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宿淮的攻勢突然停止，他面色凝重，顯然是在權衡利弊。
如果繼續下去，于淵必然受到波及。
于是他果斷收了勢，卻因收勢過猛，他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鮮血從嘴角溢出，他的身體微微搖晃。
姜逢立刻上前扶住他：“站在我身后！”
宿淮有些驚愕，卻見姜逢神情冷冽，擋在了自己身前。
疫鬼深深看她一眼：“你就不怕你朋友會死嗎？”
姜逢笑了笑，露出森白的牙齒，“他不會死，但是你會。”她迅速拿出竹筒，貼了靈符，嘴里念著咒。
疫鬼有些慌了，驚道：“難道你真的不管你朋友了嗎？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毀了他的身體！”
姜逢道：“我不喜歡別人威脅我。”
這紙人本就不是于淵的真身，她自然可以無所顧及。
“你瘋了嗎！”疫鬼聞聲，臉色劇變。
姜逢不再理會，催動著咒語。
只見她一個箭步沖出，身形如閃電般穿梭在疫鬼四周，手中朱砂筆揮灑自如，一道道敕令幻化金色的鎖鏈重重打向疫鬼。
疫鬼身上的死氣在敕令的打擊下四散而逃，試圖用其死氣纏繞住她，但每次試圖纏繞住姜逢時，都被她巧妙地打散。
疫鬼驚恐地發現，這個女人比那個男人更難對付。
他迫不得已離開了這具載體，剛化作一團煙霧逃出來，卻又被定在了原地，怎么也動彈不得，好似被什么東西束縛一般。
“想跑？”姜逢也發現這點，雖有疑，但沒錯過時機，一巴掌扇了過去！
疫鬼哀嚎出聲，死氣盡散，她迅速扔出符紙把那團氣焰包裹，然后便化作一片紙人飄落在地。
她上前撿起紙人，輕輕吹了口氣，紙人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空氣中，落下了十九根針。
宿淮一身白衣，身上幾道鮮紅的血痕顯得格外醒目，他痛的臉色煞白，打了個哆嗦，仍沒痛呼一聲，維持著自己司長的威嚴。
姜逢立即走到他跟前，觀察著他身上的傷口，血痕如同火蛇蜿蜒，和黑色線蟲夾雜著攀附在他皮肉里，像是要吸干他的生命。
“尸蟲？”姜逢面色一變，“為何疫鬼身上也有尸蟲，不行，我得帶你去紫云觀。”
她伸手去扶宿淮，宿淮卻擺擺手，緊咬著牙關，試圖忍住疼痛，不讓疼痛影響自己的判斷，道：“我還撐得住，當務之急先煉化這些針，我只是受了些皮外傷，擦點藥也就愈合了。”
如果疫鬼身上也攜帶了蟲卵，那么貓兒市的疫病也和尸蟲有關。
宿淮猜測背后的人不只是要借命，更是要把京華攪亂，這更像是沖著朝廷和鎮妖司來的。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這人無疑是在挑釁天家威嚴。
姜逢道：“那能一樣嗎，這些尸蟲在吸食你的壽命，走，我先帶你回去療傷，疫病的事你先別管了。”
宿淮苦笑：“一點壽元罷了，倒也無妨，方才沒顧得上于少爺，他現在如何了？”
“他那小子一向命大，死不了的，還有你這思想也不對，人活著就該惜命，還一點壽元罷了，你可知多少人拼了命想活？”盡管她語氣里透露著明顯不滿，但仍然迅速走到宿淮身邊，伸出手臂，穩穩地將人扶起。
“惜命...”宿淮喃喃念著，他能清楚感覺到姜逢身上的溫度，和上次在棺材里時是一樣的。
他凝視著姜逢的側臉，眼中充滿了疑惑。
在盈盈月色的映照下，樹影婆娑，斑駁陸離，姜逢的臉色蒼白如雪，仿佛沒有一絲血色。
什么人沒有溫度？
大概只有死人才沒有溫度。
明明這么清瘦的身體，卻又好像蘊藏了無盡的力量。
姜逢怎么這么古怪？
宿淮看的出神，忘了腳下的路。
姜逢察覺到對方的目光，同樣側目看他，對視這一瞬，空氣仿佛凝固了。
意識到自己失態，宿淮迅速吸了口氣，收回目光。
姜逢也疑惑：“你剛看我干嘛，不...不會我臉上也有尸蟲吧？這個王八蛋，等我抓到他一定打爆他的頭！”
宿淮：“......”
