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的曲奇餅，還有兩個，你拿一個吧。”葉曇溫和的笑與聲音頗有感染力。

        南尋慢慢地也笑了，說道：“真的嗎，這是什么曲奇餅呀？”

        葉曇笑道：“我自己做的一些曲奇餅呀，帶過來給大家吃。大家都說不錯，你吃吃看？”南尋又驚又喜，說道：“天吶，你會做好吃的呀？”她看向葉曇課桌上，有一個精美的綠色小盒，小盒里許多餅渣，角落躋身著一塊小貓形狀的粉色曲奇，一塊小狗形狀的黃色曲奇。

        “我想你喜歡這個吧，”葉曇笑笑，取了那塊小貓曲奇，讓南尋張開手，輕輕放在她的掌心。南尋感到掌心一涼，是葉曇放曲奇餅的時候，指尖不小心碰了一下，不禁緊張害羞。她抬手放到嘴邊，鼻尖輕嗅，聞了聞曲奇餅的味道——大概也不止為了曲奇的味道。

        南尋一面嚼著甜美的曲奇餅，一面偷偷看向葉曇。

        值日同學揚起的粉塵游蕩在空中，飄至葉曇身側，卻如打了麻醉，搖得格外輕柔。窗簾吹起的一角照進陽光，潑在葉曇的周圍，恍如雕刻一般，勾出他臉龐精致的輪廓。南尋悄然望著葉曇，只感覺體內有什么在洶涌，也分不清是血液還是心臟，她只覺得這一刻真是太美好了，既想進行下去又想讓它凝固。她并不靈敏的腦瓜飛速運轉，突然明白了自己剛才的那些發呆失態是什么感覺，這不正是她所期待的“理想型”嗎？

        她仰望著眼前這個男孩：他和很多男孩不太一樣，論外表，眉宇眼眸之間，跳脫出超乎同齡男生的剛健與沉穩，目光又輕柔溫潤，英俊而又不失氣質；論身高，自己只到他的肩膀；論身材，他又瘦得恰到好處，瞥向他的胳膊，青色的短袖只掩蓋住了一半肌肉；論“廚藝”，又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大廚”……她心里眾味雜陳，但甜蜜占大多數。

        她也有些害羞，因為這僅僅是開學第一天的第一眼，她就暗暗在自己心里打起了小九九，反復打量，論這論那。想到這兒她不禁偷偷笑了，可轉瞬便感到自己這副模樣有些花癡，便急忙收了笑容，只顧越發小口地咬著曲奇，企圖多咬片刻也便多看片刻，可不知不覺，差點咬到了指頭。

        葉曇輕聲道：“吃完了嗎？另外這個你也吃了吧。”

        “這個，我就不吃了吧。”南尋笑著婉拒。她只感覺自己的臉燙得難以抑制，必是又紅了，便用手捂住雙頰，一邊捂一邊輕拍。她正準備尋找些別的話題，不經意間瞥到葉曇身后居然還坐著一個戴眼鏡的男生，不禁略有驚訝，因為她一直沒有注意到他，在方才的那一段時間里他也絲毫沒有發出聲音。

        南尋猶豫了片刻，試探地說道：“你的同桌吃了嗎？給他吃吧。”

        葉曇笑道：“他吃了，最后這塊你帶走吧。第一個就得給我易哥啊。是吧，易哥！”南尋看向那男生時，發現那男生不知何時已經戴上了一條黑色耳機，斜挎著包站起身來。他貌似并沒聽見二人說話，只是從眼神和口型上推測到二人像在叫他，從眼鏡里擠出了淡淡的一笑，轉身走出了教室。

        南尋抱著那個嬌小的餐盒，和葉曇一起下到二樓，從窗戶看到喬若正在樓下倚著路標桿，撥弄身旁灌木叢的葉片。葉曇一愣，笑道：“你的小姐妹等你呢，去吧。”南尋心里甜滋滋的，笑著點點頭，便先下了樓，快步向喬若走去。

        喬若懶懶地從木桿上拔起身，扯著南尋便走，說道：“你怎么讓我等了這么久。”

        南尋聽她語氣里有些不悅，也自忖迷糊間忘記了喬若還在等她，連忙道歉：“對不起啊，喬若，我書掉到地上了，靠窗有個男生幫我收拾了一下，還給了我快好吃的。人真不錯，我給你也留了一塊。”說罷便從小餐盒里拈起那塊小狗曲奇餅，遞給喬若。

        喬若低頭看了，嘴角一動，忙道：“你吃吧，我不是很喜歡吃這種餅。”

        南尋又往前一遞，笑嘻嘻地說：“吃吧，可好吃了。”

        喬若面露難色，推卻道：“我以前吃這種餅中過毒，就不敢再吃了。”南尋有些疑惑：“這怎么還能中毒？”喬若笑了：“哈哈，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嘛。本來我最喜歡吃曲奇餅，可那時候偏偏遇上壞人了，差點把我小命要了。”南尋越聽越不解，感覺是別人私事，再說只是第一天認識，也不好再問，就收了聲。

        二人便往校門口走去，南尋雙手握著曲奇小口小口地吃著，不覺之間香盈滿口，忍不住回頭望了望教學樓，放學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衣色雜燴的少年少女們，或結伴，或獨行，零零散散鉆出樓門。南尋凝望片刻，只有一些青色的楓葉隨風抖落，在柏油地上轉起幾道弧線，弧線之中并未見那想看見之人的蹤影。

