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梁下質子
“殿下!”有忠心的侍從實在無法相信,主君已是一具尸體,正要沖過去,他的面前卻突然出現一人,將他攔下。
定睛一看,正是昨日在酒樓忽悠了自己一通的樓洵。
本來回去后越想越覺得自己被擺了一道,這動作登時猶如火上澆油,破口大罵道,“還不速速讓開?虧得殿下抬舉你,如今還讓殿下忘恩負義之輩,再攔——”
樓洵并未生氣,臉上依然掛著那副溫和的笑容,“廟里的僧人已經去報官了,與其因為你過去,讓殺人兇手留下的痕跡被破壞,還不如守在這里,讓其他人都別過去!
那人磨了磨后槽牙,眼見周圍人越來越多,還有本地人里膽大的想湊過去看,只能板著臉強壓怒火道,“到時候降下罪來,整個使團可都不夠塞牙縫,你既然有空攔人,怎么不去追查兇犯?”
樓洵感到有些好笑,再說下去便難以分辨清楚,索性沒再接話,只暗暗思索著,幕后之人究竟是誰,又有何用意,真相籠罩在迷霧之中,令人觸摸不得。
——
雖然郡城近些年惡性案件不多,但官吏效率可不低,消息傳到府衙后,數位獄吏和仵作便立刻趕來。
甚至沒來得及坐馬車,幾人駕著快馬到達定安寺時,湖邊已經圍了很多人。
由于那亭子坐落在湖中,只有一條小道曲折蜿蜒,能通往岸邊,再加上質子護衛兇神惡煞地擋在路邊,眾人倒沒有湊近圍觀,只敢站在岸邊竊竊私語。
幾人初步勘探一番現場后,把二人叫了過去。
最先發現殺人的,是一名胡人女子,但不會中原語言,聽說了世子都贊嘆過其才干,便由樓洵作為譯者,而侍衛整日跟隨質子,也有可能觀察到什么線索。
女子抬起臉來,依稀可見身著昨日跳舞時穿紅衣的模樣,只是此刻緊緊抓著著外袍,往日撫琴奏樂的手顫抖得都快痙攣了,側著頭,沒敢看那邊面容猙獰的尸體,淚眼朦朧地行禮,好半天才啜泣著開口,
“昨夜殿下傳奴過去,待夜深后,只覺入睡得極快,但到了大約寅卯交替之時,奴突然驚醒,那時身側枕席已經沒了溫熱。瞧見門縫虛掩著,奴不知出了何事,小聲喊了幾句,看無人回答,便推開門,四處張望時就瞧見,殿下竟然”
她一邊說一邊打著寒顫,終于再也說不下去,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在座眾人也知,牽扯進這么一樁案子里,想要全身而退何其難也。獄吏輕輕嘆了口氣,揮手示意退下,又開始詢問侍衛。
可惜質子為做歡好之事,只讓他們在周圍遠遠地巡邏,每半個時辰一次,從入夜算起,最后一次為卯時整,每回都是兩人以上組隊,一次不落,整夜也無什么異常。
樓洵站在一旁打量著尸體,經歷了一通折騰,又平放在地面之上,那身白衣已經快看不出顏色了。質子的雙手垂落在身邊,指縫間依稀可見那卷絲綢上的晶瑩粉末,頸項處也有指甲劃傷的痕跡,死因也確鑿無疑,正是縊死。
期間又傳喚數人,說法大同小異,僧人也稱昨日緊閉大門,無人進出。涉及數國往來,獄吏不敢托大,又給王府遞了消息,但現在只憑著一條絲綢,除了派人去調查來源,案件竟陷入了僵局——
“大人,這有半個腳印!”
獄吏急匆匆繞過去看,樓洵也跟在后頭,只見瀑布跟前的臺子上,有塊將干未干的水漬,幸虧如今不是夏日三伏天,空中又較為濕潤,才能留下些水痕。
小心翼翼趴在側邊量了長度,若以此計算,此人身高頗高,約莫雖然花紋是常見的鞋履,難以排查,但能看出磨損痕跡來,此人左腳應是習慣向外撇去,以至于左側痕跡模糊。
就在這時,又一小吏匆匆小步跑來,“令使,梁上有灰塵蹭落的痕跡!”
這亭榭其實并不算太高,橫梁只比質子多出半個頭的距離,上層平整,只是常人都想將繩子扔過去打結便可,誰料有仵作突發奇想,站在凳子上看了一眼,發覺竟蹭出了一塊兩步長度的干凈區域。
這可奇怪,若想勒死他人,造成自縊的表象,難道還有必要將整根木頭擦一遍嗎?