“不愧是我看中的靈師，確實有兩分本事。”
兩人還沒走出多遠，就聽到一陣聲音自霧處傳來，她們立即回頭看去，只見那戴著無常面具的老者大笑著走出來。
他衣衫襤褸，腰間掛著一個酒壺，面具下的神情似乎十分欣慰。
姜逢看向來人，悄然松開了扶著宿淮的手，手下意識放在自己腰間，道：“疫鬼是我殺死的，你總不能因為自己幫了我一個小忙，就要搶了我的功勞吧？”
原本她是想借紙人困住疫鬼，但也擔心會因此讓于淵受到重創，畢竟那幾根頭發還在紙人身上，確實有點難辦。
幸好剛才在她出手之際，已經有人把疫鬼和紙人分離開來。
不然不會這么輕松辦完此事。
那道長微微一笑：“當然不會，這是你的功勞便是你的，只是正巧路過，幫你一個忙罷了，若是你想感謝我，只管買壺酒給我喝。”
姜逢愣了一下，這人怎么看著如此熟悉？
不過眼下不是關心這些的時候，于淵還在集市，讓老板照看著，眼下宿淮又重傷，她扔出一吊錢：“買酒就算了，我沒空，這錢你拿去買。”
道長接過錢，卻不急著離開，他看了看宿淮，道：“貧道向來遵守禮尚往來的規則，我既收了錢，也該回禮，這藥散是我煉的，對宿大人的外傷很管用。”
宿淮抱拳道：“道長認得我？”
“誰不知道宿大人畫的一手好符，精通風水陰陽，不過....”那邋遢老道上下掃量一番，灌了口酒，道：“還是差點氣候，不如你師父。”
鎮妖司的前身是解靈司，當年二十幾位精通陰陽的官員，乃至前任司長司徒鏡，都殞命在了西疆。
宿淮除了宿家天生通靈以外，唯一能學到的只有師父司徒鏡所留下的秘術和心得。
難得有人再次提起師父。
宿淮愣了片刻，才開口道：“前輩認識我師父，未知如何稱呼？”
“好說，玄城子是也，當年與你師父交過兩次手，他那把帝尺打殺過不少靈物，看樣子是傳給你了，法器是個好法器，可惜他死的太早，還沒教會你這個徒弟。”
說完，他掏出一個玉瓷瓶拋了過來，宿淮穩穩接住，玄城子嘿嘿一笑：“不過眼下最該擔心的，反倒是你們那個朋友，三魂七魄可就只剩下二魂七魄了....”
玄城子話音一落，人便消失在了霧里，來無蹤去影，堪稱神出鬼沒。
姜逢不悅：“裝神弄鬼！”
她打開藥瓶子聞了聞，確實是頂好的傷藥不錯，這才放心還給宿淮。
宿淮聽她這語氣，估摸著二人是認識，于是打聽起來。
姜逢直言道：“那你就錯了，我只在集市里見過他一面，不過這種人看著讓人不舒服，還是少來往的比較好。”
玄城子熟練的灌酒動作，讓姜逢想起之前在集市見過這老道擺攤。
本來也沒什么，頂多邋遢些。
可剛才聞到玄城子身上那股味兒，聯想起鬼市老板說的話，自然而然就把和煉制尸蟲的人放到一起了。
所以對這老道第一印象就不太好。
不過眼下在這位沒有暴露目的之前，她也不便戳穿。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個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更何況當下更緊要的是這于淵和宿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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