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好似下一刻就要墜落。

        黛玉一行人架云至往生之海時，守護神女已經倒在地上，魂魄已經散去，只余下一個冰涼的軀體躺在凌亂的黑色羽毛上，往生之海一片平靜，似乎未受半點牽連。

        “是熾盛來過了。”

        憎離從地上撿起一片黑色羽毛，指尖微抿，羽毛便化為灰燼。

        “可也是為了十三愿？”

        湘云本是天庭的女戰神，最擅打打殺殺，這般尋蹤問跡最不擅長，由此只得眼巴巴的看著黛玉等人。

        “不是。”

        妙玉手一揮，地上的神女身上便現出一串魔紋，顯然是在即將轉化為魔族時被人刻意中斷，至此失了性命。

        黛玉的眼底閃過一絲涼意，卻是失聲笑了：“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熾盛竟是為了你。”

        話音剛落，眼神直接鎖定在妙玉身上。

        憎離和湘云皆是一頭霧水，妙云還是那副清冷的模樣，只是眼底卻也涌現了一絲笑意。

        “哎呀，被發現了。”

        尾音上揚，語氣含笑，足以見得當事人心情之好。

        湘云和憎離齊齊對視一眼，再把目光轉向打著啞謎的兩人，眼神里滿是求知欲，絲毫不像是什么仙子、什么魔尊。

        “是你沒有藏好。”

        黛玉緩走幾步，探身輕輕撩過妙玉的頭發，妙玉只覺脖頸后方一陣冰涼，忍不住小步后退半分，卻被黛玉再次拉入懷里。

        黛玉的一根手指在妙玉耳后輕輕滑過，隨即便出現了一個花型印記，圓潤嬌小，煞是可愛。

        湘云一抬頭，正對上黛玉的視線，頓時便懂了她的意圖，效仿著動作，撩開地上神女的頭發，便看到了同樣的痕跡。

        “哪想到你會如此關注我，連一點細微的痕跡都瞞不過你絳珠仙子。”

        妙玉放下頭發，目光里盡是坦然。

        “哪里哪里，比不上神女大人竟會瞞天過海，只是不知，你煞費苦心為這般，可是值得？”

        黛玉揮揮手，召出無數花瓣覆蓋在地上的神女身上，直至花瓣把神女周身盡數包裹，再一抬手，那團東西便騰空而起，緩緩飛向了昆侖方向。

        “神女？圣女？我都要被你們兩個繞暈了。”

        湘云托著臉，一陣抱怨。

        黛玉笑道：“自然都是她，這圣女大人想來才是往生之海真正的守護神女吧，方才的神女不過是我們這位大人刻意留下的一個障眼法。”

        妙玉聳聳肩，似是終于放松了：“可這障眼法留存了百年，還是被你一下就識破了。”

        “昆侖可是我的家啊，你用昆侖的仙術，我怎會察覺不到呢。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何要留下這樣一個分|身，又不惜墮仙成魔？”黛玉收了笑意，神色帶著一絲探究，似是要把妙玉整個看穿。

        往生之海原為渡鬼神，所屬酆都，后為洗滌人間怨氣，特與天池相連，便歸于昆侖。

        直至龍王斷塵幾番違背命令，無故為人間降雨，被天庭關押在此，往生之海也因此成了一座水牢。

        守神女雖是出自昆侖，可往生之海卻被天庭占用。神女自愿墮仙，若天庭追究下來，必要身受天罰，如今妙玉已是魔族圣女，天庭斷不會遲遲沒有發現此漏洞，其中必有一環出現了差錯。

        “墮仙？”湘云頓時大驚，“那要多疼啊，過去龍王斷塵曾被罰墮仙時，我和惜春那丫頭被派去監刑，那慘叫聲響徹云霄，我和那丫頭至此留下了陰影。”

        妙玉輕聲應道：“你不妨問問我們絳珠仙子，當初九九八十一道天罰可疼不疼？我身受之苦，原比她輕的多。”

        憎離的眼中閃過一絲疼惜，又迅速歸于一片平靜，只是靜靜看向若有所思的絳珠仙子。

        若是不提，他都要忘了，當初她可受了太多的苦頭了。

        湘云心情一陣復雜，可自己也說不清究竟復雜于哪里，像是墜身于一團亂麻之中尋不到半點頭緒。

        眼見三人都陷于沉默，她竟突然想念起了那個咋咋呼呼的小鬼使，若是那位在，興許就不會有片刻安寧。

        可惜熾盛部下進攻隕日城時，引得死傷無數，無數魂魄尋不得歸處，那鬼使便干起了自己的差事，黛玉又念著往生之海不宜聶政和三娘隨行，遂也由著二人協助小白左右。

        一場大雨說來就來，雨點密密的砸了下來，雨滴卻只降落在幾人一側，往生之海未受半點牽連。

        破云被湘云懸于空中，長鞭化成一片云霞，恰好為幾人避雨，憎離眼看如此，又默默的收掉了手中的剛化出的紅傘。

        黛玉掌心朝上，接過落下的雨滴，手心很快便匯出一個小小的水洼，那雨水竟由透明化成了血色。“永生之海乃特殊之地，我記得此處有永不降雨的說法。”

