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節晚自習，南尋疲憊不堪，整整睡了半節課，等到醒來正是放學鈴響，迷蒙中聽見柳暗有叫過她一起走，但又閉上了眼睛。又不知過了多久，南尋惺忪地睡起，一看黑板上方的鐘表，已經放學六七分鐘，班里的同學大概已經走了一大半。南尋突然想起跑步項目的事，一時又急又怒，本來已經不疼的肚子又疼了起來。

        她攙著腰，含糊地收拾好書包，背起包便往教室后門走，剛走到后門，易念突然出手抓住了她的書包。南尋惺忪地回頭看到易念沉靜而溫和的眼神，亂糟糟的心突然就松軟下來。

        莫莉正背著書包走到門口，見二人凝固在這樣一個奇異的姿勢，不禁暗自露出姨母笑，從一邊側身出了門。

        易念凝望了南尋幾秒，反手突然挑起自己書包，便輕輕推著南尋出了教室，二人便一起下樓。

        “你的臉上還有淚痕。”易念嘆道。

        “我……我好迷茫。”南尋說起來，想起下午被圍攻的場景，又惹起了她的哭意。

        “我都幫你處理好了。”易念輕輕摸著南尋的書包，小聲道，“這些天你略微練練短跑，常凡萍那邊，你不用管。”

        “練短跑？”南尋有些不理解，“什么意思呀，你做什么了？”

        “運動會那天你就知道啦。”易念笑笑，“你也不用練接力了，和那幾個家伙一起，沒氣他們也得給你找氣受。”

        “到底什么意思呀，我怎么懵懵的……”

        “傻瓜，你被欺負了都不知道。”易念長嘆一聲，輕輕說道，“那報名表上，4100和1500，確實有你的名字。”

        “是真的呀？……我還以為只是韋鈺湖帶他們來找事，她一直看不慣我的。我……我真填了？”南尋驚詫道。

        “不是韋鈺湖，韋鈺湖只是一個小嘍啰。真正想害你的，是喬若。她填上了你的名字。”

        “若……若若？”南尋睜大眼睛，“我有想過，但……我又不敢想，也不想想。”

        “你的身體剛好，怎么能做這么劇烈的運動呢？而且又是連跑兩個項目，這怎么能行？”

        “是呀……”南尋嘆道，“不過，我身體好不好這些，你又是咋知道的？”

        “啊，”易念頓了一下，忙笑著說，“柳暗。老柳說的。”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呀？”

        “運動會那天你就知道了。”

        “為啥現在不告訴我？”

        “給你個驚喜。”易念笑笑，“記住，按我說的來就好。偶爾練一下短跑，權當熱熱身。”

        “好。我聽你的。”南尋也笑了。好生奇怪，每次對他笑的時候，總是笑得格外放松與舒展，南尋心想。

        眼看到了周一，運動會開幕當天可謂是如火如荼。開幕式上領導、師生的致辭無不慷慨激昂，再加是個晴天，又是初春，朗而不熱，這天氣豈不是最適合戶外運動的么？但天氣再和美，也挨不過全校同學站了兩個小時，腿軟筋麻，當主持人說出“進行最后一個環節，校長致辭”時，舉校歡慶，同學們臉上的笑容，簡直比開幕式結束還要燦爛。轉眼又過去了半個小時，校長一聲令下，同學們只聽得身后“砰”“砰”幾聲，響徹云霄，爭著探頭往后看時，見澄藍無云的碧空中緩緩升起一顆龐大無比、燦爛斑駁的熱氣球，帶著蘭城一中的名號向上飛去。操場四個角各自“轟”的一聲，炸出四束碩大的七彩拉花，淋漓在半空之中，又乘著輕風，向激動的老師同學們撲落落撒了下來。

        易念和向陽開、柳暗在七色雨中說笑了片刻，而后偷眼看向南尋，見南尋周圍的幾撮女生談笑不停，唯有南尋一人孤零零的，臉上帶著小委屈，向前勾著手，默默站在原地。原來南尋性情有些靦腆，班里女生，與南尋最為交好的是柳暗，其次是莫莉，但二人一個生得高挑，一個身形中等，都在隊伍里站到了中后方，這就導致南尋在最前面，沒人搭話。

        易念打量了幾遍這綿長的隊伍，躊躇片刻，終于向前走去，一路說著“借過”，剛走到一半，卻見班級最前面，舉著班牌的班長葉曇回轉身來，帶著溫柔的笑容，與南尋攀談起來。易念的腳步乍然剎住，一時不知所措。

        “你干嘛呢，易念？”莫莉見他站住不動，便把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啊，沒事。”易念擠出點笑，剛往前邁了一步，又忙收了回來，而后仍走回了隊伍最后排。

