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陸亦璟神情太過自然，微微愣神后，溫婉自動理解成開玩笑，嘴上雖嫌棄著，路上卻還是挑了張自拍給他。

        下車后，陸亦璟邊看邊討價還價：“不行啊，才一張？”

        “一張你還嫌少了？”

        “少，你可是有我的兩張，不公平。”

        “……陸亦璟，你幼不幼稚？幼兒園畢業(yè)了沒？”

        兩人一路拌嘴出電梯，在前臺等待的空檔，無意聽見隔壁休閑區(qū)有人在說話。

        聽聲音有點耳熟，溫婉就回頭探了眼。

        是溫依云和段英杰。

        照理說，這兩人不該熟到這個地步，可偏偏現(xiàn)實來看，他們確實像是認(rèn)識了很久，就稍稍讓人有些意外。

        溫婉微微挑眉，好整以暇地側(cè)過身。

        前臺旁隔著半人高的屏障，又種植了一排綠植，隔著段距離，溫依云還沒意識到他們兩人的存在，自顧自對著段英杰道：“你不是已經(jīng)有新歡了，還糾纏我做什么？”

        這會連陸亦璟也注意到那邊的動靜，接收到溫婉的眼色，也不動聲色地望過去。

        接著又是段英杰吊兒郎當(dāng)?shù)穆曇簦骸澳阋詾槲覟槭裁凑倚職g，你硬往我這推那個丑女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幸虧我多留了個心眼，那天讓陸亦璟去的面具舞會。”

        溫依云翻了個白眼：“段英杰你覺得我在害你？我當(dāng)初都跟你保證了，臉絕對不差，你就是不信我，連見一面都不肯。”

        她重重嘆了口氣：“算了，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人都已經(jīng)領(lǐng)證了。”

        段英杰臉上帶著譏諷的笑，翹起二郎腿：“臉好看？溫依云，我只看得上你的臉，就算那溫婉沒報道上的磕磣，也肯定比不上你……”

        末了，溫婉透過綠植看見他手肘搭在桌沿，朝溫依云面前靠近了些，臉上笑容加深：“我之前跟別的女人一塊玩，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故意整我？為什么不把你妹妹推給別的男人，非要推給我？”

        溫依云臉色有些難看，帶著嫌惡往后靠：“因為你是個人渣啊，還不明白嗎？給了機(jī)會都不懂珍惜，你會后悔的。”

        段英杰無所謂地吹了聲口哨。

        溫依云提起包氣哄哄走出來，正好對上溫婉和陸亦璟，本來臉色就難看，這下就更臭了。

        這幾天她在網(wǎng)上被群嘲得厲害，社交賬號被經(jīng)紀(jì)人接手管理，閉門不出，不敢見人，也不敢看任何消息，單單因為她和溫婉長得不夠像，就被那些人否認(rèn)了自己所有的努力。

        今天她本來是不愿來的，但有溫成壓著，她不敢說不，把自己全副武裝包裹起來后，才低調(diào)地進(jìn)了包廂，還被段英杰那個蠢貨氣到。

        段英杰跟在她后面出來，四人兩兩對立，愣是沒有一句話。

        半晌后，只有段英杰詫異地盯著溫婉的臉，又看了眼她身旁的陸亦璟，問：“這是？”

        跟陸亦璟一起來的，難道不應(yīng)該是那個丑八怪溫婉嗎？怎么……

        面對這□□裸的眼神，溫婉有些不適地微微蹙眉，沉默間，她感覺身邊的人輕輕握住了自己的手，宛如電流穿過，她抬頭詫異望了眼身旁的陸亦璟。

        男人完美的下顎線被燈光柔和著邊緣，內(nèi)斂而溫良的氣質(zhì)一下重?fù)糁�她的心神，視線中，他緩聲開口：“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妻子，溫婉。”

        被人牽著往里走，溫婉腦子里一片空白。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這種宣示主權(quán)的話，但每次聽，她都會有新的觸動。停留在腦海里，心弦上，余音繞梁，留下刻印，可能很多年后都清晰無比。

        這一點，可能唯一能體會到她心情的，就是現(xiàn)場的另外兩個人。

        人都已經(jīng)進(jìn)去了，段英杰還愣在原地仿佛靈魂出竅。

        他想起來那雙眼睛在哪里見過了。

        深夜里，小飯館，昏黃的路燈下，老板的招呼聲，啤酒杯的碰撞聲，還有，戴著口罩的少女，澄澈明媚的眼，只望著陸亦璟一個人笑。

        他從來都是流連情場的高手，換女朋友的最快記錄，是一個小時。

        因為對方脫了衣服之后，身上有塊他不喜歡的疤。

        他自詡從來不會對任何一個女人動心，把女人視作玩物，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只為滿足最基本的需求。

