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河邊寬敞明亮的地方人多,趙雪青挑了個偏僻昏暗的角落,對齊萍萍說:“萍姐姐,你帶英兒去轉一轉,等我辦好了事情去找你。”
“沒事,正好英兒覺得有趣,不亂跑。”齊萍萍說,“我們在這里陪姑娘。”
趙雪青讓丫頭把東西拿出來給她,小心翼翼地點燃燭臺。
有兩只河燈,燭臺點燃,光線發散,齊萍萍見一只上面貼著一張紙條,密密麻麻寫著幾行字,另一只沒有,她不識字,問:“上面寫的是什么?”
“名字和幾句經文。”
“那另一只怎么沒有?”
“我不知道怎么寫。”趙雪青輕輕地說,“他還沒來得及降臨這個世界,就離開了,沒有名字。”
“那豈不是……”齊萍萍意識到那是未出世的胎兒,又見她表情悲痛,沒有繼續說。
趙雪青先把有字的河燈小心的放入水中,輕輕推了出去;然后把無字的河燈也放進水中,低聲說道:“這樣或許是最好的,不到這個世界來受苦。是我以前太執著,一意孤行想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來。”
齊萍萍屏氣凝神,想聽清楚趙雪青說什么,沒注意到賽英已經跟隨飄走的第一只河燈跑了出去,想要抓住它。
丫頭先發現,喊道:“小姐,慢點,小心摔倒。”
齊萍萍驚呼一聲,連忙去追女兒。
趙雪青沒有理會跑出去的幾人,低下頭把第二只河燈也推了出去。望著河燈順水流飄向遠處,越來越小,最后只剩下星星點點的光亮,和其他人的河燈融為一體,離她遠去了。
趙雪青蹲了很久才起身,站起來發現腿腳有些發麻,又站了一會才,正要去找齊萍萍母女,聽到一個女聲說:“大小姐也在這里?”
定睛一看,原來是佳兒。
“是我,你怎么在這里?”趙雪青問。
“我也來為郡主放一只河燈。”佳兒指著自己剛剛放的河燈,“祈求她來世不要經歷苦難,平安順遂。”
“難為你還記得她。”趙雪青道謝。
“郡主生前待我們好。”佳兒說,“祭奠她是應該的。”
趙雪青記得她住在城外,現在將近午夜,于是問:“你自己來的嗎?”
“我家里的也來了,他在那邊賣馃子。”佳兒指著不遠處的小吃攤說道。
幾人一起往小吃攤走,趙雪青問身邊丫頭:“三夫人和小姐去哪里了?”
新來的丫頭說:“奴婢看到她們往前面去了。”
趙雪青環顧一周,沒發現齊萍萍母女的身影。
“大小姐不要急,我問問我家里那位看到沒有。”佳兒說。
佳兒男人聽了,指給趙雪青看,說:“他們好像去了那條巷子里。”
趙雪青依稀記得那是齊萍萍剛剛說她以前住過的地方,沒有多想,點點頭,說:“多謝。”
“那里人多,我陪大小姐一起去。”佳兒說。
趙雪青在佳兒的陪伴下往那條巷子去,巷口那個衣著暴露的女人依然在,起初看到來了幾個人很是興奮,走過來迎接他們,走近發現都是女人,一下沒了興趣,轉過頭不搭理他們。
“請問看到一個女人帶一個小女孩進巷子里去了嗎?”趙雪青問。
“沒注意。”那女人不耐煩,翻白眼道,“來來往往那么多人我哪里記得住?”
