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華陰與晉陽
第180章 華陰與晉陽
熟知數(shù)千年歷史經(jīng)驗教訓的高澄知道,不能給予任何親近的人,接受權力考驗的機會,因為這往往意味著兩人感情的翻車。
這個道理高歡也明白,所以他一直把六鎮(zhèn)鮮卑牢牢握在手中,連嫡長子都要接受幾次三番的試探,看他是否有搶奪這份權力的心思,至于覬覦,那是肯定的。
高岳醇厚正直,可五代后唐的李克寧不也生性仁孝,是諸兄弟中最賢之人。
在‘凡軍政皆決于克寧’的局面下,起初李克寧還能遵循李克用的遺言,用心輔佐李存勖。
但時間一長,勸說的人一多,耳根子軟的李克寧與亡兄、侄子的感情小船說翻就翻,謀亂不成,最終落了個被李存勖伏殺的下場。
原本高歡在晉陽領軍,高澄在洛陽執(zhí)政,二元制的權力平穩(wěn)運行。
可如今因為高歡滯留河西,甚至在高澄的視角看來,賀六渾生死未卜,而出現(xiàn)巨大漏洞。
高岳可以輕松在晉陽聚攏并州胡,有這樣一支軍隊在手,誰還能保證高岳初心不改。
高歡之所以一改往常的提防,急著想讓高澄往晉陽,也是明白一個道理:
兒子高澄掌權,自己只是被架空,堂弟高岳掌權,全家都要被殺絕。
在這個亂世,軍隊就是權力的根源。
當斛律光帶領幾名騎士由蒲津入華陰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他的身上,大家迫切想要知道后方的局勢。
“大將軍已在晉陽,還請相王勿憂。”
斛律光面見高歡,謹記高澄之言,稟告道。
在場文武要員們至少表面上,無不松了口氣,一臉慶幸的模樣。
高澄入晉陽,意味著局勢得到控制,后方不會有人另起爐灶,將他們這群人拋棄在河西,死守孤城。
當然也有真心實意的,比如辛苦逃回了華陰的陳元康以及司馬子如等人。
屏退了眾人,癱躺在榻上的高歡在用全身的力氣,緊緊拽住斛律光的衣袖:
“阿惠真的進了晉陽?”
斛律光在高歡的逼視下,沒有隱瞞,他低聲道:
“世子還在往晉陽的路上。”
便將高澄攻取潼關,以及之后得知高歡大敗,生死未卜,不得不領五千騎奔赴晉陽,途中又讓自己來華陰假傳消息等事情一一詳盡告知。
高歡聞言,松開了手,臉上盡是欣慰之意。
高澄在這樣的變故下,還知道安排斛律光假傳消息,以圖安定人心,證明他并沒有慌亂。
只要保持住這份冷靜,高歡相信以高澄的能力有的是辦法收回權力。
放下了心里的一塊石頭,高歡突然問道:
“阿惠讓孝先劫掠人口、踩踏幼苗,可是認定孤會大敗?”
這句話讓斛律光心神一緊,他趕忙解釋道:
“世子遣輕騎入關,為的是逼迫宇文泰,讓他分心,以助相王。”
高歡卻擺擺手也讓斛律光退下。
屋中只余了他一人,高歡慨然長嘆:
“‘莫要輕敵’這句話,阿惠提醒了我太多次呀。”
心中悔恨不已,不由潸然淚下。
也許是情緒變化過大,高歡因兩次墜馬患下的頭疾又犯了。
有了高澄入晉陽的假消息,頭痛欲裂的高歡這次不用再咬牙忍受:
“快!快喚醫(yī)者!”
隨著高歡在里屋的疾呼,外邊守候的竇泰等人,以及先前與斛律光的密談而被差遣出去的婢女,全都有了動靜。
斛律光才出高歡休養(yǎng)的院子,就被父親斛律金喚了過去。
“世子如今在哪?”
父子兩人獨處,斛律金問道。
斛律光臉色微變,但他一口咬定道:
“世子已在晉陽。”
斛律光的神色變化沒有逃過斛律金的眼睛,謊言并沒有讓他動怒,反而展顏笑道:
“明月以后也要用這樣的謹慎侍奉世子,才能保我們斛律家與國同休的富貴。”
“孩兒不知父親在說什么,但世子確實已經(jīng)穩(wěn)定晉陽局勢。”
斛律光不為所動。
“行了,下去休息吧,為父不是在詐你,我與高王的情誼,未見得不如你與世子。”
斛律金對此不以為意,揮手讓斛律光退去休息。
斛律光搖頭拒絕:
“孩兒要往晉陽向世子報信,告知高王情況,還請父親準許。”
斛律金笑道:
“為父早就派了信使去晉陽,只是你在道上沒有遇見而已。”
斛律光卻堅持道:
“道路不寧,多個人傳信,也更有把握讓世子得到消息。”
斛律金聞言很訝異的打量著斛律光,這些年自己或在晉陽,或北歸部落,而斛律光卻久在洛陽,父子兩已經(jīng)四五年沒有見過面。
今日再會,他很明顯地察覺到了斛律光的成長,如果說過去的他只是一名驍勇的少年將軍,如今這份謹慎,足以擔當大任。
一念及此,斛律金欣慰道:
“那就快去吧,斛律將軍。”
晉陽已經(jīng)戒嚴,但這并不能證明高岳心生反意。
一場大敗之后,無數(shù)潰兵逃回,留守之人將城池戒嚴,防止騷亂,這是應有之理。
可若是有所圖謀,同樣也會通過戒嚴來控制城池。
風塵仆仆的高澄,聽了哨騎的回報,停駐在城外二十里的一處山坳中。
真正讓他摸不準高岳心意的是,他并沒有將潰卒安置在城外大營,而是收攏在城中。
在沒有弄清高岳意圖之前,高澄不會貿(mào)然入城,萬一真被伏殺,悔之晚矣。
“大將軍,不如讓我潛伏進城聯(lián)絡兩位兄長,探聽消息如何?”
