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是在除夕當天放的假，一早跟小唐坐飛機回了北京，剛落地就接到了李詞的電話。

        “到了？2號樓門口等你，用等行李嗎？”

        “沒帶行李，不用等，我馬上就出來了。”從他的語氣里品出了一絲不耐煩，林絳加快腳步。

        李詞這個人耐性有限，如果林絳花費二十多分鐘等行李，估計再出來他人就沒了。針對這種現(xiàn)象，李詞有一套說法，他認為他跟林絳的友誼只能支撐他親自來接機，無意義的等待相當于給他吃慢性毒藥，而友誼畢竟還是沒有命重要。

        人堆里一眼看見了李詞，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很騷包的戴了副墨鏡，墨鏡腿上印著品牌logo，仿佛人形立牌似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地閃著光。

        見她走過來，伸手拉開了車門，“辛苦了大明星，請。”

        林絳彎腰鉆進后座，語氣揶揄，“得了，你這身裝備可比我有范兒多了，李大導演。”

        “嗨。”

        有個聲音從副駕傳來，林絳這才發(fā)現(xiàn)前面坐了個人。也是大衣圍巾，也是臉上架了副墨鏡。

        林絳往車窗外看了眼，問小唐：“今天是陰天吧，這天上沒太陽吧？”

        馮秋笑了笑：“是有點奇怪啊。”

        李詞拉開車門坐進來，發(fā)動汽車：“進組拍戲就是好啊，看把我們唐唐瘦的，雙下巴都瘦沒了一個。”

        小唐美滋滋地摸臉：“真的嗎？幾天沒見，詞哥越來越會說話了啊！”

        李詞握著方向盤把車開出機場：“看跟誰比吧，跟你家小林姐比是綽綽有余。”

        林絳靠在車座里閉眼補覺，沒理他。

        小唐趴在前面的車座背上問：“詞哥，這位帥哥是誰啊，不介紹一下嗎。”

        李詞目不轉睛：“墨鏡把臉擋了一半，從哪看出來這是一帥哥的？”

        “從露出來的這半張臉推導出來的。”小唐笑了笑。

        “我叫馮秋，是你詞哥的合作伙伴。”馮秋說：“我看這車里嘴最甜的就是你了，想想一會兒吃什么，我請客。”

        “真的啊！謝謝秋哥！”

        林絳突然笑了，跟小唐說：“點貴的，李詞還欠著他錢呢，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說帶你去了嗎？”李詞冷笑：“下個路口趕緊滾下去自己打車。”

        “你敢把我扔路邊，我今晚就去你家車庫里扎你車胎。”林絳無所謂的擺擺手。

        午飯是馮秋請客，去了一家從進門的第一眼就能感受到這撲面而來的“貴”的餐廳。金碧輝煌的大廳里透著一絲雅致，往包廂走的路上看不見一個人也聽不見一絲雜音，氣氛隆重的像是高考考場。

        萬幸是味道不錯。

        吃飯的間隙，李詞問她：“一會兒回家嗎？大過年的你又在北京，不回家說不過去吧。”

        林絳抿了抿唇，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愁也沒用，你還能再也不回去了嗎？”李詞看著她：“而且兩家一起吃飯，你爸媽不會當眾罵你的。”

        “我知道。”林絳有氣無力地說：“我主要是怕回去給他們倆添堵，大過年的……”

        “那是你親爸親媽，不是冤家。”李詞說：“就算有矛盾，他們心里也是惦記你的。”

        人人只知道盛陽娛樂有個不出名的小演員，卻不知道這個小演員的父母都是響當當?shù)囊魳穭⊙輪T，常年環(huán)球演出，七大洲環(huán)了個遍，名譽獎杯傍身，桃李更是滿天下。

        林絳父母年紀大了，幾十年來被鮮花掌聲包圍，難免養(yǎng)成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林絳從小被當成仙女養(yǎng)，跳舞畫畫彈鋼琴，凡是不優(yōu)雅的東西一律不準出現(xiàn)在林家大院里。

        可惜仙女長了半截，自我意識開始覺醒，體內不僅沒有優(yōu)雅因子反倒是把叛逆少女那套東西內化的很好。

        不巧的是這位叛逆少女走的是不動聲色的路子，高中被送去學美術她一言不發(fā)，考進了美術系她一言不發(fā)，大學四年靠兼職掙了點小錢，有了底氣，她回家的第一句話就是：爸媽，我簽約娛樂公司，當演員了。

        雖說藝術不分高低貴賤，但在林家父母眼里，娛樂圈顯然連藝術的邊兒都沒摸到。他們夫妻倆演音樂劇，國內國外也結識了不少在娛樂圈工作的朋友，深知這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他們家如玉如璞的好姑娘，不喝露水不賞花，不拿著畫筆玩顏料，做什么去吃這個苦？

        一面是死命不同意，一面是死命也要去，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到現(xiàn)在也持續(xù)了大半年。

        而李詞是唯一一個知情的人，林家夫妻不懂林絳為什么這么固執(zhí)地想去演戲，只當她被那種浮夸的光彩迷了眼，于是越想越心疼。只有李詞知道，去演戲是林絳的夢想。

        林絳，林犟，人如其名的犟。她從十幾歲就為自己鋪路，看電影看話劇，對著鏡子練眼神、練臺詞，大學的時候在話劇團拜師學藝。現(xiàn)在終于得償所愿了，也終于發(fā)現(xiàn)夢想之所以令人向外，就是因為得不到的永遠是被美化的。

