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暗箭蜜糖
濃重的夜色褪去為素白,天光熹微。
孟霖睜開眼,看了看窗外,發覺天才蒙蒙亮,頓時松了口氣。
今日他難得醒得很早,至于原因,自然是為了晚上那一年一度的長安燈會。
然而等他在桌邊仔細用過了早膳,杯中熱氣裊裊,只是喝了一口后,孟霖就不動聲色地把杯子挪到了離自己一臂遠的位置,在侍從看不到的地方皺起了眉毛。
呸呸呸,又酸又澀!
果然他還是喝不慣這種寫作獨特名貴實則難喝的茶水,但看另外兩人則總是一副甘之如飴的樣子,真是想不明白,這東西好喝在哪里。
不過說到世子,今日也是稀奇。往常哪日不是他剛起來,就發現世子已經勤勤勉勉開始處理公務,現在這個時辰,竟然沒能看到殿下按時起來,要知道昨日她可未曾飲多少酒,真是難得。
正嘖嘖感嘆時,門口卻來了個仆從,仔細一瞧,正是常常跟在樓洵身邊的,一進來,便朝著孟霖稟報道,“樓公子昨日偶感風寒,今日怕是去不得了,特來向公子提前說一聲,希望以后得了機會,可以再成行。”
孟霖點了點頭,寬慰并叮囑了幾句,“無事,燈會年年有,正好,日程緊急,明日就要從長安走,今日便好好休息。”
就在這時,一個高挑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她穿著一襲銀紅長袍,隨著走動,光澤流轉。腰間居然沒掛佩劍,而是換了一把折扇,肅殺之氣盡斂。
尤其是打開折扇自詡風流地沖著他淺笑時,孟霖表示實在招架不住,哪里還看得出一絲一毫,像殺敵如麻的世子?倒是像京城里遍地都是的哪個紈绔公子。
“……殿下。”孟霖忍不住強烈違和的感覺,猶豫再三開口勸導道。
“嗯,我模仿得不像么?”程宿秋尤然不覺,依然按著這兩天的所見所聞,努力模仿出那種吊兒郎當的姿態。
“……沒什么,我看到殿下的笑容總覺得精神一振。”孟霖深深感慨,今日樓洵病得多么巧妙,以至于只留下他一人獨自面對世子,壓力瞬間變成雙倍。
短暫的說笑后,程宿秋終于將視線投給屋里的另一個人,打量了幾眼,便蹙起了眉頭,“在這里做什么呢?”
那下人卻渾身一激靈,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
“哦,他剛剛來說,樓公子感了風寒,今日怕是去不得了。”孟霖正在看窗外的樹枝搖曳,回頭笑著,隨口解釋道。
“……”程宿秋臉色卻是一僵,笑容頓住,變得淺淡。
孟霖下意識摸了摸鼻子,雖然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但直覺不太對勁,迅速閉了嘴。
只見世子沉默許久,室內頓時噤若寒蟬。
良久,程宿秋才點了點頭,神色淡淡,“嗯,我還有些事,那晚上我們在正門見。”說著便轉身離去。
“誒——”孟霖眨了眨眼,只來得及目送殿下匆匆離去。
唉,也不知道這兩人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今天瞧著都不大對。
孟霖敲了敲后腦勺,死活回想不起來,只記得自己倒在床上后就迅速陷入沉睡,“算了,順其自然。”
程宿秋出了院門,就快步拐向那人的住處。
只是走到門口時,卻漸漸減緩了速度,直到駐足在墻邊,沉默地注視著墻檐上層層疊疊的黛瓦。
她想要去問什么呢?她自認為對樓洵還是了解的,這人對自己的身體還是愛惜得很,畢竟是視作為活得長久的本錢,如果真生了病,必然會喚來大夫診斷開藥。
即使他自己不愿,那身邊下人也總會稟報。
然而再看剛才仆從兩股戰戰,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她何嘗不知,這只是一個借口罷了。
既然那人如此莫名其妙,擺出一副避之不及的態度,那她此刻上門,豈不是違背了對方的心意不說,自己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程宿秋嘆了口氣,只感覺往日隨意踏足的院落,仿佛突然豎起了院墻似的。
明明整個府邸都在她的名下,明明應該肆意橫行,但她卻因心底一點無法忽視的怪異感,而停下了。
罷了,想必他這樣做也有緣由吧,程宿秋猶豫再三,還是轉身緩步離去,當然不忘叮囑跟隨的侍從,都注意著對方的動靜,有什么問題隨時稟報。
