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京城中并未傳出什么消息，宮中也風平浪靜。大年初一夜里發生的事情好像并沒有引起東宮中的重視，也許，在他們看來，這只是李歸塵的一次普通挑釁而已。

“殿下，師大姑娘來了！”

侍從的聲音才響起，書房的門就被人猛然推開，一道倩影闖了進來。

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師采薇嘛。

“芷娘，你怎么來了？”

師采薇出門的匆忙，頭戴的珠花都有些歪斜，她很少有如此慌張的時候。疾步進了書房，看見絲毫不慌的李歸塵，臉色越發的有些難看。

“你倒是穩如泰山絲毫不慌！”

師采薇紅唇緊抿，蹙眉看著李歸塵，怒氣不斷地在心底積攢。昨夜之事，他怎可如此魯莽，怎可如此心狠手辣！

“你們出去。”

她含怒的聲音并沒有讓李歸塵有絲毫的動容，李歸塵揮手讓侍從出去將門帶上，起身走到師采薇身邊，笑道：“怎么這么大火氣，先過去坐。”

“……”

師采薇沒有說話，沉默著在一旁坐下。

“怎么了？”

李歸塵也在她身邊坐下，牽著她的手笑著詢問道。

“昨夜的事情……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李歸塵臉上的笑瞬間就收斂了，松開手站了起來，道：“此事你莫要多管。”

“四殿下！”

師采薇雙拳緊握，盯著李歸塵，厲聲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將那么多百姓的性命置之于何地！”

李歸塵竟然為了制造李拂弦“有違天命”的輿論，意圖火燒東城。東城數十萬百姓的性命可曾被他放在眼中？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李歸塵沒有回答師采薇的話，反而回頭看著她冷聲問道。

這件事情，除了四皇子府和溫府外，應當是沒有其他人知曉的。而且，溫府也并未抓住活口，他們并不能肯定昨夜動手的人就是他。今日宮中也無動靜，那么師采薇又是從何處知曉的？

除了她，還有誰知曉？

或者說是誰在散播此事？

“昨夜我親眼所見！別人不認得江千尺，我可是認得。”

說來也是巧，本來昨夜是初一，師采薇該待在家中，哪里也不去，但是，她卻因為一件小事離府去了東城，哪知就因此見到了一場慘烈的打斗。

就是江千尺和魏玉斐。

師采薇認出了江千尺卻沒認出魏玉斐，而且昨夜若不是她讓暗衛掩護江千尺，怕是四皇子府今日就已經被重兵包圍了。

李歸塵相信師采薇不是在騙他，但是昨夜她為何會在東城？實在是太巧了吧。

“你為何在東城？”

“殿下你是在質問我嗎？”

師采薇忽然激動起來，她猛然站起身，盯著李歸塵眼眶泛紅，“你不相信我！”

“……”

李歸塵著看著她忽而嘆了口氣，“我并非不相信你，只是……”

為帝者的幾個特質，李歸塵別的看不明顯，多疑倒是很明顯。

“我昨日下午十分去東城施粥了。”

今年冬天格外寒冷，東城的貧寒人家也格外艱難，所以才有了施粥一事。

“東城多刁民，你不該去的。”

“四殿下！”

李歸塵這句話徹底惹惱了師采薇，她盯著李歸塵眼中滿滿的失望。

“芷娘，不過都是賤民而已。而且……”

“夠了！”

她似乎忍到了極致，怒道：“在殿下眼中，數十萬人的性命也抵不過殿下的大業，東城百姓賤若螻蟻，可以隨意犧牲是嗎？”

若是昨夜之事傳開，李歸塵可真的會喪失所有民心。一個不得民意的君主，又能統治多久？

“殿下，君舟民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無論如何你不該如此輕視他們！”

書房中頓時就冷凝了下來，李歸塵臉色難看極了，師采薇所言，好似在他臉上打了幾耳光，半點顏面也不給。

“采薇，你僭越了。”

李歸塵語氣也嚴厲起來，此刻李歸塵怒火中燒，言語也十分不客氣。

師采薇喉頭哽得慌，盯著李歸塵發怒的樣子心頭極其難受，更有滿心的窩火。

她知道自己勸不了李歸塵。

他注定了會失敗。

“我累了。”

李歸塵轉身不看師采薇，“陶浪，送客。”

師采薇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歸塵的背影，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了。

臨出四皇子府，遇上了疾步匆匆的宮中太監，師采薇沒有停駐，徑直回了師府。

“小姐，您可算回來了，夫人尋您呢！”

還沒有進虹雪樓，才進了小角門，就被師夫人身邊大丫鬟棗兒給截住了。

“棗姨，母親尋我何事？”

