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歡迎宴會
燕王看到她便招手示意上前,笑著介紹,“子輿,這是犬子,”復又對她說,“要學天下兵法,至少在北境之內,子輿可是無雙之選。”
那人也不自謙,直接發問,“你想學兵法,那為何想學呢?”
程宿秋一時語塞,總不能說十年后看形勢要不要造反,所以提前學習吧?
只能說了一番忠君報國之語,聽得回答后,燕子輿未點評,只說先讀孫子,六韜等書,有閑暇便可去府上請教。
程宿秋退后一步,恭謹叩首,行拜師之禮。
師徒之名既成。
——
天還未亮,其間偌大的長平館卻已醒來,下人往來走動間影影綽綽。
九年匆匆,世子年十七。
先是練了半個時辰的劍,待到一頭墨發微微潮濕地垂在頸側,程宿秋才將霽紅劍挽了個劍花,干脆利落地收進劍鞘。
旁邊極有眼色的侍女小步快走過來,遞上溫度適宜的茶水,同時管家燕崇也跟在世子身邊,將白日的行程一一道來。
上午自然是跟隨燕夫子學習,如今世道愈發紛亂,四書五經都在其次,戰陣兵法才為坐鎮西北的必修內容。
程宿秋點了點頭,表情未變,但手握佩劍,平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燕崇語調未變,顯然早已習慣了世子的面冷神態,繼續說了下去。
“今夜王府舉辦晚宴,宴請西域使團。”
程宿秋蹙起眉頭,想起確有此事:
三月前與匈奴的大戰落下帷幕,匈奴人大敗,一路向西遷徙,周邊的墻頭草們也決定了最終站位。
朝中便與眾西域小國協定,不日便遣使來朝,昨天使團便抵達了云中,城中官吏和夾道圍觀的百姓將這群人一起迎接入城,暫時在定安寺居住。
然而躲得過入城儀式,躲不過接風晚宴,程宿秋只嘆了口氣:
姐姐早先便拜托她幫忙取所需的藥材,正好下午有空親去,權當出門散心。
揮手示意燕崇退下后,程宿秋確認了門窗緊閉,才拆了發簪,對著銅鏡陷入沉思。
鏡中人的五官線條和尋常男子相比更添一分柔和,以至于平日總是繃著臉,以彰顯威嚴。
試著揚起唇角,登時目若秋水,眉眼含笑,仿若是園中的蕙蘭,清麗淡雅,但程宿秋卻立刻收住了笑意,眉頭反而再度鎖緊。
世人皆知,燕王府有一子一女,兒女雙全。
無人知,世子亦是女兒身。
“殿下——”
燕崇的聲音。
恍然回神,一看時辰,再不速速出門,今日上午的課怕是要餓著度過了,燕夫子嚴格,可不管這些緣由。
程宿秋迅速換了一身繡著竹葉紋的青色絲綢長袍,推開門大步走去,雪白的袖邊和挽發的玉簪交相輝映。
門開了,燕崇逆著日光望去,一時之間,竟覺唯有一詞可以形容少主:
君子如玉。
——
好容易送走了夫子,王府距離那藥鋪不遠,但考慮到如今城中人多眼雜,以防意外,程宿秋帶著三五侍從乘馬車而去。
路過酒樓時,想到母親和阿姊都喜這家的桂花藕,不如再捎些點心,便將車停在外,一行人步行進入。
與往日不同,座中多了幾個胡人面孔。揮手阻止了掌柜上前,一行人坐在臨窗位置。
一樓的兩個年輕胡人似乎是第一次來到中原,聊得熱火朝天。
程宿秋捧著手中的細瓷茶杯,碧綠的茶葉將清水染上顏色,倒映著懸掛半空的燭火,輕輕晃動手腕,便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煞是璀璨。
那兩人興致正高,先是一起感嘆路程遙遠,艱辛異常,又說到郡外甲兵森嚴,枕戈待旦,郡內鐵犁牛耕,安居樂業,商人絡繹不絕,可見當地之不一般。
只是這二人尚且不了解,燕地之上,百姓只知豪右,不知兩千石,記不住郡守姓甚名誰,卻絕對知曉燕王的名號。
身世顯赫,又手握重兵,戰功累累,這一切都讓燕王在此地名聲在外,
“虎父無犬子,聽說這世子殿下也不遑多讓,年紀輕輕便立了馬上功勛,農桑之事也頗有想法,甚至早些年便在當地建立義倉,義學,只怕西域三十六國加起來也弗如,更何況若是能得了青眼使團里啊,恐怕有不少人都想借此機會干脆留在這!”
