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臺，演員們上好了妝，換好了衣服，趕在最后的時間再次熟悉熟悉臺詞，林絳他們沒敢多打擾，打了聲招呼便往觀眾席走去。

        在后臺的短短幾分鐘寒暄里，除林絳外的幾人都有一絲疑惑，李鴻老師什么時候跟林絳關系好到如同母女了。

        “老師照顧我而已。”林絳說：“畢業之后，我跟著李老師學習過。”

        “啊，難怪呢。”林絳跟姜瀾走在前面，張疏跟顧岑柯并肩稍微落后一步，低聲嘀咕了一句：“那她不知道你跟李鴻老師的關系吧。”

        視線定在前面跟姜瀾邊走邊聊的女人身上，顧岑柯搖了搖頭：“她還不知道。”

        張疏了然地點了點頭，顧岑柯跟李鴻的關系知道的人寥寥無幾，娛樂圈里八卦多是非也多，雖然能看出顧岑柯并不多么喜歡自己這位后媽，但相處了許多年，他覺得平平靜靜的繼續這么相處下去就好。

        當年李鴻小三上位嫁富豪的事也鬧過一段時間，那時候顧岑柯還很小，也沒人將李鴻和他聯想在一起，這就很好，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到目前，顧岑柯身邊的朋友，也只有張疏姜瀾以及他的經紀人喬巖知道。

        沒想到這頭張疏情真意切地替好友慶幸，那頭顧岑柯淡淡開口，說道：“不過，她以后會知道。”

        考慮到到場的明星們未必愿意坐到顯眼的位置被人圍觀，從而破壞了演出效果，所以李老師給他們留的位子都在后排，而顧岑柯的貴賓席卻是在第一排最靠近舞臺的地方。

        倒數第二排靠近過道的三個位置是林絳他們的，估計是李鴻知道姜瀾跟林絳認識，特地給她們安排的相近的位子，林絳在最外邊，旁邊是姜瀾，再往里是張疏。這個位置也很合她的心意，只需要一邊挨著人就可以，很清靜，也不擁擠。

        他們來得早，大概過了十多分鐘觀眾席才開始陸陸續續上人，但凡是帽子口罩一應俱全的，里面藏著的肯定是個明星。又過了五六分鐘，工作人員關上了演出廳的側門，時間顯示六點整，意味著演出馬上開場。

        “要開始了？這里面還有個空位，把顧岑柯叫過來吧。”張疏跟身旁的姜瀾說：“他一個人坐在前面，孤零零的。”

        “好，我給他發個消息。”姜瀾看了眼里面的位置，又看了看旁邊的林絳，手肘推著張疏：“往里面挪個位置。”

        張疏矮著腰，不引人注意的往里面的空位置挪，接著姜瀾也往里挪了一下。林絳看著空出來的位置，大概明白了姜瀾的用意，這樣一來，顧岑柯就可以坐到她旁邊了而不是與她隔著一個張疏。

        看演出嘛，一場下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如果能跟自己親近的人坐在一起肯定是要安心愜意很多。

        林絳心想，到這個時候她還能想清楚這一點，可見自己是明事理的。她酸歸酸，但既然看透了，就不能做棒打鴛鴦的事了。

        姜瀾看著她沒動，朝她招了招手：“林絳，坐過來啊。”

        女人嘛，尤其是成熟女人，肯定不愿意把自己的小心思表露的太明顯，恰好此刻顧岑柯走了過來，觀眾席上的燈“啪”的滅掉，顧岑柯那張英俊冷淡的臉近在咫尺，林絳心口抖了抖，但仍然站起身，讓顧岑柯坐到姜瀾旁邊。

        顧岑柯在暗光里看著她，又看了看她空出來的位置，問：“為什么不坐進去。”

        斜里照過來一道光柱，正好在他們之間切開，是舞臺上的追光，微塵在里面浮動，林絳退了一步，讓自己又歸到暗處，低聲說：“哦，我習慣坐外邊。”

        《無聊配角》的故事背景是一個普通的出租房，樓上樓下一共有四個租戶——人到中年卻被公司辭退的普通職員，光鮮亮麗靠賣弄男色謀生的年輕男人，孕中期跟老公鬧離婚而搬出來的闊太太以及每天在日出時開始背詩吵醒所有人的瘋子。

        故事分三幕，第一幕職員、年輕男人、闊太太各種忙碌著自己的生活，然后在出租屋門口碰面，半真半假地互相寒暄，瘋子沒有出現，甚至沒有在他們的聊天里出現。

        第二幕是瘋子在房間里的獨白，在他的敘述里，中年職員整天詆毀他因為嫉妒他的年輕，年輕男人整天模仿他，因為羨慕他的文采，而闊太太整天覬覦他，因為貪戀他的肉體，在他的視角里，他就站在輿論中心，遭受著眾人的指指點點。他為這樣的生活感到苦惱，同時又隱隱享受。

