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景順29年夏末，西北邊防永寧城守備趙啟言帶兵和夏國大戰，奪取城池五座，夏國求和。他欲一鼓作氣，繼續深入，奪回十七年前丟失的其他四座城池，一雪前恥，卻接到朝廷通知，糧草告急，終止戰爭，接受求和。

        這一日，趙雪青早早就醒了，睜眼看了會帳子，才起身下床。

        穿上衣服，簡單攏攏頭發，來到院子里。過了一會，西廂房的門開了，徐娘胖胖的聲影走了出來。

        趙雪青笑著叫了聲“徐娘”。

        徐娘嚇一跳，說：“小姐怎么起床了？天才蒙蒙亮呢。”

        “睡不著就起來了。”

        徐娘知道她睡不著的原因，看了一眼天空，空氣透亮，說：“今天又是一個大晴天。老爺昨天沒到，今明倆天該是要到了。”

        趙雪青點了點頭。

        “我去叫翎兒她們起來服侍小姐梳洗。”

        “不用，天色還早，讓她們再睡會吧。”趙雪青制止，幾個丫頭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正是貪睡的時候。

        徐娘不聽，轉身進了旁邊的房間，接著，趙雪青聽到她訓斥幾個丫頭的聲音：“小姐都起來了，你們還在床上賴著，趕緊起來。”

        漸漸地，天邊出現一絲微光，一切變得清晰了。時間還早，趙雪青決定出門走走。

        她住的“落霞苑”通過一到側門連通外面的街道，從側門出來，再走上一段路，就到大伯家府邸的后門。

        清晨，一天的食材要這里搬運進來，看門人已打開了門，虛掩著。

        推門進去，是已經荒廢的后花園，無人打理的名貴花木向野草一樣野蠻生長，枝蔓橫生。趙雪青提著裙擺，小心避開攔路的花草，登上藏書樓。

        這座府邸是原來的丞相府，那時的丞相也就是趙雪青的祖父信奉佛教，愛好書畫，收集了很多佛家經典，古玩字畫，專門修建了一座高達五層的藏書樓來收藏這些書。

        但現在，先帝御賜的“丞相府”題字匾額早已取下，“丞相府”漸漸變成了人們口中的“老趙府”。

        藏書樓的樓頂可以隱隱約約看到城外大道，趙雪清憑欄靜靜眺望了一會兒，就聽到有人往藏書樓方向來，接著有人喊：“小姐，小姐，你在上面嗎？”

        是翎兒的聲音。

        “在這里。”趙雪青回答。

        “小姐，你怎么又到這里來了？還爬的那樣高，徐娘知道了又要說你。”翎兒跑到樓下，準備上樓。

        “你不要來，我這就下去。”趙雪青知道她恐高，制止她上來。

        翎兒在樓下等小姐。年久失修的木樓梯吱吱作響，灰塵木屑不斷往下掉，害怕的瞇起了眼睛，說：“小姐，你慢一點，這樓梯要塌了。”

        下了樓，翎兒連忙扶住她，說：“小姐，你以后還是少去上面幾層，我看上面的樓梯都腐壞了，很危險，摔倒了可怎么好。”

        “畢竟十幾年了。”趙雪青說，“要是能整修一下就好了。”

        “這么高的樓，整修得要多少銀子呀。”翎兒不解，“再說又沒有用，修這個干什么？”

        趙雪青嘆了口氣，說：“我只是隨口說說，府里哪有這個閑錢。”

        “樓上真的能看到城外老爺回來的車隊嗎？我也想上去看看。”翎兒說。

        “看不到。”趙雪青搖搖頭。

        “那小姐為啥總到頂樓去？”翎兒問，“好危險的。”