        吃完飯，小唐打車回家，李詞和馮秋開車送林絳，路上堵車，花了兩個小時才終于到林家。

        林絳爸媽比較傳統(tǒng)，在年味越來越淡的時代里堅持抓著弘揚傳統(tǒng)文化的尾巴，把家里布置的仿佛進了年貨批發(fā)市場，還是高雅里帶著浮夸的那種。

        隔著老遠林絳就看見院門上貼的對聯(lián)，也不知是出自林父哪位朋友之手，矯若游龍的兩行字，寫得不俗。進了院里就更夸張了，葉子掉光的梧桐樹上掛滿了小燈籠，一樓通透的落地窗上也貼了福字，一眼看過去紅彤彤的一片。

        “伯父伯母……品味不錯。”馮秋站在門口愣了愣。

        “那你是沒看見李詞父母。”林絳在院門的指紋鎖上按下自己的手指：“另一個極端，過年在他們家是一件極其無情的事。”

        “所以我們都在林絳家過年。”李詞靠著墻，抱臂看著提示密碼錯誤的指紋鎖，頓了頓：“你爸媽……把你指紋刪了？”

        林絳不信邪，在衣服上蹭了蹭，重新試——指紋不匹配。

        輸入密碼——密碼錯誤。

        “看起來……是這樣。”林絳說。

        李詞伸手在門鈴上按了兩下，嘀咕了一句：“這倆人，跟小孩似的。”

        林絳后退一步，從鏡頭前側開身子：“說不準已經(jīng)把我的房間騰出來養(yǎng)王八了。”

        馮秋捋不通她的邏輯，疑惑著問了句：“為什么養(yǎng)王八，而不是貓貓狗狗之類的。”

        “因為王八話少壽命長。”可視電話被接通，李詞把臉往鏡頭上一懟，對里面的人喊：“王姨，開門。”

        家里的阿姨姓王，林絳出生的那年她就在了，從月嫂升級成阿姨，一待就是二十多年，這個家里的角角落落她比林絳都熟。

        王姨一路小跑，樂呵呵地拉開門：“誒呀，小李先生來了！”眼角一掃，看見了旁邊的林絳，當場聲音提高了八個度，可見音樂劇演員家里的阿姨，實力也不容小覷。

        “哎呀！”王姨一把抱住林絳，瞬間眼眶就紅了：“小寶兒，你可算回家了！快快快，快進來，你媽媽知道你回來要高興壞了！”

        馮秋震驚不已，靠在李詞耳邊低聲問：“小寶兒是？”

        李詞看著被王姨拽進院子里的林絳，也低聲回答：“林絳小名兒，十三歲之后再有人這么叫她，她就跟人玩命，你馬上忘記。”

        馮秋誠懇地點點頭：“明白了。”

        為了準備年夜飯，林絳爸媽跟李詞爸媽出去逛街買菜，一直逛到下午三點多才回來，一推門看見一樓沙發(fā)上坐著三個人，都愣了。

        蘇太太滿臉笑容直接消失，別扭地扭過臉問：“這人誰啊，怎么來我家了。”

        林絳站起身，諂媚地笑了笑：“媽，您又漂亮了。”

        “誰是你媽。”蘇太太哼了一聲：“沒人氣我我當然年輕了。”

        林家兩夫妻難對付的不是蘇頤而是林爸林昌誠，林絳看著平靜，但對上林昌誠那張嚴肅的臉，心底就開始翻起浪。

        “爸。”林絳乖巧地笑了笑，心想撒個嬌。

        林先生顯然很吃這一套，臉色雖然依舊嚴肅，聲音倒緩和了一些：“一會兒有廚師過來做年夜飯，看看想吃什么，缺什么的趕緊去買。”

        李家夫妻在一旁笑：“誒呦，女兒回來開心了吧，這下多好，一起過年。”

        “小姨，姨夫過年好。”林絳說。

        李太太拉著她的手往屋里走：“給你準備好紅包了，晚上給你。”

        馮秋看了眼一臉平靜低頭玩手機的李詞：“你們兩家是親戚啊？”

        李詞挑挑眉，沒抬頭：“不是，我媽跟她媽關系好，好姐妹。她管我媽叫小姨，我管她媽也叫小姨，比大姨聽著順耳吧。”

        “哦。”馮秋站起來：“伯父伯母叔叔阿姨，你們好，我叫馮秋，李詞的朋友。”

        蘇太太對著外人和善優(yōu)雅多了，指著沙發(fā)連連說道：“快請坐，不用這么客氣。”

        外面幾個人圍著沙發(fā)聊天，廚房里李太太拽了拽林絳：“這個馮秋……不會是你男朋友吧。”

        林絳正在洗水果，聞言直接笑出聲：“小姨，你很有想象力哦。”

        李太太抽了兩張紙巾給她擦手，語氣認真：“別怪小姨啰嗦啊，你之前先斬后奏簽約了公司，把你爸媽氣得要死。但是事情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你已經(jīng)干了這一行，也沒辦法了。可找男朋友的事情，不能這么隨性了知道嗎。尤其是娛樂圈的男人，要么就時不時的換個女朋友，要么就是在八卦新聞上做作地秀恩愛，結果扭臉就鬧掰了，把生活也當成演戲了，你說這是何苦呢。”

        林絳靜靜聽著，看著像是聽進去了，應了一聲：“知道了小姨，我不會的。”

        李太太點點頭，滿臉欣慰：“你從小就主意正，小姨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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