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養一個人和養一只貓截然不同,  即便養的方式沒變，但隨著外形的改變，很多東西也莫名變了味道。

        比如抱一只貓很正常,  如果整天抱著一個人,  很多人就會懷疑那個人是不是癱瘓。

        貓咪是一種高傲又冷淡的生物,  大多時候它只會自己跟自己玩兒，不過偶爾一些時候，它也會需要主人的陪伴。

        阿梨已經習慣了楚煊抱她親她吸她，之前她還是一只貓,  他就總抱著她不離手。

        可是她發現,  自己變成人后，楚煊就漸漸少碰她了。

        他常常用過了膳食便出門,  說要處理公事，然后一整天不回來,  把她一個人留在寢殿里，讓翠桃陪她玩兒。

        小貓咪敏銳的直覺告訴她,  楚煊似乎在躲她。

        偏偏阿梨又拿不出證據，因為楚煊回來之后還和以前一樣,  他會給她洗澡，會給她撓下巴,  會陪她玩兒。

        雖然他總是回來很晚,  每次一人一貓玩不了多久就要睡了。

        睡覺的時候，兩人依舊躺一個被窩，楚煊從前都會抱著她睡,  現在卻不抱了，夜里躺得平平板板，阿梨若是靠近一點,  他還會把她亂伸的小手小腳挪回來。

        小貓困惑，小貓不解，小貓委屈。

        之前楚煊吸貓吸到阿梨嫌棄，忍不住往外跑，現在他不吸了，阿梨一下子不平衡了。

        她好像陡然間從特別富有的財主變成了一貧如洗的窮人，山珍海味換成了清粥小菜。

        就連翠桃這些伺候的宮人也變了，不敢靠她太近，和她玩兒也小心翼翼放不開。

        她們以前叫她貓主子，現在都叫她“阿梨姑娘”。

        “阿梨姑娘，要不要喝茶？”

        阿梨趴在矮桌上，悶悶不樂道：“不要。”

        “阿梨姑娘，要不要吃小魚干？”

        阿梨轉臉換了個方向：“不要。”

        “阿梨姑娘，要不要去和鳥兒玩？”

        阿梨撅起了小嘴：“才不要！”

        那只鳥兒的毛都被拔了，現在只有一身灰撲撲的短羽，每天郁郁寡歡。它像是因此恨上了阿梨，見到她就要啄她。楚煊想直接把那鳥兒煮了，還是阿梨攔著沒讓。

        她不去倒不是怕被啄，只是小彩沒了彩羽，在小貓的眼里吸引力也直線下降，阿梨決定等它彩羽長出來再找它玩兒。

        幾位圍在邊上的宮人面面相覷，愁眉不展。

        新帝對阿梨姑娘的寵愛有目共睹，比之貓主子也不差，她們若是伺候不好，輕則罰之重則掉腦袋。

        宮女們都看向翠桃，翠桃問那軟趴趴攤在桌上的少女：“那阿梨姑娘，您想做什么？”

        少女轉了轉腦袋，碧色的眼眸望了過來：“阿梨想做什么都可以嗎？”

        翠桃點頭：“當然了，您是主子。”

        阿梨不懂什么主子不主子的，她只聽到前半句，貓兒眼頓時亮了起來：“那我要去找楚煊！”

        他不帶她出去，阿梨就自己去找他。

        翠桃面露遲疑：“皇上在勤政殿處理國事……”

        阿梨原本坐直了身子，都做好準備走了，聞言肩膀一塌，精致的小臉上滿是失落：“阿梨不能去嗎？”

        碧色的大眼睛里逐漸泛起一抹霧氣，好似烏云遮蔽了天空。

        被這么一雙眼可憐巴巴地望著，翠桃不經意想到那只不知所蹤的貓。若小梨兒還在，皇上定會讓它去的。

        “能去，奴婢這便帶您去。”