        趙雪青笑笑，沒有回答。

        后門處，菜販子擺好了菜，他們不知從不何處得到了消息，知道兩所趙府最近有事發生，需要大量采購，早早就過來等著了。

        果然，趙府主母黃婉玉不放心，親自帶著廚娘和丫頭在親自選菜。

        “大娘早。”趙雪青恭敬的和黃婉玉打招呼。

        黃婉玉詫異她這么早出府，詫異地抬頭看了她一眼，沒有出聲，低下頭繼續選菜。仿佛剛剛和她打招呼的人不存在。

        回到落霞苑，翎兒氣呼呼跑到廚房和徐娘抱怨：“剛剛在后門處看到夫人了，小姐和她打招呼，夫人不理小姐。”

        “夫人是不是沒聽到？”徐娘問。

        “聽到了，她還看了小姐一眼。”

        “不理就不理。”徐娘說，“只要不像大奶奶那樣找小姐麻煩就好了，你不要亂嚼舌根，小心讓別人聽了去，惹出什么事來。”

        “等老爺回來了，看夫人和大奶奶還敢這樣對小姐！”翎兒依然不忿。

        “少說幾句，尤其不要在小姐面前說。”徐娘說，“快去給小姐梳頭。”

        “好。”

        正梳頭，徐娘忙完廚房的事，進來問：“小姐，府里大家都忙進忙出，想來是老爺快到了，今天小姐是自己去那邊，還是繼續讓翎兒去候著？”

        趙雪青想自己去，但她害怕遇到大嫂柳桃，說：“讓翎兒去吧，父親回來要去換衣梳洗，等他梳洗出來，我再向他請安。”

        “也好。”徐娘贊同，又想到剛剛翎兒的話，“說到底，大奶奶這樣，終究是夫人縱容的，若是夫人不許，她不敢這樣放肆。”

        “大嫂只是在言語上讓我吃些虧，沒什么大礙的。”趙雪青回答。

        “小姐，還有一件事……”徐娘欲言又止。

        “什么事？”

        “老爺這次回來，無論如何一定要和老爺說，把事情辦了才好。”

        徐娘說的隱晦，趙雪青卻瞬間明白她的意思，沒有回答，只對翎兒說：“這樣就可以了。”

        徐娘等不到她的答復，說：“我知道這樣不妥，沒有閨中女兒和父親談論親事的，但是夫人決口不提此事，小姐又沒有娘親張羅，小姐要是開不了口，那老奴去和老爺說。”

        趙雪青理理衣裙，小聲說：“現在還不知道父親為什么回來，等父親得空，我會和他說的。”

        “這幾日我日思夜想，覺得還是盡快提出來比較好，要像上次，老爺突然被一封圣旨招走了，一拖又是兩年，可怎么好？”得到了小姐的肯定回答，徐娘還是不放心。

        “我知道了。”趙雪青安撫她，“徐娘不要這么擔心，說不定父親會想起這件事的。”

        “要是老爺能主動提及，再好不過。”徐娘總算有一絲笑意。

        “小姐，徐娘，老爺常年駐守在西北，這次年中回來，你們說是為什么事呢？”一旁的翎兒插嘴道。

        翎兒冷不防打斷了倆人的思路，也就不談了。

        “我覺得肯定是因為老爺打了勝仗，回來論功行賞的。”翎兒見倆人不理她，自己回答。

        “你聽誰說的？”徐娘問。

        “那邊的人呀。”翎兒回答，“還有大老爺府里也是這么說的。”

        徐娘這次沒有罵她，只說：“快去吃飯，吃完飯早點去大門處候著。”

        屋里正說著，外面傳來幾聲清脆的叫聲，“姐姐，姐姐。”接著，一位唇紅齒白，體態輕盈的稚氣少女出現在門口。

        “二小姐來啦。”徐娘打招呼。

        趙雪文滿面通紅，氣喘吁吁，趙雪青問：“是爹爹到了嗎？”

        “不是。”趙雪文擺擺手，“娘讓我來借點東西。”

        “借東西你跑那么快干什么？”趙雪青起身，“看這一頭的汗，快喝杯茶。”