        妙玉眼眸停在一片平靜的往生之海，海水似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卷起了一個小小的水花，又迅速消失不見，良久才開口回答。

        “傳說歸傳說，如今是要變天了啊。”

        人間的鬼使白一行人卻困難重重，三界原維持著表面和平，自神魔一戰之后，各方矛盾徹底激化，人間更是戰火連綿，每日所渡之魂數量倍增，地府為此還增了數名鬼差，可還是難以維持陰陽兩界混亂的秩序。

        鬼使黑尋到小白的時候，是在莫名憑空出現的一個鬼市。

        鬼市一現，本該入地府的小鬼也逃竄此處，酆都閻王對此很是在意，特命地府最冷靜的小黑調查。

        她尋著種種線索，好不容易摸到了鬼市入口，卻在入口處遇見了笑的像個太陽花似的小白，兩人對視一陣無言。

        三娘發揮著本能，和周圍眾鬼打成了一片，聶政抱著劍在一邊冷眼旁觀，頗有些不愿同流合污之意。

        鬼使黑努力壓下怒氣，上前一掌劈在小白腦后：“你在這作甚？”

        小白正拖著臉聽三娘和其他女鬼聊八卦，冷不丁受了一掌，差點彈出去，再一看是心心念念的小黑，頓時又仰著臉傻樂，答非所問道：“你怎么來這兒了？這鬼市可好玩了。”

        “怎么？樂不思蜀了？”

        小黑挑挑眉毛，身后的大刀也隨之泛出一道冷光，小白默默吞了口水，認真道：“不敢。”

        小黑冷哼一聲，原也不過是刻意嚇唬這傻子，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表情，自也心滿意足，索性放過了他。

        哪知小白卻主動湊過來，故作神秘的在小黑耳邊輕聲念著：“這鬼市可了不得了，你不會真以為我在這玩樂吧，哼，太過膚淺，我是奔著鬼市城主來的，你一定想不到，鬼市城主竟是個凡人。”

        一語畢，還一臉期待的看向小黑。

        小黑原自覺聽到了一串廢話，正要忽略不計，卻被最后一句話吸引了注意力，眼神逐漸深邃起來：“你可有見過城主？”

        小白為難的搖搖頭：“那當然……沒見過，我到這還沒多久你就來了，還沒見到過城主，聽說這位城主神秘莫測，基本很難……”

        “城主來了！城主來了！”

        周圍的小鬼一陣波動，旋即便朝著一個方向奔去，小黑幽幽的瞥了小白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小白輕咳一聲低下頭，強行給自己挽尊：“但運氣好的時候還是會遇見，指不定我們和他有緣！”

        小黑也不接話，起身躍至一側高臺，站于之上遠遠的打量著最遠處的男人，可只是草草一眼而過，頓時便愣在原地，待聶政站于身側時才有了反應。

        “你們何時再和仙子會合？”

        聶政稍稍怔住，再一看小黑過分認真的表情，這才開口：“若不出差錯，應在十日之后。”

        “有一事我要叮囑于你，請與仙子會合之后，務必要帶她來此處。”

        “為何？”

        小黑恨鐵不成鋼的瞥了一眼正在努力張望的小白，輕聲道：“有約在身，不可細說，但于仙子而言，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

        聶政點點頭，算是答應。

        鬼市的燈籠不約而同的亮了起來，鮮艷如血一般的紅，百鬼穿梭于其中，本應是詭異之景，卻意外的有幾分其樂融融，有些游魂甚至還做起了生意，若不細看，還頗有幾分人間煙火味。

        城主身側圍繞的小鬼散開，墨發紅衣的男子在燈下緩步慢行，偶爾還有幾個幼鬼湊上去鬧騰一下再火速溜走。看上去明明是最普通的人間男子，卻把這鬼市打點的井井有條，深得眾鬼信服。

        鬼使黑的眼眸暗下幾分，若不知這是那個人，還真以為……

        是什么人在打地府的主意了。

        可偏偏是那人，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了。

        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往生之海染上了一層緋紅，在強光下閃著橘粉色的光，妙玉的臉色自下雨后便一陣蒼白，心里像是壓了一塊巨石，沉的透不過氣。

        “我感應到十三愿在哪里了。”

        妙玉輕聲念道，雙手畫出結印，海水急速旋轉，中央形成一個漩渦，漩渦幽深，看上去可以吞噬一切。

        漩渦深處卻有一條白龍突然現形，又迅速失了痕跡，好像方才不過是錯覺。

        “斷塵？”湘云驚道，轉身看向妙玉。

        卻見這位歷來冷靜的美人眼底劃過了一絲欣喜。

        湘云眨眨眼，防止自己看錯，可妙玉那種無法掩飾的喜悅就那樣直接把一切宣告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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