵和尾巴，暴露出了心虛。

        葉一伊來到了昨日那顆柳樹下，很快支起了自己的小食攤，將芙蓉酥擺了出來。

        今日她來得遲，并不奢望還能碰到昨日那位女郎，不過令她意外的是，沒過多久，就有一位小郎君來了。

        “可是昨日賣過綠豆糕的娘子？”

        “是我，您……”

        那小郎君笑著從荷包里取出整整一貫錢遞上去：“我家小姐昨日嘗了娘子的綠豆糕很是喜歡，今日特派我在此處等著，說娘子無論今日賣什么，我家都要了。”

        葉一伊愣住了。

        “全部？”

        “是，娘子手藝極好，我家女郎和夫人都很喜歡，某從辰時便在此處等候，生怕錯過娘子的點心。”

        葉一伊聽說他從辰時便等，不好意思極了：“實在對不住，今日家中突發急事，這才晚了些。”

        “不打緊，娘子將今日點心賣我吧。”那小郎君當真遞上一貫銅錢，葉一伊還如墜云端。

        “這位郎君，一貫著實也有些多了，我今日做的也不多，這些，你且拿回去吧。”

        看著葉一伊遞回來的一部分，那郎君立馬擺手：“不敢不敢，我家女郎吩咐必須得叫娘子收下，對了，女郎說，娘子若過意不去，可多制些點心和糕餅，送去府上。”

        這倒是可行，葉一伊問：“府上貴姓？”

        “柳庵，陳。”

        得了人家的地址之后葉一伊才收下了一整貫銅錢，心里還是有幾分激動的，這也算是她出攤以來，收入最多的一日了。

        “小蝶，今日我們可以買小雞啦。”

        小姑娘從剛才就目睹了這一切，心里的激動不必葉一伊少，聽說總算有錢買小雞，差點就沒興奮的原地蹦跶起來。

        兩姐妹興奮的模樣落到趙澈眼里，他很不解，同時心情也很復雜。不過一貫銅錢而已，至于樂成這樣？

        看著葉一伊這個簡陋的小食攤，趙澈沉默了。

        “陳？陳家……”葉一伊陷入思考，她才來大梁沒多久，對這周邊的環境都沒摸透，更不知曉這梁城有錢有勢的人家都有哪些，看來回去得跟福嫂打聽打聽。

        趙澈看著她的表情頗為無語，整個梁城也就那一個陳府，陳家那老頭因為有幾分學識，被提拔到太傅之位，只是為人過于迂腐古板，平日里沒少受趙澈的氣。

        連陳家也不知道，這女子，怕是真的深居宅院，兩耳不聞窗外事吧。

        今日剛出攤就收攤，葉一伊的心情別提多好了，正在收拾攤鋪的時候又有幾個妙齡女郎上前。

        “咦，這不是昨日那位小娘子嗎？今日怎么才來就走呀？”

        “今日的點心都賣完啦。”

        “這么快？”那幾位女郎驚呼，“看來娘子生意過于紅火，我們又錯過了。”

        “對不住幾位，明日，明日小集定會多做一些。”

        “那我們可等著娘子，娘子莫叫我們白等。”

        幾位女郎笑著打扇，說話間也不知誰發現了籃子里的小黃狗，驚喜的叫了一聲：“呀，哪來的小東西，好生可愛。”

        那女郎一邊說一邊就想伸手去摸，旁邊同伴瞧了也稀奇的很：“看著好小，像才出生幾個月的模樣，又軟又可愛，快讓我摸摸。”

        趙澈壓低了身子，朝后退了一步。

        放肆！放肆！

        誰要是敢碰他，他一定狠狠的咬上上去，將她們的手指全部咬斷！

        葉一伊側過身，將籃子提到了身后：“對不住幾位娘子，這小家伙認生的很，還很兇，怕會咬人，娘子還是莫以身犯險。”

        聽說很兇會咬人，那幾位妙齡女郎立馬就放棄了擼狗的心思：“罷了罷了，被咬到了就得不償失了。”

        葉一伊賠笑，等那幾位女郎走遠，才把攤鋪收拾好，又提上籃子帶著小蝶朝回走了。

        “今日表現不錯，回家獎勵骨頭吃。”

        趙澈還沉浸在剛才差點被侵犯的怒意之中，完全沒留神身邊女人說的話，等反應過來，再發脾氣已經來不及了，只好郁悶又屈辱的嗷了兩聲，趴低了腦袋，委屈巴巴的。

        葉一伊說的買小雞是直接去農戶那邊買雞崽，她從穿過來第一日起就想在院子里搭一個雞窩，養上三四只雞，雞生蛋蛋生雞，想想就覺得美哉。只是一只小雞崽得二十文，姐妹兩手上余錢不多，一直也沒能舍得，這不今日，才精挑細選了三只小雞崽，滿心歡喜的帶回家了。

        小蝶是個三分熱的性子，昨個兒有了狗，今個兒有了雞，別提多歡快了。只是小狗不跟她親近，小蝶也不氣餒，就去盤那些嫩黃的小雞崽去了。

        葉一伊在院子里大概規劃了一陣，圈了塊兒地就準備當做雞窩，從現在開始慢慢筑籬，等雞崽長大之后籬笆差不多也筑好了。

        小雞崽好養活，一兩片菜葉子和小米便能吃的歡快，葉一伊喂完雞后才注意到院子里那個倔頭倔腦的黃色身影，嘆口氣，“你肚子餓不餓呀，一會跟我們一起吃飯吧？”

        小黃狗蹲在角落里倔強的只給葉一伊一個背影，圓圓的腦袋氣鼓鼓的，葉一伊想起剛才集市上那幾個女郎想干的事，心思一起，趁機就在這顆圓乎乎的腦袋上薅了一把，因是偷襲，在小黃狗齜牙咧嘴的轉身之前葉一伊已經收回了手，嘿嘿嘿的笑的歡快極了。

        趙澈又惱又怒，實在想不通這女子為何這般可恨，動不動就伸手來摸他的耳朵！還半點不覺過分，在自己的面前笑的得意。

        葉一伊擼到狗之后心情愉悅，將今日的收獲一并搬到了廚房，開始琢磨今日的晚膳了。

        餅依舊是大梁最流行的主食，葉一伊昨日燉煮排骨時還留了一些肥肉丁，干脆就把肥肉丁煉成油渣，和面一起做成香酥肉餅。

        面團在葉一伊靈活的手下很快變成一個個白白胖胖的劑子，反復煉炸的肉渣已沒了肥肉的口感，變成香酥的油渣，和蔥花一起被包進面團，再被按扁搟圓，變成了一個個的面餅。

        肥肉練出的豬油被葉一伊倒出一部分儲存，剩下的就在鍋里加熱，圓圓的肉餅下鍋煎炸，沒多會兒表面就起黃變酥，滋滋啦啦的冒出了香味。

        葉一伊一邊煎炸油餅，一面把院子里晾曬的粉條和一些菇類清洗泡軟。這些野生菌菇都是她先前去附近的小山上挖的，當地人并不識得，哪知這是難得的美味，只用這菌菇打湯，也是鮮美無比的。

        “吃飯啦。”

        黃昏已致，家家戶戶余煙裊裊，小蝶聽見阿姐的聲音連忙把院子里收拾整齊，朝廚房跑去幫忙。

        從方才一直窩在角落里一聲不吭的小黃狗此刻耳朵也豎了豎，輕輕的尾巴在地上掃動一下，并不留情面的泄露了主人期待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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