        “娘再三叮囑，讓我快去快回，一刻不能耽擱。”趙雪文接過翎兒端來的茶，一飲而盡。

        “大娘這樣說，是怕你在我這里玩耍，不是叫你跑著來。”趙雪青替她捋順被汗水粘在的劉海，“你要借什么？”

        “這幾天整理院子，娘一直不滿意，覺得大門口少了點東西，剛剛大哥出門前說要是多點花草會更好。娘說臨到頭不好買，姐姐這里花草多，讓我來借幾盆擺一擺，過一陣再還給姐姐。”

        “那你去院子里挑便是。”趙雪青爽快地同意了。

        “謝謝姐姐，娘說要大盆的，成雙成對的。”

        趙雪文說著，又一溜煙去了院子挑選花草。

        徐娘叫人擺好飯，過來說：“二小姐，我們早飯好了，你要不要吃了再回去？”

        “今天吃什么？”趙雪文有興趣。

        “什錦雞絲面、冰糖紫米粥，還有奶香饅頭。”

        “徐娘，不要留她吃飯，大娘叫她早點回去。”趙雪青搖頭。

        徐娘廚藝好，是兩所趙府是公認的，趙雪文最愛吃她做的飯。咽了咽口水，不太確定的看著姐姐，問：“要不我吃了再回去？”

        “大娘不是讓你快去快回嗎，下次再吃。”趙雪青不同意，“你快去看要什么，不要讓人在外面等太久。”

        “好吧。”趙雪文失望，又看了一會滿院子眼花繚亂的花草，隨便指了兩顆，“要這兩盆桂花樹。”

        趙雪青點頭，說：“好。”

        “你們進來搬走吧。”

        跟來搬東西的小廝侯在院外，聽到二小姐吩咐，進來把兩盆半人高的桂花樹抬走了。

        “小姐，那桂花樹是翟少爺送你的，我們辛苦伺候了兩年，好不容易要開花了，怎么就答應了呢。讓他們挑別的不好嗎？”羽兒平時負責照顧花草，最是不滿，看趙雪文出門了才敢說。

        “都是一樣的，放在大門處，我也能看到。”趙雪青有些心里不舍，但是黃婉玉來要，她沒有理由不給。

        “說是借，肯定不會還回來。”羽兒繼續嘟噥。

        “夫人真是，說什么現在不好買，要舍得花錢，花市什么樣買不到。過來搬我們的，無非是我們的不要錢。”翎兒幫腔。

        “大娘很少向我開口，她是長輩，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什么叫很少向小姐開口呀，上次夫人娘家黃府辦喜事，居然讓小姐寫請帖和對聯，小姐寫了兩天，一個謝字都沒有。”翎兒不服氣。

        “好啦好啦。”趙雪青結束這場抱怨，“翎兒你吃完了就去大門處候著，父親若是到了，馬上回來告訴我。”

        翎兒癟癟嘴，不甘心地說：“吃完了，這就去。”

        “不怪幾個丫頭不服氣。”徐娘伺候趙雪青吃飯，說，“夫人有時候確實過分，半年前，我托大夫人問夫人，小姐的婚事有什么打算，她只有一句‘等她父親回來再說，我做不了主’。”

        “有這回事？”趙雪青第一次聽徐娘說起。

        “是呀。”徐娘嘆口氣，“京里這些小姐，不管嫡出庶出，婚事都是主母做主張羅，大老爺府上容小姐就是大夫人給她找的人家，送她出嫁。偏夫人就是不管小姐的事。”

        “不管就不管吧。”趙雪青對黃婉玉期待不高，所以印象不壞，說，“大娘雖不管這些事，這幾年倒也沒為難過我。”

        “可是若不是夫人默許，大少奶奶怎么敢總是欺負小姐呢？”

        “懷孕的人脾氣是大些。”趙雪青說，“我躲著她就是了。”

        “老爺回來就好了。”徐娘說，“小姐嫁去翟家，就沒這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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