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梅多拉公邸時，夜色已經深沉，但今晚的月亮依舊明亮。

        愛麗絲已經將拉梅多的教誨拋之腦后，繼續仔細地回想著自己聽到的消息。

        第十真主白金隱者和第九真主月下的圣潔玫瑰是夫婦，他們分別是拉梅多的祖父和祖母。哈格斯家族的真主是非凡修者，納爾維斯家族的真主是圣殿白鳥，夜（night）家族的真主是死亡頌歌，加上第六真主，她已經聽到過六位真主，今晚被提到的布蘭德家族尚且不明白是哪位真主的眷族。

        拉梅多和第十真主關系不是很明確，但是第九真主明確地表現了不滿，而且夜族似乎也不是很喜歡拉梅多，還有有些人提到了梅多拉家族的隱秘愛好，與人類有關。

        今夜的事情，聯合過去拉梅多透露的一些只言片語，可以肯定是：一、哈格斯家族在拉攏第九真主支持他們對希羅發兵，但是拉梅多率領的梅多拉家族并不同意。二、第十真主因為拉梅多陷入了沉睡，這令第九真主很不滿。三、梅多拉家族利用人類或者囚禁人類早有歷史，這在血族人盡皆知。

        愛麗絲坐在梳妝鏡前由麥娜麗伺候著卸妝，拉梅多則坐在床上，看著鏡子里愛麗絲陷入沉思的臉。

        拉梅多笑著說：“梅婕斯很不討喜，你也這么覺得吧。”

        愛麗絲回過神來，說：“對于我而言，血族都一樣討厭，而最討厭的，非你莫屬。”

        “我的榮幸。你和梅婕斯沒準兒會有些共同話語。”

        “什么意思？”麥娜麗將愛麗絲額前的霧海額墜摘下，寶石中的霧氣不斷蕩漾。

        拉梅多想了一會兒才繼續說：“同樣天真，又容易被煽動。”

        “你想說的是愚蠢的話，不必藏著掖著，我不在乎血族對我的評價，不過宴會上貴族們對于第九真主的懼怕應該是值得你借鑒，你看起來有些過火了。”

        拉梅多走到愛麗絲身后，捏起霧海額墜說：“完全不值得。”他將霧海舉了起來，仔細看著寶石里面不斷晃動的霧氣，繼續說，“這種明明一無所知卻有膽子以己度人也很像。”拉梅多將拿著霧海的手伸到愛麗絲面前，愛麗絲的頭發蹭著拉梅多的手臂，霧海在拉梅多手中不斷旋轉，霧海中的霧氣來回漾動逐漸變成小小的風暴，“啪”的一聲，霧海碎裂，里面的霧氣沖了出來，是一種帶著芳香氣味的無色氣體。

        “你的腦子里就是塞了太多這樣無色而又芳香的東西，所以才會在巨大的震蕩下碎裂。”拉梅多的下巴幾乎貼上了愛麗絲的頭發，他充滿誘惑力的聲音在頭頂流動，“這種東西看起來美好而且無害，但是一旦受到沖擊，就會瘋狂逃逸，它們害怕別人發現它的真面目，霧海誕生在尸體最多的地方，你所嗅到的香氣，是死掉后怨憎的靈魂。”

        拉梅多完成了他的惡作劇，心滿意得地重新坐下。愛麗絲則看著桌子上剩余的霧海，久久不能發聲，充斥腦海的香氣變得格外惡心，她想要驅散大腦對這種香氣的記憶，卻反而越發加深了對這種味道的記憶。

        等到麥娜麗為愛麗絲收拾妥當離開后，拉梅多走到了衣柜前開始挑選衣服。

        “你要離開？不帶我嗎？”愛麗絲突然這么想，她就這么說了，“你不是害怕我離開你的身邊嗎？膽小鬼？”似乎是想回報拉梅多剛剛的惡作劇。

        “我去覲見我們的真主，你也想去嗎？她向來嫉妒漂亮的女性。”拉梅多拿出之前曾經穿過一次的暗紅色衣服，他扯開束發的綢帶，銀發無拘束地散開。

        “她已經足夠美艷了，完全沒有嫉妒的必要。”

        “欲望如果能被滿足的話，那就不是欲望了。”拉梅多回答。

        愛麗絲沒有繼續說，她躺下閉上了眼睛，拉梅多很快就換好了衣服離開了，拉梅多離開后，愛麗絲覺得空氣為之一松，而后她的心緊緊地皺縮起來。

        她要逃跑嗎？她能逃跑嗎？

        拉梅多會讓她逃走嗎？

        或許像擊碎霧海一樣，他又開始了第二個惡作劇。

        讓她陷入疲于奔命的逃亡之中，而后再次回歸囚籠。

        拉梅多來到了梅多拉親王府，這里已經荒廢了數百年，卻依舊井井有條，紅色的玫瑰圍繞著莊園盛開。拉梅多推開金屬門，走進莊園，他沿著道路走向大廳大門。

        推開門，梅婕斯正坐在黃金打造的巨大椅子上，顯得她嫵媚迷人的身材有些嬌小。梅婕斯的裙子下擺散漫地堆在地上，像是一大捧玫瑰，以黃金椅子為中心，周圍圍著二十多個人類男性，他們無一例外容貌優越，和梅婕斯一樣衣衫不整。

        月色順著打開的大門探了進來，拉梅多闊步向前，目不斜視地踢開那些擋路的男人，走到梅婕斯的面前。

        拉梅多俯下身，笑著說：“第九真主，您好，我是拉梅多·梅多拉。”

