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人心難辨
“呵。”
李歸塵突然冷笑一聲,收起了所有怒氣,仿佛剛剛那個盛怒之人不是他。
“你不必試探我。”
師采薇笑了笑,道:“我哪里敢試探殿下,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呵。”
“有些事可不是你能知曉的,不要多管閑事。”
李歸塵道:“我尚有公務在身,你自便。”
說完,他就起身離開了此地,亭子里只剩下了師采薇。
“惱羞成怒了嗎?”
桌子上有幾碟點心,還有一壺冷酒。
師采薇現(xiàn)在不急著走了,她拿起了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沒喝,只是嗅了嗅味道,清冽的酒香,是尋常老百姓喝不起的美酒。
“嘖,裝什么裝。”
沒人了,師采薇才露出她本來的樣子,滿臉不耐煩,眉眼藏著的那一絲不羈都露了出來。
師崇朝曾不止一次的說過,若是師采薇為男兒身,朝堂上定有她的位置,可惜她只是個女兒家。
空有才華,卻也只是一個女兒家。
“最好不要惹出什么事來,否則……”
她伸手將那杯酒放下,又變成了原來的樣子,波瀾不驚,如同那池塘中的蓮華,清香動人,卻也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這皇位,怕是落不到他手上。”
夏風習習,日子依舊。
衛(wèi)玉筱有喜之事,并沒有瞞著所以,今日就已經(jīng)傳遍了京城,該知道的人,不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已經(jīng)回了賀王府的綺安郡主,也收到了這個消息,氣得又砸了一屋子東西。
衛(wèi)玉凌是奉衛(wèi)玠之命來請綺安郡主回去,他是抱養(yǎng)在綺安郡主膝下的嫡子,在賀王府眼中,也算的上是綺安郡主親子了。所以,當他來賀王府時并沒有受到什么阻攔。順順當當?shù)膩淼搅司_安郡主的院子外。
“嘭!”
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恰巧傳來,接著一個丫鬟連滾帶爬的從屋子里跑出來,面如金紙,神澀驚恐。
“表少爺。”
為衛(wèi)玉凌引路的是賀王府老仆,知道自己家姑奶奶是什么德行,擔憂的看了一眼衛(wèi)玉凌,怕嚇到了他,溫聲道:“許是不懂事的下人打碎了瓷器,您先等等,老奴這就去看看。”
“嗯。”
衛(wèi)玉凌笑了笑,他怎么會不知道砸東西的人是綺安郡主,他更知道,綺安郡主近來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了。好在賀王府財大氣粗,有那么多東西能讓她砸。
砸吧,很快她就砸不成了。
老嬤嬤朝屋子里走去,沒看見衛(wèi)玉凌唇邊勾起了那一絲邪笑,白凈的臉上生生的多出了幾分殘忍。
“姑奶奶!”
老仆推門進去,滿地狼藉,自家姑奶奶坐在一邊,倒是穿戴整齊,頭發(fā)絲都沒亂,就是這屋子被砸干凈了。這讓衛(wèi)玉凌看見了可不成。
“曹媽媽,你怎么來了。”
看見這個帶了她很多年的老嬤嬤,綺安郡主滿身的戾氣收斂了些,擠出幾分僵硬的笑。
“姑奶奶,表少爺來了。”
衛(wèi)府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賀王府的人也知道,自然是心疼她們姑奶奶的,所以綺安郡主現(xiàn)在這個樣子,她們越加的心疼了。而且,衛(wèi)玉凌為何而來,也不難猜。
“他來干什么?”
綺安郡主神色沒什么變化,但是語氣卻松了幾分。哪怕是衛(wèi)玉筱回門那日,她與衛(wèi)玉凌生了幾分嫌隙,但是終究是養(yǎng)了五年的兒子,就會石頭也該捂熱了一兩分,她一怒之下回了王府,沒想到第一個來的還是他這個便宜兒子。
“母子連心,表少爺可擔心您了。你看,他剛從書院回來,就直接來尋您了。”
曹媽媽趕忙替衛(wèi)玉凌說道,她看衛(wèi)玉凌是個孝順的孩子,日后也是綺安郡主的依靠,所以,他們千萬不要生了嫌隙才好。
“才回府就眼巴巴的跑來,也不怕他老子生氣?”
雖說嗤道,綺安郡主卻站起來,理了理發(fā)鬢,道:“罷了,去見見他吧。”
這屋子里是萬不可讓他看見的,所以還是出去見他吧。
“兒子見過母親,母親安好。”
“怎么來了?”
綺安郡主冷著臉,說的卻是關心他的話,“日頭這么毒,也不知躲著些。就傻站在這里曬著。”
今日太陽不小,日頭很烈。綺安郡主出來看見的就是站在大太陽下曬著的衛(wèi)玉凌,頓時斥責的話就說出來了。語氣是滿滿的心疼,綺安郡主她是真的疼愛這個兒子。
“母親不要擔心,不礙事。”
衛(wèi)玉凌沒想到是綺安見到他居然是說這個,眸光一閃,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什么不礙事,自己也不小了,怎的還不知道自己好生照顧自己。”
綺安郡主橫了他一眼,朝下人吩咐道:“去給將冰鎮(zhèn)的酸梅汁端來。”
又轉頭對衛(wèi)玉凌道:“你隨我來。”
“是,母親。”
這一刻,衛(wèi)玉凌的心底驀然有些復雜,不知道是個什么滋味。綺安郡主不是什么好人,但是……
綺安郡主帶著他進了偏房,下人們趕緊進主屋去收拾了。
“可曾用過午膳了?”