        忽聽喬若問道：“這曲奇誰給你的？”南尋回頭，有些支吾地說：“旁邊組的，問了一下叫葉曇的。這人還真挺好的，自己帶吃的來分，還把盒子送給我了，說我不方便拿。”南尋說著說著笑了，她覺得自己現在說話尤其得多，一定是更外向了。

        南尋見喬若有些困倦的眼神中又泛起了亮光，心想：“大概是春困秋乏吧，一聽到男孩子就給她樂起來了。真是個可愛的同桌呀。”

        喬若眼里的光影影綽綽，問道：“帥嗎？那個葉曇。”

        南尋有些害羞，低聲道：“還是挺帥的。”

        喬若笑道：“這種帥的，一般都是大渣男！”

        “我覺得不像。”南尋輕輕搖著頭。

        都說高二是成績的分水嶺，聽慣了這樣的教誨，南尋自然也相信。更何況她本是小村莊考到縣城的孩子，家人也對她寄予厚望，上課自習期間的自制力她還是在行的。她照舊認真聽著課，尤其是數學，這是她最短路的科目。但與之前不同，她在心里為一個人騰出了地方。

        每到下課，疲倦的她總會向左看向窗外，借著丟落在窗簾上那點點滴滴的太陽亮片，向左后方再悄悄歪頭。坐在深暗角落的葉曇，卻總掛著一身明朗之氣，南尋每次看過去，都會有些開心。那俊若雕琢的面孔和偶爾碰撞過來的眸光，強烈地抓撓著她青蔥的心。

        當她認為葉曇沒有察覺時，她就會多看一小會兒，往往累了，就托著腮裝睡，半睜著眼睛偷看。她最喜歡的時刻是黃昏。每個黃昏，窗外的天都如披金戴銀，慢慢地風涼了，便會圍上一團大圍巾，有紅的，有紫的，映照進蘭城一中高二十五班，整個教室都是一片爛漫的暖色。吃過飯后，南尋最愛在這時候小瞇一陣，她習慣枕著胳膊，沖葉曇那邊的方向偏頭睡，這樣盡管有時她乍然醒來，也不會太顯突兀，況且一睜眼，就是那令人歡喜的男孩子。

        新學期有一段日子了，但在第一天報道過后，南尋再也沒看到葉曇帶來好吃的小食。這個疑惑埋在她心里，一方面是那曲奇餅確實好吃，另一方面是那天的畫面留給她的印象確實很深，每次回想起那個場景她都覺得甜甜的，她真的還想再“經歷經歷”。這些個想法哪里敢和別人說！怪不好意思的，而且人家不帶曲奇餅來不過就是暫時不想做唄，有啥義務非得帶好吃的來呢？想來想去，其實也不太值得疑惑，南尋嘀咕。

        大約開學十幾天后的一個傍晚，不確切的一天，葉曇終于又開始在自己那靠墻小組分發東西了。雖然不知道發的是啥，但直覺告訴南尋，哦不，是肚子的咕咕聲告訴南尋，是食物。只見左邊過道對面的女生正啃著一塊金黃的小蛋撻。剛剛有些沒食欲、晚飯沒吃多少的南尋，味蕾難以克制地顫動。

        看葉曇已經發到了前兩排，她悄悄站起身來，繞到葉曇的空座位背后，忍不住想觀察一下蛋撻還有沒有剩余，這才發現餐盒不在桌上，在葉曇手里，南尋又不好意思親自問他，帶著一點失落便要回座。

        忽然一個沉靜而有力的聲音，在她身前響起：“我這兒剩了一塊，你吃嗎？”

        說話的正是葉曇的同桌易念。他說話時背對著南尋，手里用紙巾包著一塊小蛋撻。南尋只聽得這番話，看不到他的神情。南尋有些意外，她剛要回答，易念右邊隔道座位上的男生哈哈大笑起來，叫道：“易哥，難得看你這么紳士啊！哈哈哈！”

        南尋望去，那本是她后座女生柳暗的座位，不知咋地就被班里調皮的男孩子占據了，柳暗也不知去向。想到這兒，她不禁噗嗤笑出聲來。這個男生叫向陽開，很活潑的一個名字，也是人如其名。南尋這才想起為啥平常自己周圍總是十分喧鬧，她本喜歡安靜，厭倦于熱鬧，原來是這個活寶每天跑到這邊兒大大咧咧的。但她對于熱鬧并非一律抗拒，就比如她并不討厭向陽開。向陽開太容易相處了，很多幽默的梗也常能讓大家前仰后合。

        “我揍你哦。”聽向陽開這么一調侃，易念輕輕捅了他一拳。向陽開抓住易念胳膊，便往自己臉上打，一面叫著：“易哥易哥，玩笑話玩笑話，別打臉。”南尋背靠后黑板而站，咬住下唇，但還是被向陽開逗笑了。

        易念掙脫向陽開的手，再要去拿桌上那塊蛋撻時，葉曇已沿著窗臺走了過來。南尋感到葉曇眼睛微微一掃，便猛地鎖定在自己臉上，忙低下頭去。

        “你們鬧啥呢？是不給南尋蛋撻吃嗎？”葉曇笑道。

        “啊，不是，那個……”南尋忙辯解，但又卡了殼。

        葉曇把手中餐盒放在桌上，從中輕輕取出一塊蛋撻，“張手。”南尋接過蛋撻的同時，又感受到了手心的那一絲冰涼，不禁羞上雙頰。

        “謝謝。”南尋開心地回到座位，剛要品嘗，卻發現這蛋撻，……似乎有點不一樣。

        不一樣是因為，這蛋撻的輪廓，正是那日曲奇的小貓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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