“這云中郡真好啊,集市熱鬧,酒食豐美,連那女子也保養得水靈,”其中一人說到興起,飲酒后整張臉都溢滿了紅,如果不是還坐在堂內,恐怕要手舞足蹈起來,“不過吶,我倒是還聽說了個小道消息,說這世子形貌昳麗,面若好女——”
此人也是膽大,自以為隱秘地四周打量,如何知談論之人就在樓上。
——
“君子,你醉了。”
驟然回頭,一尋常打扮的伙計,正笑瞇瞇地打斷了冒犯的話語,只是笑意不達眼底。另有侍者上前指引,大庭廣眾下,此人竟酒意頓消,結了賬便兩股戰戰地離去。
樓上的程宿秋望著窗外,未發一言,仿若僧人入定。
但習武后她的五感敏銳了不少,明顯感知到背后投來一道視線,逡巡不止。
不動聲色地斜睨了一眼,余光里只見是一神態溫和的異域青年——
不過弱冠之齡,側臉線條鋒利,依稀得見中原人的長相。
一雙湛藍的眼睛,好似在端詳著茶具的青花紋,卻莫名令人聯想到塞外高遠的天空。
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在他的臉上卻格外協調,也許因為熱意升騰,側臉還泛著淡淡的紅暈。
身邊的侍從極有眼色,向世子低聲介紹了一通:
這使者名喚樓洵,此前籍籍無名,路上卻嶄露頭角,得質子看重,又低聲問道,“這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程宿秋只擺了擺手,淡淡道,“無事。”
四周再次恢復了安靜,她輕點著桌面,指尖卻是停在了半空。
另一頭,樓洵飲完茶,騎著一匹棗紅馬要走,卻見一胡人氣勢洶洶地攔下他,語速飛快地說著什么。
好在譯者得力,程宿秋大致聽了幾句,原來是那人不忿他后來居上,多有怨望。
而他卻并未急迫,臉上浮出笑來,表情誠懇,眼中卻帶著一絲漫不經心。
三言兩語間,說著“尺有所長,寸有所短”的道理,言明自己也有不能及之事,又言欽佩對方風采多時,還需合作為妙,便打發那人離去。
樓洵還似不經意,抬眼瞥了一瞬二樓的窗,才駕著馬優哉游哉地遠去。
“回府罷。”
時間已晚,侍從紛紛跟上。
臨走時,程宿秋回過頭看去,占據數條街道的集市熙熙攘攘,滿是煙火氣息,但殘陽如血,一時竟有些恍惚,郡北是鐵血戈壁,大漠烽煙,郡內則是市井日常,風平浪靜。
只是不知,這怡然自樂的日子,還能維持多久?
——
樓洵剛進了寺院大門,便看到一仆從匆匆迎上來,說質子正尋他去赴宴。
等到了王府,由于靠著幾分賞識,他在使團中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
比如此刻大多數人都只能在外,而他能跟著十余人走進閣內。
來時質子做足了功課,也順帶和他講了講這燕王府的來歷。
此地乃是前朝行宮,王朝更迭,與其拆了重建,勞民傷財,今上索性賜給了鎮守西北一方安寧的燕王,作為王府上下的住處。
從正門入內,府邸與花園相接,層層疊疊,屋舍徘徊,一眼望去,竟數不清有幾進,窗口磚雕精細,院墻也飾以綺麗朱漆,房內四壁與頂皆繪滿纏枝藤蘿,穿行其中,無人指引恐怕只會迷失其中。
放眼云中郡內,也是獨一份,更別說和自己過去的住處比,真真切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質子暗中也在觀察這個此前名不見經傳的少年,見他面對潑天富貴仍神色如常,別說瞠目結舌,瞧不出一點驚奇之情,也無艷羨,更覺滿意,若能得此人,想必在長安也能有所助力。
進了室內,才發覺這閣樓在兩層間去掉了樓板,正廳依舊華麗堂皇,燈盞交錯,膏燭長明,但兩側卻仿佛是將花園的亭臺樓閣和假山溪流都搬了進來,激流水柱飛濺在嶙峋山石上,如同瀑布飛瀉,也有小橋流水,婉婉流淌,蓮花沾水,滿室都縈繞著飄飄渺渺的清淡香氣。
客人們按照各自地位分別落座,高低遠近很是講究,質子自然被請到了上座,和其余使團高層坐在了一起。
樓洵正在不動聲色地觀察眾人座次,準備去堂下尋位時,身邊卻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這位君子,請堂上就座。”
側過身,眼前是個燕王府的侍從,樣貌還透著些稚嫩,但舉止卻進退有度,可見王府底蘊。
他引著樓洵走到座位處,便迅速離去。
——
邊上坐著一個相貌平平的中年人,主人未到,卻已自顧自斟起酒來,周圍人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他也不由好奇起此人身份來。
即使坐著也能看出其身姿矯健,右手虎口有繭,善使兵器,想必武藝精湛,又是王府中人,想到自己的計劃,也有結交的必要——
“遠道而來,特以此酒為佐,敬一盞罷!”
只見那人將酒水一飲而盡,又朝他亮出杯底。
樓洵一愣,周圍人雖未明顯打量,卻隱約可聞竊竊私語。
他有一瞬間的不自在,但下一刻,便立刻換上了一副頗具迷惑性的笑容,同樣飲盡舉白,“多謝王府款待,也祝君子壽。”
燕子輿沒再接話,又繼續喝起酒來,暗道世子注意到的人,才學想必沒問題,處事也還周全,只是年紀尚淺,需再打磨罷了。
在王府待了將近十年,他咂摸出些世子的心意,也不是看不清這天下紛擾,暗流涌動。
一時無話。
直到仆從快步從走廊平穩踏過,同時高聲宣道,“世子到——”
眾人不由精神一震,燕王還在北地軍營巡視,世子便代表著王府上下,賓客們紛紛整飭起儀容儀表,正襟危坐,一室寂靜。
數息之后,只見一位身姿挺拔的貴公子,從門扉后緩步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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