“不知道就不知道,怎么說話呢。”佳兒迫切想引她進去,“大小姐,不要問她了,我們自己進去找。”
趙雪青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可能是平民百姓關顧的煙花巷,所以和想象中不太一樣。巷子不太寬,能并排走四人左右的寬度,路上坑洼不平,不時路過幾個東倒西歪,勾肩搭臂的男女。左右兩邊有幾家看得出來是青樓,門前掛著半新不舊的紅燈籠和招牌。更多的是沒有招牌的門戶,大門打開,里面燈光昏黃,門口坐著一兩個衣著暴露卻神色疲倦萎靡的女人。
不知為何,這些場景看得趙雪青心臟砰砰直跳,不想往里面走了。
走了一段路,前面一醉酒男子看到趙雪青,眼睛一亮,放開身旁的女子,往她身上撲,說:“這一個不錯。”
趙雪青連忙往旁邊一躲,男子撲了空,但立馬又折身追過來。趙雪青又后退躲避,突然撞進一個結實的懷抱,回頭一看,是李逾明。
李逾明抱著她飛快往旁邊一閃,讓她站定。自己上前一步抓住醉漢的手狠狠向背后折去,“咔嚓”一聲,是筋骨錯開的聲音,醉漢立馬疼的“嗷嗷”慘叫。
身邊的佳兒和丫頭也嚇了一跳,紛紛往后避讓。
李逾明還覺得不過癮,又一腳踢到他膝蓋處,醉漢跪倒在地上爬不起來,接著給了他重重的兩腳。
醉漢疼的要死,滿嘴求饒道:“我錯了,好漢饒命,饒命。”
“滾。”李逾明惡狠狠地說。
醉漢連滾帶爬的走了。
“多謝大當家。”趙雪青平靜地說。
“趙家小姐不用客氣。”李逾明答。
“大當家怎么在這里?”想到他可能是跟蹤她到的這里,趙雪青有些不悅。
“我是男人,在這里沒什么奇怪。”李逾明回答,“不過這地方可不興女人來,趙小姐還是盡快離開為好。”
“我們過來找人。”佳兒本就不認識李逾明,更別說易容后,聽他說大都話,以為他是趙雪青的普通相識之人,于是上前說明情況,還想繼續往里走。
“找什么人需要大晚上的把良家婦女往這里面帶?”李逾明盯著她,咄咄逼人,“還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居心?”
佳兒有些心虛,小聲說:“真的是來找人的,有人看到她們進來了。”
“趙小姐是找上次去布莊的賽府三夫人嗎?我見她往外面走了,沒在這里面。”李逾明對趙雪青使眼色。
趙雪青也發現不對勁,說:“謝謝大當家提醒,這就出去了。”
“送佛送到西,同鄉一場,宋某不忍趙小姐在這種地方出事。”李逾明不放心,“我陪你們去找。”
走巷子,李逾明看到阿祥在悄悄指路,于是說:“在那邊。”
回到剛剛放河燈的地方,齊萍萍在路邊不安的來回徘徊,丫頭坐在后面抱著熟睡的賽英。
“萍姐姐。”趙雪青叫了一聲。
“姑娘去哪里了?我回來沒看到姑娘,真是急死了。”齊萍萍奔過來,抓住趙雪青的手。
趙雪青看她的焦急不像假的,摸不透剛剛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說:“佳兒說你去了剛剛那條巷子,我們進去找你。”
“佳兒?”齊萍萍知道還有另一個接頭人,但不知道是誰,看佳兒一眼,心虛地說,“我沒有去,我去那里干什么。”
佳兒不懂她為何會拆穿自己的謊言。就算事情沒成,她也該盡力遮掩,而不是戳穿她,有些慌亂,說:“可能是我家那位看錯了,人多,以為帶小女孩的就是三夫人。”
“沒事就好。”齊萍萍后怕,但又疑惑她都進去了,又怎能安然無恙出來,問,“那姑娘是沒找到我又出來了嗎?”
“我遇到了水墨布莊大當家,他說你不在里面。”
齊萍萍看一眼李逾明,沒有懷疑他的身份,向他點頭道謝:“多謝大當家。”
李逾明一時拿不準她的立場,只盯著她看,沒有說話。
“那我們回去吧。”齊萍萍說,“太晚了,再不回去夫君該著急了。”
趙雪青點頭,和其他人道別,同齊萍萍往不遠處的馬車走去。
李逾明目送她們的馬車走遠。
阿祥現身,問:“王爺,這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怎么會有人把王妃往那種地方帶呢?”