        “停下你這裝腔作勢的介紹，吉爾布伊德已經說過很多遍，不久前阻礙我蘇醒的就是你吧！”梅婕斯迷醉的表情還沒有完全消去，她扯著拉梅多的衣領，冷聲說：“你可真是個混蛋，吞噬了自己的父親！毀了我的梅多拉家族！”

        拉梅多說：“您蘇醒有什么意義呢？是為了享受這種荒|淫無度的生活？據我所知，血族可沒有情‖欲。”

        “欲望得到滿足的人類鮮血會更加美味，你也應該很清楚，我只是在享受我的美食，卻被你這個該死的小子毀了我精心準備的晚餐。”

        拉梅多帶著戒指的手抓住梅婕斯的手腕狠狠用力，迫使梅婕斯松開了他的衣領，拉梅多直起身來，摩挲著手上的戒指，對梅婕斯露出挑釁的笑容：“所以才舍棄了白金隱者嗎？因為他不再是人類，無法為你提供美味的鮮血，迫使他變成血族的可是你啊。”

        聽到這句話，梅婕斯背后展開了一朵巨大的血紅色玫瑰，紅色的光芒瞬間奪走了月光的色彩，梅婕斯勃然大怒。

        “不要以為你是盧米斯的后代，我就會容忍你，你這個該死的怪胎！”

        “你除了把你的孩子變成了和你一樣荒淫的血族之外，完全看不出你對他們有什么愛意，你只是為了壓制你那無法控制的欲望而已，殘余的人類觀念讓你不忍心亂|倫。”拉梅多反唇相譏。

        梅婕斯怒不可遏，呵斥道：“你覺得我不會殺掉你嗎？我可以剝奪你的天賦，你將會變成孱弱的血仆。”

        “那你可以試試。”拉梅多顯得毫不在意，游刃有余。

        梅婕斯看到拉梅多身后跟隨著一個黑影，她伸出手將拉梅多包裹，尖叫著：“吞掉她！”黑影分出無數條黑色的觸手，不斷向梅婕斯發出侵擾。

        “詛咒！”梅婕斯終于亂了方寸。

        “白金隱者自愿陷入沉睡，而你將去陪他。我的祖母。”拉梅多居高臨下地看著梅婕斯，猩紅的眼睛閃著冷光。

        “胡說八道，梅斯梅德怎么可能自愿沉睡？他怎么——”

        梅婕斯背后的玫瑰迅速凋謝，生長在玫瑰叢中的女王再次沉睡，或許下一次，她不會再醒來。

        “他怎么會呢，我只是覺得白金隱者太累了，僅此而已。”拉梅多揚起殘酷的笑容。

        得到第九真主支持的哈格斯家族已經傾巢出動，不知道玫瑰已經凋謝。

        拉梅多走出房間，月光越過他，照在伏在黃金上的鮮紅衣裙包裹著的潔白又誘人的軀體，以及散落在四周的毫無聲息的人類。

        洞穿額頭的血線帶著鮮血回歸，血線輕微抖動，血珠紛紛墜落，在拉梅多腳下，描繪出玫瑰的輪廓。

        拉梅多步伐矯健，姿態優雅，迎著月光離開了這里。

        拉梅多回到房間，床上的被子散亂地堆放著，床上沒有人。

        拉梅多輕笑一聲，握住了抵在身后的匕首。

        “你去干什么了？”愛麗絲放棄了匕首，重新退到陰影里。

        “這是惡作劇嗎？”拉梅多問。

        “你去干什么了？你身上有血腥味，還有令人作嘔的詛咒的氣息。”

        拉梅多跌坐在床上柔軟的被子里，對愛麗絲說：“不睡嗎？明天我們就要去別的地方居住。”

        “你這句話的意味是你也陪我睡嗎？如果是的話，我不睡。”

        “隨你的便，畢竟消耗魔力就可以保持身體的活力，不吃不睡也沒什么問題。”拉梅多倒在被子里，現在柔軟中，似乎有些脫力，也有些困擾。

        愛麗絲一直盯著他，拉梅多第一次展現他的脆弱，但是脆弱也可能只是騙局，誘騙她走進陷阱的餌。

        拉梅多并沒有閉上眼睛，他盯著天花板上的花紋，直到天色微明，才笑著說：“真有耐心。”

        “因為你是一個騙子。對于騙子，唯有毫不松懈地對峙，越是展現令人憐愛的一面，越是令人警惕。”

        “你居然不好奇明天你要去哪里。”

        “我應該好奇？”

        “哈格斯家族一周后就會到達戰場，人類將面對史無前例的迅速敗亡。而我要帶你去梅多拉領地的鄉下，那里靠近大海，也靠近希羅，你可以更近距離地懷念你的家鄉。”

        愛麗絲覺得拉梅多的話格外刺耳，她不由得冷笑起來，唯有這樣才能發泄胸中的郁氣。

        “懷念，這就是你的憐憫？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拉梅多坐了起來，對愛麗絲說：“你已經置身于痛苦之中，除非死亡，否則絕對不會得到解脫。如果你想死去的話，我會把你做成霧海。”

        “你已經掃清了前路的阻礙，現在開始暴露你的丑陋了嗎？”

        “暴露？它本來就顯露在外，我從未刻意隱藏，這無論是血族還是人類，都應該深深地記住了，你若是無法看見，那必然是你故意自我欺騙。”

        叩門的聲音響起。

        “進來。”拉梅多說。

        “公爵大人，可以出發了。”切里斯走了進來。

        拉梅多向愛麗絲伸出手，說：“走吧。”

        仿佛在發出舞蹈邀請一樣，他要帶著愛麗絲走向即將充滿血雨腥風的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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