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嫌隙

        “世子，陽平傳來消息，爾朱仲遠(yuǎn)與爾朱度律命賀拔勝、斛斯椿前往廣阿拜見爾朱兆，仆以為此二人是要從中說和，促成爾朱氏合兵。”

        信都城內(nèi)，聽望司主事孫搴為高澄分析道。

        高歡建義以后，高澄就領(lǐng)段韶、斛律光、高季式等人返回信都，將滄州交由段榮治理。

        聽望司是由高澄向高歡建議，從胡、漢中分別挑選人員設(shè)立，專職探聽消息以及散播流言，高歡將它交予高澄管理。

        高歡想出的‘世隆兄弟謀殺兆’、‘兆與高歡殺仲遠(yuǎn)等’兩條流言就是由聽望司負(fù)責(zé)傳播。

        孫搴家世低微，但聰慧好學(xué)，以文才著稱，他隨崔祖螭在青州叛亂，崔祖螭被爾朱仲遠(yuǎn)部將平定后，本想投奔好友王元景，以此避難，卻被高澄招攬到了滄州，如今隨他進(jìn)入信都，主持聽望司事務(wù)。

        孫搴雖是漢人，卻通曉鮮卑語，協(xié)助高澄主持胡漢皆有的聽望司，最適合不過。

        高澄得了孫搴稟告，嗯了一聲，讓身邊仆從將消息給高歡帶去，自己則問起了有無關(guān)西消息，那才是他真正在意的地方。

        可惜聽望司新建，人員剛剛鋪開，而關(guān)西偏遠(yuǎn)，暫時沒有重要消息流通。

        上一條傳回的消息，還是爾朱氏屠滅弘農(nóng)楊氏。

        高歡舉事后，爾朱氏下決心清除身邊不安定因素，弘農(nóng)楊氏作為孝莊帝元子攸伏殺爾朱榮的重要參與者，也遭遇了血腥報復(fù)。

        割據(jù)關(guān)西的爾朱天光派出元子攸心腹楊侃的兒女親家，盟誓只殺楊侃一人，放過楊氏全族，六月二十八日，將楊侃捕殺于長安。

        六月二十九日，爾朱天光違背誓言，派兵包圍楊氏弘農(nóng)老宅，開始一場屠殺。

        七月四日夜，爾朱世隆以謀反之名，將別居在洛陽的楊氏眾人悉數(shù)格殺。

        楊家逃亡之人，也在晉陽、長安、光州、曲城等地被抓捕殺害。

        自此，弘農(nóng)楊氏東、西兩家遭遇滅頂之災(zāi)。

        因今年為普泰元年，此事又被稱為普泰之變。

        高澄得知聽望司消息，年僅二十一歲的弘農(nóng)楊氏子弟楊愔在邯鄲被捕，立即命人在他被押往相州鄴城的途中，將楊愔救出。

        楊愔脫困后，高澄并沒有將他留在身邊，而是派往滄州協(xié)助段榮治理，楊愔宗族被爾朱氏屠滅，仇深似海，數(shù)次來信向高澄請求入信都參與戰(zhàn)事。

        但高澄考慮到治理才是對方所長，于是寫信寬慰，要他安心政事，言說決戰(zhàn)之時必將楊愔調(diào)回信都，讓他親眼見證爾朱氏覆滅，取爾朱世隆、爾朱天光首級告慰宗族。

        楊愔這才罷休，專注于處理滄州民事。

        賀拔勝、斛斯椿拜會爾朱兆一事，高澄并不上心，如今爾朱氏眾人的隔閡，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彌合的。

        否則也不至于兩路大軍屯駐廣阿、陽平，一個月的時間都徘徊不前。

        彼此互不信任，害怕交戰(zhàn)之時，對方背后捅刀子。

        若要分開行進(jìn)，又誰都不愿意直面高歡大軍，落得兩敗俱傷。

        果然，爾朱兆在慕容紹宗的建議下，率三百輕騎隨賀拔勝、斛斯椿南下，前往陽平會見爾朱仲遠(yuǎn)、爾朱度律。

        興許是高歡那條‘世隆兄弟謀殺兆’的流言太過深入人心，爾朱兆一路提心吊膽，進(jìn)入陽平大營后，沒有與爾朱仲遠(yuǎn)等人詳談，就懷疑爾朱仲遠(yuǎn)等人有異心，立即領(lǐng)輕騎奪門而走。