“尚未。”
他又被綺安郡主橫了一眼,這小子就是存心不讓人省心。
“那便就在王府陪我用膳吧。”
“嗯。”
衛(wèi)玉凌點點頭,才坐下,憐兒就端著冷酸梅汁進來了。她額上還包著白紗,臉色有些蒼白。
“咦?”
衛(wèi)玉凌眉頭微皺,一把拉住憐兒,瞅著她額頭上的傷,道:“憐兒,你的額頭是怎么回事?”
“少爺,奴婢……”
憐兒神色慌張,條件反射般捂住了額頭,眼角瞥了一眼上座的綺安郡主,后退了一步,垂眉低首道:“是奴婢不小心磕著了。”
“怎么磕成這樣,日后千萬要小心啊。看你這傷口挺嚴重的,若是留疤了就糟了。”
他說一句,憐兒的臉就白一分,說到留疤,憐兒眼中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霧氣,加上她本就有幾分姿色,真是好不可憐。
“下去吧。”
綺安郡主開口,憐兒也不敢留,匆匆行了一禮,就哭著出去了。
“你喜歡憐兒?”
衛(wèi)玉凌端著碗,冰涼的水汽讓人的燥熱也退了幾分,一口酸梅更是解暑的涼藥。但是卡在喉嚨中就成了催命的符咒了。
他一口酸梅汁還沒咽下去,就聽綺安郡主這句話,直接就嗆住了。
“咳咳咳!咳咳!”
一口酸梅汁嗆得他臉色通紅,羞窘不已。
“母親,您別胡說!”
“這有什么,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情。”
綺安郡主也沒想到衛(wèi)玉凌的反應這么大,她道:“憐兒雖然是奴婢,但是身世清白,也擔得一個妾室的名分。若是你想要她,我也不是老古板,日后就讓她跟著你就是了。但是,你萬不可沉迷于酒色之中。”
“母親。”
這都哪跟哪啊!
衛(wèi)玉凌的臉色紅成了猴屁股,他雖才舞象之年,但是也已經(jīng)知事了。
“說來我也該替凌兒相看親事了,凌兒可有心儀的女兒家?跟母親說說,家世并不重要,只要你喜歡即好。”
說著,綺安郡主又想起了衛(wèi)玉凌的親事。衛(wèi)玉凌這些年一直在書院,鮮有時間回府,倒是將親事耽擱了。也就是今日,綺安郡主才記起這件事。
而且,以衛(wèi)玉凌的身份,要尋一門好親事也很簡單,他背后是賀王府和宣平侯府,而且衛(wèi)玉筱也還對他有幾分照拂之意,他根本不需要去尋找什么強勢的妻族。只要是衛(wèi)玉凌喜歡的小姐,這京城中,沒人會拒絕。
綺安郡主剛剛看清楚衛(wèi)玠的嘴臉,更不希望衛(wèi)玉凌也成了他那樣的人,她希望衛(wèi)玉凌能堂堂正正的做人,別走上與衛(wèi)玠一樣的路。
“母親……”
衛(wèi)玉凌心中的小算盤早就飛到了九霄云外去,他面紅耳赤,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您決定就好。”
“也好。”
綺安郡主點點頭,眼眸中浮現(xiàn)出幾分笑意,母子倆看起來真的就是親母子一樣。
“姑奶奶,是否傳膳?”
珠簾微動,下人進來稟報,已經(jīng)子午了。
“嗯,傳膳吧。”
他們正好止住話頭,綺安郡主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道:“傳膳吧。”
“是。”
下人們立刻就收拾起來,一道道的膳食被端上桌子。
綺安郡主親自動手給衛(wèi)玉凌布菜,這一桌子菜肴,都是衛(wèi)玉凌喜歡的。
“多吃些,才幾日不見,又瘦了。”
有一種幸福的痛苦,叫做母親覺得你瘦了。
才一會兒,衛(wèi)玉凌的碗里就堆成了小山。
“母親!”
衛(wèi)玉凌哭笑不得,他真的沒瘦。不過心底是真的暖暖的。
“您也吃。”
母慈兒孝,當是如此。
綺安郡主不是好人,但是她卻是個好母親。無論是對自己的親女兒衛(wèi)玉霏而言,還是對養(yǎng)在膝下的嫡子,非她親生的兒子衛(wèi)玉凌而言,她都是個好母親。
她會為了衛(wèi)玉霏與衛(wèi)玠決裂,斷了最后一絲情念。她也對衛(wèi)玉凌事事俱到,替他打點一切,把他當成了親子。
人心都是肉長的,衛(wèi)玉凌的最終選擇,誰也不知道會怎樣。
綺安郡主,她也是疼愛他的母親啊。多年的噓寒問暖,多年的視如己出,就是石頭做的心,也該焐熱了。
衛(wèi)玉凌,他不是神,他是人,也知冷暖,也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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