“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棗兒但笑不語，“小姐，請。”

師采薇剛從四皇子府回來，心情可是一點都不好，更沒心情去見她并不親厚的母親。

她臉上頗有些為難之色，“棗姨，到底是何事？我還需去見父親，這……”

“小姐。”

棗姨嘆了口氣，道：“夫人已經很久沒有見你了。”

除夕團圓時，師夫人都沒有出院子。師采薇有些恍惚，仔細算來，他們母女二人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過面了。

“棗姨，走吧。”

去看看也好。

師夫人住在師府最深處的香蘭院內，平日里是不會有人來打擾她的，住的這么遠就為了圖個安靜。

香蘭園外是一大片竹林，幽靜小路穿行其中，幸好有人日日掃灑，不至于讓落葉淹沒了路徑。

師采薇看著打理的井井有條的香蘭園，暗自點頭。看來下人們都挺盡職盡責，并未有人懈怠。

京城中誰人不羨慕師府的師夫人，有這么出色的女兒，所以她想做什么都能做。

師夫人是自己久住佛堂，不知的人還以為是不得師崇朝的歡喜，名不副實，只是個空有名頭的師夫人罷了。其實也差不多，久而久之下人們肯定就不盡心，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心如此。

如果是沒有師采薇，倒是真的如此。但是，只要有師采薇在一日，就不會有人敢對師夫人有所不敬。這也是師夫人為何這些年如此順心如意的一個極其重大的原因。

但是，師夫人和師采薇的關系卻沒有人想的那么好。師夫人，淡泊了七情六欲，自然也是與師采薇也不那么親厚。

師采薇一路思索，很快就到了香蘭院。

“夫人，小姐來了。”

“進來。”

一道溫和的聲音在門內響起，棗兒推開門，院子內的景象映入眼簾。

積雪尚未化去，潔白的雪覆蓋了大部分的地方。庭院中種著幾棵梅花樹，寒梅綻放，枝頭掛著開的燦爛的梅花朵朵。

梅花樹下站著一個青衣白披風的婦人，手中提著一個小花籃，其中已經裝了不少摘下的梅花。一旁還站著幾個丫鬟，也在摘梅花。

“芷娘來了。”

她回身看向門口，露出了面龐，與師采薇有五分相似，但是又比師采薇多了幾分優雅，那是歲月沉淀的溫柔。

她眉宇間是一股子淡然，好似清風拂過，雙眸清澈，恍若赤子。歲月似乎格外眷顧她，師夫人已經三十余歲，但是卻仍然像是二十多歲的姑娘。

“母親。”

看著師夫人，師采薇的心都輕松了不少，從四皇子府帶來的抑郁也一掃而空。

師夫人只要沖她笑一笑，好像就把她心中所有的煩惱都趕走了。

師采薇每一次來香蘭院，都會變得安心。但是，這也是她為何不愿意頻繁過來的原因。

待久了，就不愿意離開了。

“進屋吧，外面冷。”

師夫人微微一笑，將籃子遞給了下人，先進了屋子。師采薇跟著也進了屋子。

屋子里燒著地暖，卻是要溫暖許多。

還未坐定，師夫人就開口問道：“今日為何急匆匆的去了四皇子府？”

“是……昨夜之事。”

師采薇愣了一下，才說道。對師夫人沒有什么秘密，什么都可以說。

“那么，看你的神情，解決了嗎？”

“沒有。”

師采薇好看的眼眸仿佛蒙上了一層陰翳，她喝了口熱茶，緩緩道：“我高看他了。他視人命如草芥，不是為君之人。”

“接下來你準備如何做？”

師夫人并未評價李歸塵究竟怎么樣，又問道。

“李歸塵已經按捺不住想要起事，而父親也選擇了支持。”

師采薇握著茶盞的手緊了緊，“他們是不會成功的。李歸塵還沒有意識到他的對手真正的實力，他太過自負，注定了失敗。我……”

究竟是支持李歸塵，還是趁早離開這已經風雨滿城的地方，“我還沒想好。”

“廿十一是你外祖父的七十大壽，今日你就起身，前往燕州吧。”

“母親！”

師采薇震驚的看著師夫人，她竟然讓她回燕州。

“京城已亂，你該早早離開才是。”

“可是燕州，您與燕州已經數十年沒有聯系了……怎么……”

師夫人出身乃是燕州大族白氏一族，但是白氏族規卻禁止白氏與京城的氏族聯姻，師夫人嫁給師崇朝，雖然是皇帝圣旨，但是卻違反了族規。所以，自從師夫人嫁到京城之后，就再也沒有與白氏聯系過了。

如今，她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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