        翠桃這話一出，少女像是變臉似的，滿臉委屈頃刻間消失不見，再次興高采烈起來。

        阿梨跟著翠桃去勤政殿，那里離寢宮不遠，不過她還是第一次用人身走這樣長的路，走了一會兒就累了。

        如果有人抱她就好了。

        阿梨不喜歡讓不熟的人抱，她倒是愿意翠桃抱她，可是有次這么跟她說后，翠桃當場就跪了下來，嚇得臉都白了。

        于是小貓就明白了，現在除了楚煊，沒人愿意抱她了。

        阿梨暗暗想，她一定要找到變回去的方法！

        來到勤政殿外，一行人還沒走近就被門口守著的侍衛攔下，翠桃連忙上前解釋，那侍衛多看了阿梨兩眼，才讓她們進去。

        阿梨走到廊下，翠桃便不再跟，讓她自己進屋。

        屋門半開著，阿梨扶著門框探進半個小腦袋，看見屋內有不少人。

        勤政殿很大，四面都是高大的書架和滿架子書，中央是一張大桌子，桌子一頭坐著楚煊，另一頭坐了一排穿著官服的人。

        楚煊靠在寬大的輪椅內，姿態很是閑散。

        他對面那群人倒是一個個埋頭伏案，神色凝重。

        楚煊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他對治理國家并不熱衷，更懶得處理繁多的國事。

        說出去或許誰都不信，他當初想要爬起來的初衷，只是想讓家里養的貓兒能在大冬天吃上貓草。

        所以即便當上了皇帝，他也只是找出一批人來，用威逼利誘的法子讓他們為他賣命。

        每天的奏折交給大臣批，他只在后面檢閱一番便罷了。

        使喚人這事兒，楚煊做得駕輕就熟。

        他原本也不需要來這勤政殿，起初批好的奏折都會送去昊天殿，他在那邊看就好了。

        只是如今情況有些特殊，不得不出來避一避。

        想到那只貓兒，楚煊微微有些恍神，手中捏著的朱筆懸停在奏本上，許久未動。

        就在這時，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見一抹晃動的影子，下意識抬眸看去，倏忽撞進一雙清澈見底的碧眼中。

        眼睛的主人扒拉著門，探著小腦袋，好奇地向內張望。

        二人四目相對，少女美麗的小臉上頓時綻開笑顏，兩手拎著長長的裙擺，噠噠噠向他小跑過來。

        “楚煊！”少女嬌嫩清脆的聲音打破了一室寂靜。

        幾位大臣齊刷刷抬起頭，瞳孔地震。

        是誰？竟敢直呼帝王的名諱？尤其還是這一位煞神。

        阿梨一路飛奔，跑到男人面前，楚煊像是還沒反應過來，面色怔愣，片刻后才道：“你怎么來了？”

        “我想你啦，就來找你。”少女眨巴著眼兒，一臉純真地說。

        話音未落，身后傳來幾道低低的吸氣聲，阿梨轉頭看去，就見那幾個看起來年紀很大的老頭全都震驚地看著她。

        阿梨只看了他們一眼，就扭回頭去。

        她才不管其他人的眼光，在小貓的關系圈里，只有主人、照顧她的人和無關緊要的人。

        無關緊要的人都可以忽略，當空氣就好。

        楚煊也注意到幾位大臣的視線，他面色淡淡，一雙黑眸微微瞇起，一一掃過去，眼底蘊含著無聲的警告。

        大臣們便又都飛快埋下頭去，繼續奮筆疾書，只是每個人的耳朵都高高豎了起來。

        想來這位就是那聲名遠揚的貓美人吧？

        果然姿容不俗。

        只是不大懂規矩，勤政殿是什么地方，也由著她亂闖？

        大概是被新帝寵壞了，恃寵生嬌，這下必定要被斥責了。

        果然，新帝的話語聲傳來：“我要忙。”

        冷淡，又公事公辦。

        那少女卻像聽不懂言外之意似的，嬌聲嬌氣地說：“你都忙好久啦，你以前都陪我的。我不管，你今天一定要陪我，不然阿梨就生氣了。”