眾人苦苦思索,卻依然不得要領。
——
大清早被侍女強行叫起,程宿秋的臉色比平常還難看些許,身邊來往的仆從都格外小心翼翼,整座長平館都壓抑不已。
而在燕崇悄聲匯報了定安寺那邊發生的事后,程宿秋更是無聲地捏緊了茶杯,暗道麻煩。
死者乃是送往長安的質子,這樁案件幾乎是對整個云中郡乃至中原王朝明晃晃的挑釁,至于幕后之人,究竟是想昭告天下,還是故意為之,甚至禍水東引,挑起戰爭,則還藏在迷霧后。
“知道了,”程宿秋迅速調整好情緒,“備馬車,立刻去府衙,此事從急!”
——
等世子坐著馬車到達時,郡守和其他官吏都在其中,伸著脖子,使勁朝門口張望,好像等著世子拿主意,唯首是瞻似的。
程宿秋心底暗笑一聲,沒多說什么,直直走至空位邊坐下,就聽到郡守口中道,“殿下你終于來了,我剛才還派了個人去王府呢,”長松了口氣,又說,“這案子真是蹊蹺,聽獄吏的意思,竟是已經連續推翻了幾種說法了。”
指尖點著桌面,眾人知道這是世子思考的習慣性動作,也不做聲,片刻,只聽世子淡淡道,“傳一個熟悉情況的人來,至少先講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暗道自己疏忽,座下一人急忙出去,不一會,一個熟悉的胡人青年便不急不緩地走了進來,抬頭時,那雙眼睛也如潭水似的,泛著清澈的淺藍色,令人不由自主平靜下來。
程宿秋怔愣了一下,沒想到會派他前來,清了清嗓子,沉聲道,“負責此案的獄吏呢?”
面對堂上諸多貴族官吏,樓洵不驚不慌,一一行禮后才開口,“令使正和仵作們一道繼續檢查尸身,我雖只負責做譯者,但全程跟隨,也對探案有些心得,故而派我來此!
程宿秋點點頭,沒有繼續就此發問,而是回到正題,“那目前案件進行到哪一步了?”
“首先可以確定是謀殺,且是縊死——”
有人嘀嘀咕咕道,難道這質子還能想不開自殺了嗎?要是那樣,又何必千里迢迢走到云中郡。
樓洵沒有因此停頓,繼續介紹,“在查找絲綢和鞋履無果后,獄吏們發覺了梁上痕跡不對!
經過眾人苦苦思索,才終于大致猜出那痕跡的來源。
侍從每隔半個時辰才巡視一次,期間空白時間極多,只要能趁著那女子熟睡,將質子帶出,就能在此期間將其殺害。
而此人可能為了避免自己出來的時間恰好和質子死亡的時間重合,便使用了一種更令人絕望的手法:
據舞女所說,昨夜她感到入睡極快,睡眠也沉,極有可能是有人使用了迷藥,等屋內二人都毫無知覺后,再將質子運到亭臺處,不慎留下了半個沾濕的腳印。
那橫梁約有半人寬,將質子側放其上,兇手便悄然離去。
在座之人想到后面發生的事,無不倒吸一口涼氣,只有少數反應慢的,還在低聲追問“然后呢?”
這乃致命傷,但并非說就沒有其他痕跡了,比如死者流出的血跡泛著不正常的光澤,疑似為某種塞外來的慢性毒物。
這次篩查范圍就很小,果不其然,在那胡女的房間里搜出了一個小瓶仵作檢驗后確認為同一種毒物。
只是根據稀少的記載來看,對方的用量還未到致命之時。
見事已至此,那舞女倒也供認不諱,原來質子在床笫之間,竟對其虐待頗多,紅袖之下滿是傷痕,她不忿于此,為奴為婢,孑然一身,也不怕牽連,在偶然接觸到此種罕見之物后,便對質子下了手。
說罷,竟對著室內偌大梁柱撞了過去,當場氣絕。
其他人倒是沒什么反應,程宿秋沉默半晌,示意燕崇附耳過來,叮囑其去將舞女安葬,其余女子,經此一事,愿意留在云中郡的,也都一并安排。
燕崇點頭,領命而去。
程宿秋繼續蹙起眉,飲下一口溫熱的茶水,打量著在座眾人。
看似手法已經解決了,案件也迎來了曙光,但事實上,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得確定兇手是誰,或者說,兇手“必須”是誰。
雖然諸位都一言不發,但她想想都知道,這群人心里恐怕都已經有了最合適的“兇手”。
一時半會也得不出結果,幾位郡內官吏紛紛以事務繁多先告辭,顯然是想將自己摘個干凈,程宿秋沒多為難,也起身走出門去。
遞往長安的折子已經送了出去,橫豎上午無事,不如先去那寺廟看看,程宿秋這樣想著,剛走出府衙不遠,便聽到身后有人喚道,
“殿下,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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