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玉兒吧�！�

        伴著兩串金鈴碰撞的聲音，黛玉緩緩開口，聲音也帶著幾分清脆，一字一句，像是敲擊在念鈺的心中。

        “玉兒？”

        念鈺遲疑的開口，這樣普通的兩個字在口齒間掠過，似乎也帶了什么神奇的魔力，讓人無法自拔，他試探著再念幾聲，那兩個字像是成了什么蠱，直達內心深處。

        “嗯，玉兒，會更親切�！�

        黛玉取下一個燈籠拿在手里歪頭看過去。

        雪染白了她的發漩，看起來像是要翩然飛到天上的小仙女。

        念鈺試探著伸手，又在即將拉住她的時候急急的收了回去，垂頭像是癡傻了一般再重復幾句。

        “好，玉兒，就是玉兒�！�

        “那就說好了，我以后就喊你小鬼了�！�

        燈光映襯著她的眉眼，明明就在眼前，卻不自覺的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過去。

        好像過去的某個時間，也在這樣的大雪里，有個嬌俏的聲音柔聲說，“那你以后就是小鬼了”。

        “為什么會是小鬼？”

        念鈺抬起頭，恰好和記憶里的某處重逢。

        黛玉頓住，隨即轉身給他一個背影，輕輕答：“因為你是鬼市的城主啊，就要喊你小鬼，顯得親切嘛�！�

        心里卻漏了一拍，不自覺的又回憶起當時的說法，當時是怎么回答呢……

        好像是……

        “因為你是酆都閻王之子啊，當然就要喊你小鬼呀�！�

        她記得，這樣的回答，還讓他追著念了好久。

        玄玦當然不是鬼，他更多繼承的是母親九天玄女，反倒是妹妹真真成了地府的小公主。

        黛玉的眸色又暗了下去，那個地府小公主，百年未見，也不知如今身在何處了。

        兩人并肩走了一路，逐漸遠離了鬼市最熱鬧的一片，行至后街街角。

        玄玦輕輕拉過她的手腕，示意她隨在身后。

        黛玉迅速收拾了情緒。

        盡管想要喚醒他，可也深知這是玄玦歷劫中必要的一環，只有渡過了此劫，才能再次回歸天庭。

        至于歷的什么劫……

        黛玉輕輕一笑，大不了再抽空回一趟天庭，好好查個仔細。

        念鈺和玄玦性子相仿，雖說這本就是玄玦歷劫的化身，可念鈺比起玄玦又多了幾分坦然。

        過去的玄玦，冷若冰霜，小時候卻可愛的像個雪娃娃，長大后，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情緒始終不外露，就連對她表達心意，也是糾結再三，百般暗示。

        她什么都知道，偏偏就想壞心眼的看他為自己著急的模樣，于是幾次三番的誘他說出心底話，他又記掛著面子，始終不愿真真切切的捅破窗戶紙，盼著聰慧的她能明白其中內涵。

        哪知道這小姑娘偏要扮豬吃虎，平日里聰明的自三言兩語就能斷定玄機的人，裝傻到一問三不知，急的他下凡追殺了一群惡妖出氣。

        最終在昆侖喝了一大壺仙釀，搖搖晃晃的在瀟湘宮門口吟了一夜的詩。

        他哪里知道，絳珠仙子和枕霞仙子一同下凡游玩，歸來后便宿在了枕霞宮里。

        他的一番荒唐一夜之間在天庭傳開了。

        司法天神平日里冷靜克制，掌管著三界司法，是任何仙人見了都要禮讓三分的角色，如今這一般角色，竟然在絳珠仙子的瀟湘宮門口胡鬧，實在滑稽。

        他也無力解釋，卻沒想，流言更是一路飛揚，連帶著成了三界頭一樁熱門話題。

        又一日早朝，他難得的動了想要罷工的想法，為的是避讓三分，后又想，即便自己不出現，種種言論還會指向她，倒不如自己出面，一人承擔，索性還是穿戴整齊出了門。

        剛到凌霄寶殿入口，就見到心心念念之人。

        她笑容淺淺，正和身邊的枕霞仙子說著什么趣事。

        枕霞仙子眼尖，先一步看到了他，遠遠的沖他打招呼，再拉著絳珠走了過來。

        絳珠仙子神色和平時無異，含笑看著他。

        他興許是還沒有清醒，又或者清醒了，又在她這樣的笑意里再次沉醉了，就那樣默默的看著她，直到枕霞仙子小聲提醒，他才遲疑的開口。

        “玉兒，我心悅你已久�！�

        一語就連他自己也愣在了原地。

        枕霞仙子掩著笑意推了兩人一把，還貼心的補充今日可以幫忙告假。

        他靜靜的看著眼前人，好像一眼萬年，也就那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領悟了她的意思。

