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里散發著一股墨香，幾人一進園子，便覺寒冷刺骨，
尋常人看不見，可鎮妖司的人卻能輕易看到霧氣彌漫。
這些噴發的霧氣里帶著黑色的墨，像是交錯的人影，層層疊疊的蟄伏在地底下。就像是一張巨大的嘴，而這翰林院則是那張嘴的囊中之物。
“怎么這么冷.....”秀才們都不自覺縮了縮身子。
有人道：“好像是突然變冷的，這地方不對勁。”
林學士驚疑不定的看著姜逢等人，八成和翰林院鬧鬼有關，于是迅速驅趕了學子們，他則領著眾人進入內堂。
幾位大人早已等候多時，每個人都是焦頭爛額，在原地來回踱步。
只有宿老大人宿沅常端正坐著，還兩道眉毛卻也是緊緊擰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直至看到宿淮進門，他眉頭才稍微舒展。
只是父子之間誰也沒有主動打招呼，看上去關系微妙似有嫌隙。其余幾人見狀，便知是父子倆鬧了脾氣，只好幫忙打起了圓場。
方無聲看著地面蟄伏的墨霧，不動聲色的從袖中彈出一滴血，那血融入于霧氣里頭。地門被沖開了，便是圣人也鎮不住這翰林院，頓時和黑霧化為一體。
他若無其事的回到人群里，只是微微抬起頭，從他現在這個角度看過去，剛好看到宿淮的側面。
就那么一眼，便心中一動！
這身影倒是與昨夜所見的宮女身形相似，同樣那么高挑、清瘦、宛若仙姿。
他慌忙移開目光，覺得自己一定是害相思了，居然看到這么討厭的人會當做是那位宮女。
等忙完這里的事，得趕緊回去打聽一下才行。
他走神這會功夫，翰林院的人已經把前因后果說清了。
而曲連云則和曲連星等人從門外走進來，方才大家交涉這會功夫，他們已在附近探查過了，卻并未發現有靈物的氣息。
曲連星環抱雙手：“那真奇怪了，文房四寶里沒有靈，翰林院也沒有，莫非這靈還懂得隱藏之術？”
石峰一張小圓臉也擰巴巴的，不由道：“那怎么辦？”
最后眾人決定兩人一組，各自去查看，半個時辰后匯合。
曲連星和曲連云先去了東面，宿淮則和石峰去了西邊。
方無聲道：“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姜逢笑瞇瞇道：“那不行，你是來鎮妖司幫忙的，我怎么好意思留你一個人面對風浪？”
方無聲：“......”有種不祥的預感。
于是決定牛大錘留待此處等消息，姜逢和方無聲一組。
方無聲沉著臉，轉身往外走，提步走進一個畫堂。
墻上不止有畫還有字，他的目光落到一幅紅芙蓉圖上。畫中白芙蓉乃拂曉初開、曉妝未竟之景，瑩白含碧、溫潤如玉。紅芙蓉則是午時花瓣由白轉紅之態，粉面含春。
看到這處，他不自覺便想起鬧的沸沸揚揚的人皮畫。
那畫中佳人便如這朵芙蓉，風姿艷麗。
姜逢對畫作研究不多，只覺得好看而已。她目光掃過桌案上的畫具，無數顏料一一擺放著，角落里還有一方不起眼的端墨，消耗的極快。
可奇怪的是這里詩詞很少，幾乎都是畫作，即便是勾勒線條也不該比顏料消耗的還快的。
既然寫好的字會消失，那就一定是和墨有關。
可宿淮他們又檢查過了，和墨沒關系。
姜逢微一挑眉，連她都沒看出端倪，可見這次的靈物非同一般。她提起毛筆走到桌案邊坐下，工工整整的寫畫著。
一邊研究古畫的方無聲回過頭，睨了她一眼，冷笑：“讓你來除靈，倒是有心情寫字。”
“關你什么事，我樂意。”姜逢白他一眼，繼續畫。
方無聲瞄了一眼：“我不想管，只是怕你浪費我時間。”
“皇帝不急太監急。”姜逢吹干墨漬，壓在一塊墨錠下面，提步就往外走。她沒走兩步，又回頭道：“你應該沒這么無聊會偷看我寫了什么吧？”
方無聲冷笑：“那是當然！”
