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在看到花芷時愣了一瞬，他萬萬沒想到她會來。

        以前京中少有人知花芷，如今卻滿城皆知花家大姑娘，而他比一般人知道的還要更多一些，正因為知道，所以更不會小看。

        當(dāng)時她能為了一個妹妹就鬧出那么大陣仗，逼得魏家替花靈解危保她清白，現(xiàn)在他要動的是整個花家，他不相信她是來祝賀清談會圓滿來了，怕是來者不善。

        可那又如何？魏家身后可是圣上。

        魏京滿臉笑意的迎上前來，矜持的團(tuán)團(tuán)行了一禮，“魏家頭一次辦這清談會，經(jīng)驗不足，怠慢諸位了。”

        所有人的視線若有似無的落到了花芷身上，魏家第一次辦，花家卻是辦了多年了，如今這一朝易主，心里怕是不好受，魏京這話實在戳人心窩子。

        朱子文當(dāng)即就要嗆回去，花芷已經(jīng)先一步開口，“經(jīng)驗都是累積起來的，若有下一次舉辦的機(jī)會想來魏大人就經(jīng)驗充足，不至于讓我等在外邊等著了。”

        這話正能正著聽，反亦能反著聽，魏京自是不會去找不痛快，拱手道：“承大姑娘吉言，下一次定不會再犯這等錯誤。”

        “如此甚好。”花芷也笑著，把吹亂的鬢角頭發(fā)順了順，“今兒這風(fēng)著實有點大，再在風(fēng)里呆著小女怕是要失禮了。”

        魏京暗惱被搶了話，話卻說得極為體面客氣，“是本官的錯，凈顧著說話了，大家里面請。”

        本官？花芷攏了攏披風(fēng)低頭笑了笑，真是將清談會當(dāng)成宴會來辦了。

        魏家是三品府邸，規(guī)格上和朱家相當(dāng)，世家該有的底蘊魏家也都有，一路往里走，下人垂首肅立，游廊深深一路往里延伸。

        走至一岔路口時魏京領(lǐng)著往右邊走去，經(jīng)過一個跨院再通過一張月亮門，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湖面占據(jù)了近半面積的花園，湖面上有數(shù)個相隔不遠(yuǎn)的亭子，水里有船。

        若非今兒風(fēng)大，確實是個游玩的好去處，便是有風(fēng)，也多數(shù)被擋在外邊，選這么個地方做為清淡會地址倒也過得去。

        花芷下意識的做了個比較，花家的清淡會所在是一個特意建的二層木質(zhì)小樓，一樓是個大間，二樓是敞著的，樓上樓下靠墻的地方有數(shù)張長書桌，上面擺著數(shù)套上好的筆墨筆硯，地上隨意放著蒲團(tuán)，角落里會有幾個奉茶的下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祖父和父親二叔三叔通常都會著一身最平常的白色學(xué)士服參加，祖父喜歡站在二樓倚欄侃侃而談，父親說話時通常會站在一二樓中間的樓梯處，其他學(xué)子說話時也常會站至高處，人數(shù)多時樓梯上都會坐滿人，只留出一條勉強能過人的小道。

        大慶并不限定學(xué)子鄉(xiāng)試時必得在各地府城參加，有那自信的通常會千里迢迢的前來京城，其中未必沒有花家的清淡會只在秋闈后舉辦的原因，那是一場學(xué)子間不摻雜任何利益和政治目的的清淡，所有參加的人身份平等，沒有高下之分，對學(xué)子來說能進(jìn)入其中就是榮耀。

        而現(xiàn)在。

        花芷站在亭臺之上，看著桌上那數(shù)個酒壇酒盞，再看著侍候在旁的貌美女婢，她想，那位應(yīng)該親眼來看看他所看中的魏京是怎么毀了他的國之棟梁。

        正巧，那位也覺得應(yīng)該親眼來瞧瞧，此時正由顧晏惜陪著進(jìn)了魏家大門。

        魏京得到通報眼里一喜，急匆匆向長子交待了一句就快步離開。

        有這么個露臉的好機(jī)會魏辰澤自要好好表現(xiàn)一番，他去到最高的那個亭子里，笑得如沐春風(fēng)，“魏家不敢與花家相提并論，只是如今花家……三年才一次的清談會總不好就這么斷了，所以魏家才厚著臉皮承辦了此事，若有不周之處還請諸位見諒，時辰還早，尚有人未到，大家不妨先自行取樂一番。”

        這話朱子文聽著刺耳，看著那酒更刺眼，語氣中滿是壓抑的憤怒，“清談會上上酒，嫌我等不夠輕狂？”

        這邊亭子里坐的都是熟人，朱子文連同兩個好友徐正和、譚青松，花芷姐妹以及余夏生。

        此時余夏生便問，“以前的清談會沒有酒嗎？”

        “上一年我厚著臉皮跟祖父去過，花家的清談話沒有這些花樣，就幾個下人抬茶水進(jìn)出，他們忙不過來時口渴了就自己去倒水喝，可那才是清談會該有的樣子！”

        正說著，絲竹聲起，三艘船遠(yuǎn)遠(yuǎn)從遠(yuǎn)處而來，撫琴弄笛，吹塤彈箏，引得一眾學(xué)子紛紛憑欄而望，有那好興致的還擊掌和著拍子，氛圍大好。

        魏辰澤滿意的笑了，眼神不由得看向另一邊沒有動靜的亭子，意味不明的哼笑了兩聲。

        花芷也在看，只是她看的卻不是表演，而是亭子里的人，今日能被受邀前來的皆是年輕便得中副榜之人，堪稱意氣風(fēng)發(fā)，卻也正因為年輕便得意才不能再捧，需得壓著些，花家的清談會起的便是這個作用，允許他們各抒己見，祖父再引導(dǎo)他們看到自己的不足。

        要照著魏家這做法，根本是在毀人。

        可人天性便好享樂，怕是很多人都會買魏家的帳，真要說起來魏家選擇的方向算不得錯，若是那位接受他這個做法……花芷冷笑，那即便真在他有生之年修成了那條運河他也是大慶的罪人。

        “大姑娘。”

        花芷回頭看向邁步進(jìn)來的陳達(dá)義忙起身見禮，陳達(dá)義臉色不是很好看，匆忙拱了拱手就大步走到亭子邊上看著船上那些人，氣得直拍欄桿，“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這哪里是什么清談會，這分明是游玩會！”

        花芷還在想著要如何回話就見他轉(zhuǎn)過頭來一連聲的道，“大姑娘就這么看著？看著他們毀了清談會？毀了大慶的棟梁？”

        真是……天真！花芷笑，“陳大人您教教我，我能做什么，又該做什么？”

        “我……”陳達(dá)義啞然，是啊，便是不忿又能如何？她能撐住花家不倒，還能讓她來主持清談會不成？便是她肯，其他人也不會肯。

        可是，“老師要是知道了該多難過。”

        花芷起身和陳達(dá)義并肩而立，怎會不難過，便是她沒有祖父那個覺悟也覺得眼下這樣的場景太過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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