        開幕式結束后，各班都坐到了自己的一片區域，三個年級大大小小共計四五十個班，圍著操場與主席臺坐成了一圈。除了部分暫時有比賽的運動員外，其他同學坐定后，都胡吃海喝起來。南尋和周圍幾個女生互相分享了一些小零食，邊吃邊想到剛才表演的節目，只能說勉強過得去，與她當時接下老師的指派時的效果相差甚遠，心下頗不滿意。但事到如今，也只好吃著東西，放松心情。

        忽然莫莉坐到了她身邊，捏了捏她的腿，悄聲道：“南尋，你猜剛剛咋了。”

        “咋啦？”南尋見她那么神秘，不覺好奇。

        “剛剛站隊的時候，易念來找你了。”莫莉邊說邊偷笑。

        “不對呀？他沒來找我。”

        “他走到一半，又回去了。”

        “那……那你怎么知道他是來找我的？”

        “我看著像。”

        “你討厭死了！”南尋哼了一聲道，“第一次見你這么不正經！”

        “哎哎，我看他和你，不錯呦。”莫莉笑著說。

        “哎呀呀，你小點聲！”南尋慌忙制止。

        莫莉笑了笑，又回去自己座位。南尋腦瓜中盤旋著莫莉的話，她想起自己剛才是在和葉曇說話的——“他走到一半，又回去了。”

        很快到了中午，眾人都回了教室或回寢室午休。過晌，日光稍稍更暖和了一些，驅散了天地間猶存的涼意。同學們照舊回到原位就座，或聊天嬉戲或吃東西。南尋翻看著學校下發的比賽項目日程，見下午第一項就是1500米，不禁心驚膽戰。她現在雖然經期已過，但還有殘痛，如果真的要跑，不敢保證會不會身體出問題。但她又想起了易念上周五說的那些話，不禁舉棋不定。回頭掃尋易念時，一時也沒找到，只瞥到喬若和韋鈺湖坐在一起，翹著二郎腿，扇著學校發的塑料小扇子，談笑不止。

        忽然，一個男生捧著一張紙走到班級前列，高聲道：“請高二（15）班跑男子1500米和女子1500米的運動員出列集合了。”

        班里便有幾個人零零落落起身而出，女生是常凡萍，男生有張皓、莊范陽。

        喬若懶靠著椅子背，將腳上下搖晃著，半瞇著眼，看著南尋那嬌弱的背影。

        “高二（15）班？還差一名運動員，一位女生。”那男生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紙，又高聲道。

        班級中仍沒有人回應。

        “還差一位女生，請速速出列啦。”

        南尋聽著他的話，閉上雙眼，如坐針氈，但又強行按住自己的腿，不讓它們發抖。

        忽然她背后的衣領被誰拽了一下，南尋回身，仰頭望去，見是韋鈺湖。韋鈺湖一臉俯視的神色，催促道：“你能快上去么？別耽誤大家時間。”

        南尋驚恐地環顧四周，見幾十雙眼睛在圍攻著她，也確實沒人回應，便只好顫抖著站起身來。在這片刻間，她看到了喬若和韋鈺湖的笑。等等！她也看到了易念。易念坐在最后一排，神色如閑云野鶴，居然頗為從容。可陽光太刺眼，麻木了她的念想。

        “學姐，你是叫，喬若，對嗎？”

        那小男生淡淡的幾字蹦出，南尋的那顆心，霎然間如懸梁見凳，投河有船，穩穩地沉在了地上。班里的同學們也大多好奇地議論起來。

        “……你說什么？”南尋聽到身后傳來喬若的聲音，聲音中帶著顫。

        “我沒問你呀，學姐，我問這位學姐。”那小男生又低頭確認了一遍名單，抬頭問南尋道，“學姐，你是叫喬若，對嗎？”

        “你誰啊你？”韋鈺湖厲聲問道。

        “我嗎？……學姐，我是校學生會體育部的干事，高一學弟。你別生氣，我現在有點摸不著頭腦……”那小男生被韋鈺湖一嗓子，嚇得有些結結巴巴。

        “你確定是我？”喬若甩了甩頭發，有些氣勢洶洶地走到小干事面前。

        “不，……不是你，是這位學姐。”小干事還蒙在鼓里。

        “行了，我就是喬若，走吧。”喬若面無表情，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擠出這么一句話，轉身邊走邊用頭繩綁起長發。那小干事倉皇失措，跟著喬若走去，走了幾步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勁，忙去到高二（14）班繼續叫人。

        南尋望著喬若漸漸遠去的背影，慢慢轉頭，找到最后一排的易念，易念也在看著她。

        “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南尋的眼睛像是在說著什么。

        “你喜歡嗎？”易念不說話，只笑著看她。

        “我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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