        他聽見，她說：“我知道啊，這句話你很久以前就告訴我，那時候我就給你回答了�！�

        ……

        現在的念鈺呢？

        黛玉坐在書桌前靜靜的看著他的側臉。

        如今身在鬼市中念鈺的住處，旁的房子皆被什么小鬼入住，就連小白也在這里有了家產，和聶政等人住在一起。

        如今這里只有念鈺一個凡人，惦記著眼前的姑娘是個柔弱女子，若混在鬼怪之間，再受到傷害……

        幾番猶豫，念鈺便把黛玉帶到了這里。

        他一個人居住許久，住房也不過行的方便，沒有半點人情味，黛玉靜靜的坐在軟榻邊，看他默默的點燃蠟燭，再尋著茶葉為她泡上一杯清茶。

        那茶杯也是碧色的玉，握在手心里，冰冰涼涼的一片，茶水注入之后，又迅速升溫，黛玉捧著杯子，任熱氣蒸騰而上，映襯的那雙眸子也旖旎成一片。

        念鈺就坐在她另一側，靜靜的看著她，也不知想到了哪里，竟無端笑出了聲。

        黛玉歪頭看過去，眼神穿過霧氣，有幾分濕漉漉的感覺：“怎么突然笑了？”

        念鈺神色一頓，低頭把玩著腕上的金鈴，似是說于自己聽：“可能……開心吧。”

        一言罷，就連黛玉也愣住了，眉眼在裊裊霧氣后，又增了幾分柔軟，像是可以淌出水來。

        過去兩人是天上的神仙眷侶，更多時候是站于對方身側，一同斬妖殺敵，是彼此的后盾和信念。她幻想過無數次像人間眷侶那般，一同游山玩水，一同把酒言歡，閑談風月，可那些年，兩人太過于忙碌，以至于大部分時間，是在靜靜的看著對方，是在無聲告別

        這般伴著燭火閑談，還真是頭一次。

        房間格外靜，能聽見雪花吹落在窗子上和燭火燃燒的聲音，黛玉就在念鈺那如水一般的眸子里輕輕笑了。

        “你這里可有酒？這樣的日子，倒適合一醉方休�！�

        酒自然是有的。

        只不過……

        念鈺看著姑娘面若桃花的表情，總覺得，還不需飲酒，她便已經醉了。

        可這般情境下，不知為何，他也覺得屬實更適合把酒言歡。

        黛玉披著念鈺的紅色斗篷跟在他身后，也不知道是不是玩性大發，他走一步，她便跟一步，每一步都正當巧的踩在了他的腳印上。

        見她沒有跟上，他下意識的回頭瞧過去，卻見她攥著他的衣角，仰臉笑的眉眼彎彎。

        他的心頓時漏了一拍，又生硬的轉過去，努力壓抑著難以控制的心跳，再不敢看她第二眼。

        果然人間話本并沒有過于美化傳說。

        若是有因果輪回，他便相信，玉兒定是為他而來的人。

        若是沒有，那定是話本里念過的……一見傾心。

        房后的老梅開的正旺，如火一般紅的誘人，念鈺拿過后墻角倚著的鋤頭，加快了腳步走過去。

        冬日的泥土僵硬，一鋤頭下去，帶了半分白雪，重復幾次，現出了一個被密封的壇子。

        “什么東西？”

        他剛才邁的步子太大，她尋了好幾個角度，才正好一絲不落的踩了過來。

        “是寶貝。”

        那是他剛入鬼市埋的女兒紅，為的有朝一日……

        卻沒想今日便拿了出來。

        身邊的女子卻笑了起來：“你都有寶貝了，原不是我嗎？”

        他不言語，抱著酒壇看向她，梅花上的雪顫巍巍的，沒有風吹，卻在顛弄中落了下來。

        雪下的更大了。

        房間里纏繞著滿室酒香，紅燭閃爍，桌案邊兩人已是微醺，微微對視，皆在對方眼眸里看到了同樣的情愫。

        “姑娘，你已經喝多了�！�

        黛玉癡癡地笑著，手中的酒杯灑出幾滴酒，酒是溫的，可落在手背上卻有一種滾燙的感覺。

        她眼神閃爍，身形顫抖，緩緩伸出一根手指頭：“你又錯了，說好喊我玉兒呢。”

        “好，玉兒�！�

        念鈺應答著，燭火映襯著對面人的臉，紅的誘人，他試探著想要伸手觸碰，卻在即將撫摸到她臉頰的時候，聽到一聲響動。

        再一看，那個臉頰上染上云霞的女子，已經歪頭倒在了桌上。

        他頓時怔住，眼眸里是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柔，自嘲的笑笑，拿過一處的毛毯披在了她的身上，就連自己也不知道，竟那樣靜靜的看了她很久。

        直至蠟燭將要燃燒殆盡，他也才清醒過來，就著那張軟塌，那身邊的女子輕輕的放了下去。

        女子似乎正在夢中，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可愛的緊。

        他清清嗓子，努力讓自己轉回視線，大手一揮，毯子便把她自脖頸以下覆蓋的結結實實，這才真的滿意了。

        黛玉并未醉酒，只是惡作劇一般的想要看看他會做些什么，佯裝出了這般模樣，可哪知道，這呆子還真毫無風度，就把自己丟在這軟榻上，回到床上休息，郁悶的她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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