姜逢這才放心的走到屋外，方無聲眉頭一挑，下意識走到桌邊，拿起方才那張白紙一看。
畫中一只烏龜，旁邊還留兩行字。
「偷看者，烏龜王八也」
“姜逢！”
方無聲氣急，把紙揉成一團扔了出去。
看著方無聲那青一陣白一陣的臉，姜逢便已猜到定是偷看了畫，隨即道：“小王八，有眉目了嗎？”
“你.....”方無聲想發作，但似是想到什么，又冷靜下來。
兩人又走進一個拱門，穿過去便是翰林院的編修堂，院里有一個很大的花圃。
石榴、探春、梔子以及梧桐樹，整個翰林院真朕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春之草景。
這里是官員們待的最久的地方，兩個編修正帶著七八個庶吉士編撰「萬民新要」。
幾間相連而坐的屋子里珍藏了各種書籍，前朝古物等。
官員們看到有人來，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寒暄過后便立即著手自己的事。
姜逢走上臺階，便見一頭赤豬從假山處過來。
方無聲一眼便看出這豬死了有些時日了。
他滿面嫌棄，挪開半步避讓。
赤豬直沖沖朝姜逢的方向去，在她腳邊打了個滾。
姜逢心領神會的從身上掏出一個油餅遞過去。
方無聲抱手道：“真是沒想到啊，鎮妖司的居然要靠一只豬幫忙，難道人不如豬？”
姜逢道：“那你站在這干嘛，難道要與豬搶食？”
“你.....”
“你什么你，還不快去問話！”
說完，姜逢便抱起赤豬走到院里的小亭里坐下。
方無聲強按下情緒，深吸了口氣，左右掃了一圈，走到其中一個編史跟前問起了話。
姜逢則抱著赤豬在一旁看著，觀察著每一個人。
問詢結束，太陽又被云霧遮住，縮了回去，天一下就沉了下來。
鎮妖司的人也都各自回到了正廳。
宿大人宿沅常、林學士等人連忙起身相問有沒有結果。
大家都一一道出自己所觀測到的事，還是統一口徑，并未發現有靈物作祟。
于是翰林院的人便開始懷疑是不是宿沅常年紀大了。
可這不過四五十，正值壯年，怎么也算不上是老眼昏花。
有人道：“莫不是宿大人偏愛這位學子，故而他沒能答好題，所以故意搞這么一出，實際上根本就沒靈物作祟。”
“宿大人這是拿我們做差遣愚弄呢？”
“可不是嗎，看來今日鎮妖司是白忙一場了，小宿大人，你們怕是只能無功而返了。”
宿沅常聞言，面露幾分苦澀，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簡直有口難辯。
宿淮道：“我父親絕不會看錯，請諸位不要妄自猜測。”
“那....你們倒是把這靈給找出來啊。”
“就是，大伙在這費勁，都能閱多少卷了。”
閱卷？
宿淮心下一動，似是想到了什么，立馬讓人把先前學子們做的墨卷都拿了出來。
第一次秋試，要考的便是八股文，由四書五經起題。
從破題、承題、起講、起股、中股、后股以及束股八部分來組成。做題的學子還得用孔子、孟子的口氣來說話。
最重要是還不能用風花雪月的典故褻瀆圣人，四副對子得平仄對仗，每篇文包括起股到束股四個部分。
所以墨卷沒了，翰林院和尚書省吏部才會如此著急。
這是學子的一番心血，而大則卻是關乎蒼生福祉。
很快有人取來了科考墨卷，足有厚厚一籮筐。
全都已經彌封好，看不見姓名、年紀，又是謄錄制度，規避了作弊的風險，提高了公平公正化。
杜編修道：“司長是懷疑靈物藏在墨卷里？”
林學士道：“也不是沒有可能，這字好端端的能自己消失，說不定正是卷靈作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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