李逾明也困惑不解,拿不準這個小插曲是什么情況,下午他見趙雪青出門買河燈等物,猜想她會出門,所以一路跟來。直到她往煙花巷里去之前,他沒有發現任何不妥。
“賣馃子的女人好像和雪青認識,你去跟著那女人,看他們還有沒有什么后續動作。”李逾明想了想,說道。
“是。”
阿祥得了命令去了,李逾明在原地站了一會,決定去那條巷子里再看看。
到了巷子,才發現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他這身打扮,巷子里的嚴陣以待的女人一眼看出他不是附近的平頭百姓,是出手闊綽的大都商人——她們夢寐以求的獵物。不管他怎樣黑臉拒絕,還是有膽子大的女人撲上來拉他,根本無法正常前進查看,耽擱了不少時間。
李逾明還沒發現線索,阿祥小跑了過來,說:“大當家,河邊發現了些情況,賣馃子的男女確實和一個女人接頭了。”
“是誰?”
“他們在偏僻的地方說話,我看不真切,不過看衣服好像是高府的丫頭。”阿祥回憶,“上次您讓我去蹲高府,我看進出的人穿的衣服和她很像。”
“高府的人?”李逾明有些吃驚,第一反應是高擎不至于用這么下作的手段對付一個女人,然后才想起高府還有陸晚晴,驚覺道,“不好,你繼續去跟著賣馃子的女人,我這就去找雪青。”
齊萍萍在河邊離開趙雪青后,以為會發生什么事,一時后悔答應岑韻帶她過來,一時又覺得坐以待斃不行,自己這樣做沒錯;所以十分煎熬,忐忑不安。現在坐上馬車往家里趕,才覺得今天晚上的事情終于過去了,不用想那么多,安心不少,靠著車壁閉目養神。
時間已過午夜,車夫雖昏昏欲睡,但仍憑著十幾年的趕車經驗機械地鞭打兩匹馬兒,馬車在無人的大道上平穩地走著。夜色漆黑,車頭掛著兩個照明燈籠,面前是一道長長的直道,車夫困得受不了,忍不住閉上眼睛休息一會。
黑暗中,突然發出一聲鈍器擊打什么的聲音,車夫嚇得馬上睜開眼。同時右邊的馬長嘯一聲,被燙了腳似地驚跳起來,開始沒有章法地亂跑。車夫經驗豐富,知道是馬匹受驚,連忙拉緊韁繩,想停下馬車。但不管他怎么使勁,受傷的馬匹無法控制,馬車依然往前跑,只是速度慢了一些。
車內的人都被突如其來的顛簸弄的東倒西歪,齊萍萍一手死死抓住車座,一手護住熟睡的女兒,大聲問:“怎么回事?”
“有匹馬好像受驚了。”車夫答,“也有可能受傷了,停不下來。”
馬匹帶著馬車橫沖直撞,車內齊萍萍急得冒汗,聲音發顫:“那怎么辦?”
趙雪青小心探出頭,說:“師傅,得想辦法把受傷的那匹馬解開,不能讓它拉著我們亂跑。”
“套馬繩在馬的脖子處,我沒辦法解開。”車夫說。
“我幫你拉著韁繩,你去解開套馬繩。”趙雪青抓著車門,艱難地挪到車夫身旁。
“馬的力氣太大,你拉不動。”
“兩個人呢?”趙雪青問,“不行就三個。”
“兩個人差不多。”車夫覺得可行,“那我從馬上爬過去加開套馬繩。”
“萍姐姐,出來幫一下忙。”趙雪青對著車內說,“我們把馬車停下來。”
齊萍萍聽她這樣說,把懷里得賽英交給丫頭,自己到御馬位,顫顫巍巍接過馬夫遞過來的韁繩。
倆女人用盡全身力氣拉緊手里的繩子,車夫小心翼翼爬上那匹沒有受驚的馬,去解另一匹馬的套馬繩。好在經驗豐富,對套馬設備了如指掌,忙亂一陣,終于解開了。
掙脫了束縛,受驚了的馬匹一溜煙跑開了,馬車停了下來。
賽英被這場變故嚇壞了,一直在哭,馬車停穩,齊萍萍連忙進馬車把女兒擁進懷里,輕柔地哄著。
“一匹馬拉得動馬車嗎?”趙雪青沒有進去,在外面問車夫。
“可以,只是走得慢些。”車夫說。
“慢些就慢些,大晚上的周圍沒人,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車夫贊同她的意見,說:“那請夫人們下車,我重新套馬,受驚的是主力馬,套馬繩要重新套過才行。”
幾人依從安排下車,賽英已經清醒,只是還在哭,不斷重復:“不坐車,不坐車。”