        爾朱仲遠(yuǎn)、爾朱度律趕緊派出賀拔勝與斛斯椿再去追還，以期勸說爾朱兆回陽平再次商議大計。

        然而爾朱兆卻抓捕賀拔勝、斛斯椿，將他們帶回殷州治所廣阿城。

        “斛斯法壽，天柱生前待你不薄，為何你聽聞天柱身死，不思西來晉陽為天柱復(fù)仇，卻要投奔南梁所立偽帝元悅。”

        廣阿大營帥帳中，爾朱兆指著斛斯椿發(fā)難道。

        “天柱身死，椿遠(yuǎn)在東徐州（江蘇邳州），惶惶不知洛陽消息，這才決議南奔，椿寧愿拋家舍業(yè)也不愿依附元子攸，大王何故以此責(zé)我。”

        斛斯椿爭辯道。

        爾朱兆聽他一番話，覺得很有道理，況且斛斯椿得知自己入洛陽，便立即北歸，于是放過斛斯椿又指著賀拔勝厲聲責(zé)問道：

        “賀拔破胡，你曾襲殺衛(wèi)可孤，這是伱第一條罪狀。

        “你深受天柱信重，然而天柱身死，你又是哪般行跡！投靠元子攸時，可曾回想過天柱恩義。

        “如今兩罪并罰，我必殺你，你還有什么要說。”

        賀拔勝人都懵了，衛(wèi)可孤是誰？是掀起六鎮(zhèn)之亂的破六韓拔陵麾下草頭王。

        你爾朱氏就是靠著鎮(zhèn)壓六鎮(zhèn)之亂起家，如今卻為反賊鳴不平，你們在六鎮(zhèn)之亂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

        賀拔勝心中憤恨，爭論道：

        “衛(wèi)可孤叛亂，是國家的心腹大患，我們父子兄弟為國誅賊，這份功勞不小，如今大王卻認(rèn)為這是罪過，天下間從未有過這種事。

        天柱被殺，是君主誅殺臣子，勝又如何能夠背棄朝廷？今天我的生死，都由大王一言決之，但大敵當(dāng)前，卻同室操戈的人，從古至今，沒有不敗亡的，勝不怕一死，只擔(dān)心大王失了計較，與親族反目。”

        爾朱兆終于想到賀拔勝與斛斯椿是受爾朱仲遠(yuǎn)、爾朱度律派遣，如果將這二人誅殺，又如何再能協(xié)力共破高歡。

        于是將賀拔勝、斛斯椿放出。

        不等賀拔勝、斛斯椿兩人回到陽平，就得知了爾朱仲遠(yuǎn)、爾朱度律已經(jīng)撤軍的消息。

        “我二人受命出使，卻被爾朱兆所擒，爾朱仲遠(yuǎn)、爾朱度律居然絲毫不在意我等生死，倉惶撤軍，著實讓人心寒。”

        斛斯椿面對空蕩蕩的陽平大營感嘆道。

        一旁的賀拔勝也暗自思量：今日爾朱兆放過我，不過是因大敵當(dāng)前，需宗族勠力同心而已，一旦高歡敗亡，爾朱兆再行清算，我又如何能夠保住性命？

        兩人各自的盤算暫且不提。

        爾朱兆聽聞爾朱仲遠(yuǎn)、爾朱度律撤軍后，也不愿再留在河北獨自面對高歡勢力，于是留侯淵領(lǐng)兵五千鎮(zhèn)守廣阿，自己匆忙撤回晉陽。

        不曾想，爾朱兆前腳剛走，侯淵后腳便舉廣阿城向高歡投降。

        第一次爾朱氏聯(lián)軍討高，就這般詭異地結(jié)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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