高季式主動請纓道。
卻被高澄否決:
“子通身材雄壯,非常人。”
十七歲的高澄整天吃牛肉,也只是在身高上堪堪與他并肩,論壯碩,遠遠不及。
這樣的壯漢太過顯眼,又怎么可能混進城里。
不過高季式不能入城,不代表沒有別的人選。
當年組建京畿軍的時候,段韶麾下一開始的三千人,都是高歡調撥的六鎮(zhèn)鮮卑。
如今五千騎中,有一千騎正是段韶麾下的騎卒。
雖然多年征戰(zhàn)下來,騎卒損耗,也有漢軍遞補,但大部分還是鮮卑騎卒。
高澄從這群人里挑選了兩名出身懷朔,有斥候經(jīng)歷的騎士。
干了那么多年斥候,能夠活下來的,基本都是膽大心細之輩。
而這兩人正是投身在段韶麾下的薛虎兒與妹婿張末。
薛虎兒、張末兩人出自懷朔,當年還曾參與抵抗衛(wèi)可孤,能稱得上一句老懷朔了。
后來在河北跟隨老鄉(xiāng)葛榮舉事的時候,因高歡單騎入營說降七個草頭王,就此與其余一萬余人,成了高歡的起家部隊。
高歡北上救援爾朱兆,共擊紇豆陵步蕃,薛虎兒、張末那時候就已經(jīng)擔任軍中斥候,一場惡戰(zhàn),最終一什只活了他們兩人。
后來歷經(jīng)多年拼殺,升任幢主,麾下百騎,也被調離了斥候隊伍。
高澄打量兩人,突然道:
“此行或有危險,伱們若不愿往,現(xiàn)在可以拒絕,一旦應下來,就不能再有退縮,可要想仔細了。”
薛虎兒不似身畔的張末略顯緊張,他神色從容道:
“卑職以往孑然一身,滅佛后,是大將軍為卑職牽線,這才得了一門親事,如今也有了娃,大將軍恩義,卑職銘記在心,又何懼一死。”
所謂牽線,自然是指高澄曾在洛陽郊外為獨身的京畿軍將士,與還俗的女尼舉辦的一場相親會。
高澄叫好道:
“好!我聽說攻潼關時,你們幢棄馬攀援城墻,果然有這樣的幢主,才能帶出一百勇士。你且放心,若能得活,今后入我親衛(wèi)都,自有你的一份前途,若遭不幸,你的家小我會替你照料,那份前程,我也會留給你的后人。”
“卑職謝大將軍厚恩。”
一番許諾,聽得薛虎兒振奮不已。
身為幢主的他,入職親衛(wèi)肯定不可能是從小卒干起,怎么說也是親衛(wèi)都的幢主,要知道,親衛(wèi)都攏共也才千人。
這份前途就算自己得不到,將來兒子成年,也能落在他的頭上,不用跟自己一般辛苦廝殺,升遷道路一片坦途。
高澄又看向張末,說道:
“你叫張末吧?我與薛虎兒之言,于你也是如此,好好干,莫要丟了懷朔漢人的臉。”
與高家父子一般,薛虎兒、張末同是被遷居懷朔的漢人罪戶子弟。
張末此時激動得雙肩顫抖:
“大將軍恩義如此,卑職何惜以死相報。”
高澄雙手扶穩(wěn)了他的肩膀,對薛虎兒、張末勉勵道:
“莫要輕言生死,我在此等候你們平安歸來的消息。”
一番籠絡收心后,高澄也將此次進城的任務告訴了兩人,交代他們入了晉陽城,便要去尋那人,并將一封自己親筆手書的信件交由薛虎兒保管。
薛虎兒收好了信件,與張末又換了一身破爛的袍服,打算裝作潰兵入城。
臨行前,薛虎兒突然對高澄道:
“卑職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世子答允。”
高澄頷首道:
“你說。”
薛虎兒正色道:
“當年卑職隨相王北擊紇豆陵步蕃,中了賊騎陷阱,幸有大將軍麾下斛律將軍搭救,才能逃得性命,若日后大將軍見了斛律將軍,還請代卑職道一句謝。”
高澄對眼前這個懷朔漢人越發(fā)欣賞,他笑道:
“這話等你回來,親口與他說。”
這應該不算水吧,應有的人物刻畫。
22號應該要上主編力薦,真的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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