        這般沒規矩的話都能說出口，這人該是多沒腦子呀！

        有位大臣掩不住好奇，悄悄抬眼看去。

        只見新帝微微向后靠著，那絕色少女抬腳跨坐在他身上，兩只雪白纖細的手臂伸出來，攬著男人的脖頸，精致漂亮的小臉蛋埋在男人頸間使勁蹭。

        男人眉目垂落，眼下是一小片睫毛投下的扇形陰影，看不清神色。

        他面色依舊蒼白，可能是前段時間落下了病根，還沒養好。每當這張臉上沒什么表情看著他們的時候，眾臣心下都十分惴惴不安。

        少女被新帝這樣看著，卻依然面不改色。

        見他無動于衷，她兩只白皙如玉的小手拍了拍男人的臉：“楚煊，你摸摸我呀！”

        嘶——這、這是能在這里說的嗎？

        大臣們都驚呆了，有兩位古板的老臣一張老臉都漲紅了，頭埋得更低，一個勁在心底默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盡管這樣，對面的聲音仍持續飄來。

        “現在不行，晚上我再陪你。”說話的是新帝，他竟然沒有生氣，語氣更是眾臣不曾見過的溫和。

        “不要，就要現在，就要現在，嗚嗚嗚你是不是不喜歡阿梨了？你不摸的話，阿梨去找別人算了！”

        此言一出，眾人心下又是一跳。

        這、這美人竟想給皇帝戴綠帽子？還直接說出來了？她都不怕掉腦袋？

        新帝果然發怒，嗓音下降了好幾個度，又冷又沉：“不行，不許找別人。”

        少女“哼”了聲。

        靜了半晌，就在眾臣以為下一刻那美人就要遭殃時，新帝壓低了聲，妥協一般吐出一句話來。

        “……乖，我來摸摸。”

        少女聲調頓時高昂起來，好似打了一場勝仗，充滿了快樂的意味：“阿梨要摸肚子，摸肚子，好久沒有摸肚子了。”

        偷看的大臣發現，新帝的手動了。

        男人指節修長，順著少女脊背一寸寸滑下來，撫上那截不贏一握的纖細腰肢，再往下，便被桌子擋住了。

        不知新帝做了什么，少女忽的塌下腰來，整個身子軟成一灘水似的，像沒骨頭的藤蔓掛在樹上般掛在男人臂彎，嗓子眼里發出細小的、舒適的嚶嚀。

        “阿梨好困哦。”少女一邊哼哼，一邊細聲細氣道。

        新帝低低問：“怎么不睡？”

        “楚煊不抱阿梨，阿梨睡不著。”

        以前楚煊經常抱她，就算處理事務也會把她放在懷里，阿梨就在他懷里睡著。

        她已經習慣被人抱著睡覺，他現在不抱她了，她就睡不著了。

        新帝沉默片刻，柔聲哄道：“我抱著你，睡吧。”

        “那我睡了哦~”少女迷迷糊糊說完，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趴在新帝胸膛，安然地閉著眼睛睡了起來。

        男人一手始終撫摸著她的背，仿佛在哄一個嬰兒入睡。

        有大臣批完奏折，交給楚煊檢閱，剛一張口就被一道凌厲眼風止住。

        所有人的動作全都放輕、放慢，呼吸都不敢大聲，只為了不吵醒那沉睡在帝王懷中的少女。

        楚煊抱著小貓在勤政殿呆了半天，室內落針可聞，楚煊的耳朵里卻塞滿了“昏君”“世風日下”“國將亡了”之類的話語。

        他抬眸瞥一眼面前這群道貌岸然的大臣，再低眸看向懷中熟睡的少女，唇角微微勾起。

        為了這只貓，他也不會亡國。

        她這樣嬌氣，如何能過清貧的日子？她就該錦衣玉食、綾羅綢緞、金尊玉貴地供著，被他捧在手心里養。

        他要她離不開他，再也適應不了其他生活，這輩子都無法從他身邊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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