        唯一一次動心，是在剛才。

        是在聽見夢破碎的聲音，是在得知自己失去那雙愛笑的眼睛，失去牽起那只手的權(quán)利時，清晰地認(rèn)知到，他失去了一個很美好、最為接近“愛情”的那個女孩。

        【是陸亦璟搶走的。】

        腦海里清晰地撞擊著這幾個字，不斷扭曲著敲打他，割裂、崩離。

        段英杰眼神發(fā)直，嘴唇一張一合嘟囔著什么，突然轉(zhuǎn)身撞開旁邊發(fā)懵的溫依云，瘋一樣追著沖進(jìn)那扇門。

        “砰！”

        陸亦璟牽著溫婉剛走進(jìn)來，還沒來得及坐下，身后就傳來一聲巨響，雙雙回頭，就看到段英杰那雙發(fā)狠的眼，直直瞪向陸亦璟。

        席上坐著的幾個長輩更是被嚇到了，段振業(yè)臉色發(fā)白，膽戰(zhàn)心驚看了眼溫成的臉色，才站起來斥責(zé)：“段英杰！你發(fā)什么瘋？這什么場合你不知道嗎？快給我坐下。”

        段英杰沒聽見，他直接沖上去抓住了陸亦璟的領(lǐng)子，聲音幾近咆哮：“你踏馬陰我？你當(dāng)初說不認(rèn)識她呢？！這叫不認(rèn)識？”

        溫婉站在一旁有些慌，她并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發(fā)生了什么，只是憑本能地想去扯開段英杰，人剛繞過來，就被陸亦璟往外牽了牽，只見他右手搭上段英杰的，骨節(jié)分明的指節(jié)泛著青白，血管清晰，單手將他扯開后，段英杰就慣性地往后退了一步。

        陸亦璟從頭到尾都沒有松開牽著溫婉的那只手，慢條斯理整理著領(lǐng)口，目光漠然：“認(rèn)識不認(rèn)識，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嗎？”

        是啊，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反正，已經(jīng)是他的妻。

        段英杰臉色煞白地站在那，才恍如突然驚醒，耳邊回蕩著的是溫依云剛才那句“你會后悔”，激得他背脊發(fā)涼，周圍四面八方打來的目光像是探照燈，將他展現(xiàn)出來的丑陋照得畢露無遺。

        身后進(jìn)來的溫依云捂著被撞疼的肩膀，擰眉看他：“段英杰，你是不是有病？”

        話剛落音，他就黑著臉又撞了她的另一邊肩膀奪門而出，氣得溫依云恨不得上去找他打一架。

        現(xiàn)場臉色最難看的莫過于段振業(yè)夫妻了，看著兒子離開后，還得抽搐著嘴角給溫成兩口子賠罪。

        溫成擺擺手，也沒計較。

        剝開給新婚小兩口慶賀的外皮，這實際就是場生意上的酒宴，沒人在乎他們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糾葛。

        段振業(yè)咧著恭維的笑容給溫成敬酒，把氣氛緩和過后，才猶豫又好奇地看了眼桌對面的清麗絕色的少女，遲疑著開口：“不知道……溫婉小姐今天怎么沒有來？”

        他雖然年紀(jì)大了，但眼睛還是沒有瞎的。陸亦璟牽進(jìn)來的這個女生，他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應(yīng)該是溫婉，可當(dāng)看清這女娃娃的臉后，他就有點不確定了。

        報道上可不是這么寫的。

        可這溫家人都沒有反應(yīng)，那她應(yīng)該就是？

        段振業(yè)真的很迷，也完全沒往那天晚上兩兄弟爭吵的事上去想，所以才選了個可進(jìn)可退的方式詢問。

        包廂里忽然一靜，溫依云直接低著頭吃東西，都沒人說話。

        溫成放下高腳杯，沉穩(wěn)著開口：“親家公，那個就是小女，那報道上寫的東西你別信，都是胡編的。”

        簡單一句，將鍋推的干干凈凈，仿佛胡編這件事的人真與他們毫不相干。

        段振業(yè)張著嘴表情微僵，和身旁的夫人對望一眼，突然就理解剛才段英杰為什么會發(fā)狂了。

        這溫婉生得這么漂亮？

        早知道是這副模樣，怎么可能輪得到陸亦璟這小子來聯(lián)姻？

        知子莫若父，兒子喜歡什么樣的，他哪會不知道。

        現(xiàn)在不止是段英杰，段振業(yè)都有點生氣，回想起自家兒子剛才質(zhì)問的那句話，他現(xiàn)在屬實笑不出來，只是礙于場合，瞪了陸亦璟一眼后，硬是忍了下去。

        一頓飯食不知味，人雖坐在一起，但心都是散的，沒人高興，除了溫婉和陸亦璟。

        她今天工作忙瘋了，都沒時間吃飯，現(xiàn)在得趕緊填飽肚子，回去還得趕一篇報告。

        溫婉很少自己夾菜，基本都是陸亦璟給她夾過來，按照先素后葷的養(yǎng)胃模式，偶爾會參雜一些別的。顯然這相處氛圍，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能形成的，與其說是新婚，不如說是老夫老妻。