“不坐,不坐。”齊萍萍知道她害怕了,順著她的話說,“娘帶你去那邊好不好。”
“好。”
齊萍萍拉著女兒往旁邊走,在不遠處找了塊石頭坐下,想哄睡她再抱上車。
賽英睡了一覺,正是精神的時候,坐在母親身邊,呆呆地睜眼看著遠處。過了一會,突然指著遠處說:“有光。”
“什么光?”齊萍萍望過去,果然有一絲亮光。
她猛地想起今夜是大都的鬼節,趙雪青上午告訴她傳聞這一日午夜,孤魂野鬼會被放出地府,在人間游蕩,等待家人祭奠超度,好獲得解脫,重新投胎。齊萍萍有些怕,拉著女兒往馬車處走去。
這時候,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原來那光亮是疾馳而來的馬匹身上的。馬匹飛快地朝他們奔過來,起初眾人以為是受驚的馬又跑回來了,都立起身看這匹馬。
等走進,才看清馬上有一個男人。
馬夫正想請求幫助,不想那人似乎沒有看到他們,沒有放慢速度的意思,經過他們時突然側身,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把撈起邊上的賽英,疾馳而去。
齊萍萍撕心裂肺地喊:“英兒。”
眾人還沒其他反應,那人又掉頭回來,停在十米開外的地方,說:“想救人的話,趙雪青一人現在到義水巷11號去。”
義水巷是剛剛那條巷子。
趙雪青現在才明白,今天一系列事情是串在一起的,佳兒帶她去義水巷,馬匹受驚,賽英被擄,都不是巧合,是有人故意設計,要引她過去。
但是誰這樣恨她?
事情到這一步,齊萍萍早已悔不當初,心亂如麻,管不了許多,驚慌失措地回頭問趙雪青:“姑娘現在怎么辦才好?”
“萍姐姐不要急,我去救英兒。”趙雪青趁機問,“但你知道這一切是誰做的嗎?”
齊萍萍急紅了眼,猶豫了一下說:“我……我不知道具體是誰,但猜可能是高將軍府上的那位夫人。”
“晚晴?”趙雪青沒有太吃驚,轉頭對車夫說,“師傅,你把剩下的馬解下來給我,我要回義水巷去。”
車夫拿不定注意,說:“姑娘,這里離賽府更近,要不回去叫賽將軍救人?”
“我先過去,你想辦法回去告訴賽將軍,高府的陸晚晴擄走了英兒,讓他趕緊趕過去。”趙雪青打定主意。
半路丟了人,車夫難辭其咎,聽了她的話,馬上依言解馬,套好韁繩,遞給趙雪青。
“姑娘。”齊萍萍心里跟油煎似地,但還是保留了最后一絲理智,叫住趙雪青,“你不要去,讓夫君去救英兒是最好的,我們回去叫夫君。我跟她無冤無仇,她不會傷害英兒的。”
齊萍萍愛賽英,但面臨抉擇的時候,她更愛自己。
“晚晴現在有些失控了,不能按常理來想她。”趙雪青上馬,“我先去穩住她,拖到達哥哥到了就好了。”
齊萍萍想了一下覺得有道理,于是說:“那我跟你一起去。”
“好。”
走了一段路,趙雪青慶幸帶上了齊萍萍,不然黑夜中,她可能找不到回義水巷的路。
后來,趙雪青回想這一幕,起初不太懂,在這樣危急的情況下,齊萍萍為何會阻止她去救人。她可以理解她為了生活,答應岑韻把她帶到義水河去,但想不通賽英在她眼前消失,她卻可以理智地阻止她回去。
不久之后,她懂了。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齊萍萍的控制,事情發生在義水巷,無論結果怎樣,她難逃其咎。在那段短短的時間內,齊萍萍權衡了賽英和趙雪青在賽維達心目中的地位,做出了這個選擇。又或許她沒有權衡,只是做出了本能的決定。她愛賽英,但她更怕回到以前的生活。
在想通之前,趙雪青一直以為父母會把子女放在第一位,但事實并不如此。甚至有些父母完全不愛子女,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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