        第三幕四個人同時出現，瘋子變成了正常人融入他們，看上去沒有一絲特別之處，在他口中無時無刻不注視著他的另外三人其實并不在乎他。四個人站在舞臺上看似在互相交流，實則自說自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上。

        話劇的中心指向瘋子的“自我凝視”，在他的眼里，他有不同的形象，他無比優秀所以備受崇拜，但當他走進人群，他又把自己藏起來，當一個無聊的配角。

        結尾處有些荒誕的處理方式把現場氣氛推向了高潮，加上偶爾展露出的黑色幽默引得觀眾陣陣發笑，無疑是一場無比成功的表演。

        謝幕時，掌聲雷動，林絳只覺得自己太投入了，被聲音喚醒時，才意猶未盡地察覺到自己竟然這么投入。

        看一場好的表演，的確會讓人忘記所有。

        比如，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態，居然一直捏著顧岑柯的衣袖。

        兩個座位之間有扶手隔開，顧岑柯搭在上面的手腕被捏住，修長細白的手指，粉瑩瑩的指甲圓潤，隔著衣服，她捏的不用力，所以他也是才發現。

        林絳對這個場面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但顧岑柯又迷茫又復雜的眼神，她還是感受的很深刻，于是林絳沉著冷靜地收回手，沉著冷靜地說道：“不好意思。”

        顧岑柯偏頭看著她，從她不敢直視的眼睛到泛紅的耳尖，謝幕后觀眾席燈光亮起，她的反應各位明顯，顧岑柯似笑非笑，挑眉，“沒事。”

        演出結束，主演們被纏著合影留念，等了十多分鐘李鴻才得以脫身進了后臺，她本來就保養的好，化了妝后演個三十幾歲的闊太太也不違和，沒等這幾位夸贊一番，李鴻說：“你們幾個別走啊，等會兒一起去聚餐。”

        林絳一向排斥飯局，但又不好在這個時候掃大家的興，往外走的時候就一直在想，該找個什么借口離開才能既不掃興又很又說服力呢。

        張疏走過來叫了她一聲：“林絳。”

        “嗯？”林絳下意識回頭：“學長。”

        “開車過來的嗎。”張疏說：“吃飯的地方離這兒遠。”

        “我沒開車。”林絳試探著：“要不……”

        “那你坐姜瀾的車吧。”林絳剩的半句“我就不去了吧”被張疏堵在嗓子眼里：“出去的時候把口罩戴上吧，來了不少……媒體的朋友。”

        這個媒體的朋友，大概指的是狗仔。張疏不愧是一線明星，說話就是這么滴水不漏。

        當晚聚餐，來的人不少，演員、主創團隊和幾個跟李鴻要好的圈內好友，湊在一起十多個人。要是邱誠看見這個場面，一定會讓林絳抓緊機會多認識認識人，畢竟有些機會就是在飯局上喝出來的。今天林絳心情不錯，不想在會兒給自己找不痛快，于是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乖乖等著吃飯。

        “李老師今天看見你來，估計也嚇了一跳。”包廂外，顧岑柯跟張疏靠在窗臺邊聊天：“你是陪姜瀾來的？”

        外面開始飄雪花，大片大片的，下得越來越急，顧岑柯看了眼，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也是不久前的一個雪天，在包廂走廊里，他碰見了林絳。

        “沒有。”顧岑柯有些出神：“就是突然想來了。”

        “新作品，聽李老師的意思是打算宣傳宣傳，我剛剛轉發了李老師的微博。”張疏說：“你不發一發么。”

        李鴻的微博很少發東西，也沒有多少粉絲，新發的微博也僅僅是一張幾個主演在后臺的照片，話劇的受眾本就不算太多，要想達到宣傳的效果，確實需要流量大的藝人轉發一下。顧岑柯先點開了那條微博的轉發列表，在底下看見了林絳的名字。

        林絳的微博里，東西就更少了，她好像一直都沒有多少表達欲，安安靜靜的。除夕夜發了幾張照片，看背景是在家臨時拍的，沒化妝也沒有刻意打扮，看著很慵懶。估計是她經紀人要求的，拍的不是很情愿。

        有一張她皺著眉，掌心里托著一個橘子，看表情就知道是被酸到了，但她很少有這種搞怪俏皮的表情，顧岑柯點了保存。

        轉發完李鴻的微博，正打算回包廂，有人邊接電話邊推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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