然而許是心煩意亂的緣故,平時五感敏銳的她也并未注意到,窗邊一閃而過的青色袖袍。
——
好不容易,捱到了夜幕降臨,燈火初上。
孟霖在門口眺望到望眼欲穿時,終于看到一抹紅衣迤邐而來。
“殿下!”他欣喜地迎了上去。
程宿秋已經調整好了狀態,將點點異樣壓在心底。二人一道上了馬車,考慮到今日人多眼雜,還特意多帶了不少侍從,一時之間跟隨者眾,浩浩蕩蕩,瞧著更像哪家高門勛貴的紈绔子弟出門游玩了。
還沒走到目的地,人已經擠得摩肩擦踵,任車夫駕車再嫻熟,馬車也根本沒法塞進去,眾人只能下了馬,不由暗中警戒地看向四周,打量著環境,將主君環繞在正中。
“什么,王府馬車已經出來了?好,讓所有人都注意著,等到了地點就立刻開始。”
十里長街上,偌大一間酒樓內,二樓包間,一人低聲吩咐道。
侍從得了命令,匆匆離去。
如果程宿秋一行人在此,便能認出來,這人正是許家的二公子,許卓,或者說,前世阿姊那不成器的夫君。
二皇子倒還不至于親自下場,但也下了雙重保險,一方面和許氏長子陳清利害,希望在朝堂上發力,找到對方的罪證參她幾次,由不得皇上不起疑心,從而斬斷太子一大助力;至于另一方面,就是攛掇著許卓,去給點教訓看看。
當然,許卓再敗絮其中,也知道有幾條紅線碰不得,譬如買兇傷人,乃至暗殺。
那都是壞了貴族圈的規矩,要是都靠動手,以后眾人還能愉快地一起謀劃嗎?不妥,不妥,于是他苦思冥想一番,終于在下人的靈機一動下,想出了個不是主意的主意:
今日的燈會游人如織,百姓眾多,據說世子有意前往。
若是借此機會,讓其在眾人面前落個不好的印象,那一傳十,十傳百,他們再在背后擴散一番,燕王府的名聲總歸染上些污點。
事情不成,也沒有關系,反倒可能助力更大,許卓呵呵一笑,飲盡杯中茶水。
他早已研究過世子的事跡,雖然其對匈奴人狠,但面對中原百姓,則總歸是優柔寡斷,或者說,容易心軟,譬如關中大旱時的開倉放糧,再譬如水患時……
如此種種,本來不必要而吃力不討好的事,對方卻做了個遍,難道還不能說明嗎?
許卓越發覺得自己神機妙算,看了眼天色,好戲也將登場,便起身挪到了靠窗的位置,準備近距離圍觀一番。
卻說這頭,程宿秋一行人順著游人的行進軌跡,正緩緩地挪動著。
孟霖像是鄉下人進城似的,見到什么都特別新奇,還沒走出多遠,手里就拎滿了各色小吃,甜咸兼具。
程宿秋倒是沒嘗,她在入口之物上向來謹慎,只是看到眾人都被喜悅的氣氛渲染了似的,也難得流露出些笑來。
“咦,那是什么?”
孟霖正吃著冰糖山楂,就瞥見一個攤子前擠滿了人,登時興致勃勃,就要擠過去。
程宿秋嘆了口氣,“慢點,像什么話?”看著對方嬉笑的樣子,到底只在腦后輕輕拍了一下。
“罷了,我們過去看看。”
等走到近前,透過至少三層人群,才終于看到,原來是個糖畫攤。
攤主是對老夫婦,一個熬著糖漿,隨時準備起筆,另一個則維持著秩序,“莫急,一個個來——”
定睛一看,那是個劃分不一的轉盤,原來是指針停到哪兒,就是哪個圖案。
程宿秋看了看龍鳳加起來都只有一條縫似的寬度,不由失笑。
不過幾人也只是圖個彩頭,孟霖先上前一試,卯足了勁兒撥動指針。
隨著速度漸漸減小,最終停在……“蝴蝶!”
孟霖略有些失望,但等含著甜滋滋的糖時,就又高興起來。
扭頭一看,就看到世子沉思片刻,也排進了隊伍里。
“殿下?”孟霖叼著糖塊含糊不清地叫了一聲,就看到世子指著最大的龍鳳,示意各來一個,務必包裝完好。
他瞬間一陣牙酸,瞧瞧,世子出來都不忘帶東西回去,更何況其寓意也太過明顯,這還是他以前認識的殿下嗎?
真是愛情使人盲目啊,孟霖默默目送著世子遠去,手里抱著兩包糖畫,看似動作隨意,實則那手臂牢牢地護在跟前,生怕被人碰碎了似的。
程宿秋快步走在前面,仿佛這樣就能將剛才的記憶拋在腦后。
雖然買完就后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但來都來了,大過節的,秉持著不浪費的精神,她勸了勸自己,還是順其自然拎著吧。
眼瞅著終于要走進此行的第一個目的地,這條街最大最好的酒樓時,斜地里突然沖出個黑影,竟是一頭撞到世子跟前。
“殿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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