        溫婉夾起一塊苦瓜，眉頭緊皺：“陸亦璟，你想不想吃點苦瓜？”

        “……”陸亦璟慢條斯理放下筷子，瞥了她一眼，“你那是問我想吃嗎？明明就是你自己不想吃。”

        “來嘛來嘛，吃點苦瓜清清火。”

        “溫小姐，你能不能不挑食？”

        陸亦璟嘴上說著，手上卻自動端起碗過去接，凡是溫婉不想吃的，他一概不拒。

        溫依云坐對面看得火大，啪一下摔了筷子，抱著胳膊拽拽往后靠時，突然出聲：“我聽說——陸先生以前是孤兒院出來的對吧？”

        溫婉動作一頓，轉(zhuǎn)頭看去。

        溫依云嘴角下垂，下巴微揚帶這種鄙睨的眼神看著他：“怎么樣，入贅豪門的感受？生活質(zhì)量上是不是比以前強(qiáng)了太多？像這種大餐，你以前應(yīng)該是沒吃過吧？是該多吃點。”

        包廂里火藥味升騰，幾個長輩臉色頓時一變。

        不管怎么說，陸亦璟也是起了聯(lián)姻作用，要是他不好過，段家也同樣好不到哪里去。

        段振業(yè)手緊了又松，剛咬牙想說話，溫婉卻先輕飄飄地開口了。

        “說起這個，那我也想起來，姐姐以前沒進(jìn)家門的時候跟著林阿姨到處討生活，也吃了不少苦頭吧？”

        她低眸清淺一笑，青蔥玉指捏著銀質(zhì)筷柄，清幽的音色帶著淡淡慵懶，不經(jīng)意揚起，就能刺激得人血液沸騰：“就比如林阿姨每晚都在忙著爬男人的床，姐姐你沒人照顧，都在吃些什么？”

        一語落音，整個屋子都陷入死寂，被段英杰掀起來的波瀾好不容易平息，又被溫婉不嫌事大地炸開滔天巨浪。

        豪華的包廂里目光所及，除了段家兩口子無措尷尬的神情，還有溫家那三口人青紅白綠交替變換的臉色，精彩得不行。

        看著此情此景，她忽然發(fā)自內(nèi)心地?fù)P起抹笑容，就像瘋子一樣，眼底冷得令人發(fā)顫。

        “溫婉你瞎說什么！”

        溫依云臉色煞白，被她在外依舊如此的不知分寸嚇得不輕，張著唇一句話說不出來。倒是旁邊林菲然拍案而起，指著她鼻子怒氣沖沖，全然沒了剛才的半分貴婦氣質(zhì)。

        溫婉無動于衷，將碗里最后一口魚糕吃完，才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拿紙巾輕輕擦拭了下嘴唇。

        “怎么，惱羞成怒？我說的不對嗎？”溫婉緩緩起身，冷睨了眼林菲然。

        那雙美目雖看著她，眼里卻沒有她，已然少了些許偽裝的耐心：“與其在這里跟我跳腳，不如好好教教你女兒思想品德吧？孤兒院出來的孩子，她這種人可比不上。”

        溫婉是個不定時炸彈，這點溫家人都明白，但段振業(yè)卻是第一次見識，也是第一次，一個女娃讓他生出不好惹的念頭。

        思來想去，段英杰那孩子雖然喜歡她，但肯定是拿捏不住她，兩個火爆性子在一起遲早也是要鬧翻，還不如陸亦璟這種溫和的，對方不僅不嫌棄他的出身，還這么強(qiáng)硬地護(hù)著。

        這婚，像是歪打正著地結(jié)對了。

        要是陸亦璟以后能討溫成的歡心，段家的好處只會多不會少，不能讓他們鬧僵。

        他眼神一動，忙上前安撫：“婉婉啊，你姐姐沒有惡意的，你先消消氣，陸亦璟早就是我段家的兒子了，哪里還是什么孤兒。還有親家母，小孩子的話別當(dāng)真，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來來來，都坐下，再吃點菜。”

        他當(dāng)起了和事老，給兩邊都放了臺階。

        林菲然也被溫成安撫了幾句小孩子不懂事的話，想著讓她覺得丟臉的段家人都這么給她面子，才不情不愿坐下。

        陸亦璟低頭看了眼溫婉抓著自己的手，斂眸間氤氳著淡淡笑意，五指緩緩收緊，將她的包裹進(jìn)手心。

        溫婉看著段振業(yè)這老頭就生氣，一想到他為了自己的生意賣兒子就更生氣。

        少女眸光肆意，張口就道：“你又是個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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