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幾人回到家,賽疆剛給趙雪青施完針,坐在院子里等他們。
“爺爺還沒睡呢。”金鳳蘭打招呼。
“賽維達留下來。”賽疆說,“其他人都回屋去。”
其他人不放心地看一眼倆人,無奈地各自回去了。
“找我有事嗎?”賽維達這幾年吵架吵得疲了,不愿意和他再吵,站在原地態度生硬地問。
“你坐。”賽疆態度難得的心平氣和。
賽維達有些吃驚,愣了一下,才在還沒收拾好的桌子旁坐下。
好一會兒,賽疆才開口,聲音中透著蒼老和妥協:“我老了,很多想法和做法還停留在多年前,跟不上變化,你不要怨我。”
“我從來沒在這件事情上怨過你。”
“我知道你怨我什么。”賽疆嘆一口氣,說,“你怨我不同意你和雪青小姐的事情。我反對,因為你們的身份差距太大了,覺得不可能。”
他又老生常談,賽維達已經聽厭了。
“我是不同意。但是禁不住這么多年你一直不放棄,我也厚著臉皮去和趙大人提了兩次親。第一次他說小姐還小,議親太早拒絕了;過了幾年,你功業有些長進,小姐年歲也大了,我又去,他卻說小姐已經定親了。過了不久,他就把小姐送回了京城。”賽疆回憶,“你是聰明人,這還看不出來嗎?趙大人不知是出于什么考慮,沒有看上你,哪怕你功成名就,他也不愿意把雪青小姐許配給你。”
賽維達知道這些事,那時候內心也覺得自己配不上趙雪青,現在已經不這么想了,但又不方面細說她的身世,只說:“那是以前,現在事情發生了變化,而且小青兒已經過來了,他沒有理由反對。”
“說到雪青小姐,我還要告誡你幾句話。”賽疆看的明白,憂心忡忡地說。
賽維達大致猜到他要說什么,不想聽,但也無法,只得沉默著。
“我不知道她具體經歷了什么,但也看得出來,她現在正是難的時候。”賽疆自己說,“這種時候你不要乘人之危,這樣反而會把她越推越遠,最后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要真想得到她的心,就陪她度過這段時間再說別的事。”
“我有分寸。”
“當年我把雪青小姐接過來照顧一段時間是想替趙大人分憂。不想你卻看上了她,惦記了這么多年,還扯出一攤子事。早知道我就不接她過來了。”賽疆自責道。
“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我們能見面,說明命中是有這個緣分,該在一起的。”賽維達說,“爺爺不要想那么多了。”
說到此處,賽疆已把話全部說完,站起身來,說:“罷了,我早就管不了你了,隨你去吧。”
賽維達回月亮谷是和夏帝告了十幾天假,現在賽疆生日已過,準備返回鳳凰城。趙雪青的手還沒有治好,繼續留在這里治療。
走的那天,一行人到鎮子外送他。
“小青兒,你放心在這里呆著,等你手好了,我再接你去鳳凰城。”賽維達望著趙雪青,說道。
趙雪青沒有回答他,說:“達哥哥快走吧,不用擔心我。”
賽維達又轉向賽維學夫婦,說:“你們幫我照顧好小青兒。”
“放心吧。”金鳳蘭摟著趙雪青,“大哥下次回來,保證還你一個完好無損的人。”
賽維達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趙雪青,騎馬走了。
賽維達走后,月亮谷賽家又恢復到以前波瀾無驚的生活。八月是秋收時節,鎮上的居民,無論男女,都緊密鑼鼓地在地里收割糧食和藥材,一些人則到深山去尋找一些價格更高的野生藥材,白天鎮上幾乎看不到人。
賽家現在生意做的比較大,請了幾個人來操持生意和家務。賽維學每日一早出門收購藥材,晚上才會回家;金鳳蘭除了要照看家里幾個孩子外,還要兼顧地里的秋收,也是忙的團團轉。
趙雪青想要幫她干活,金鳳蘭死活不愿意,只讓她去藥鋪給賽疆打下手。藥鋪有專門的學徒,賽疆敬重她,除了每次上山采藥帶著她,平日不輕易叫她干活。
所有人各司其職,趙雪青實在無聊,便經常騎馬出去轉悠,遇到賽疆需要的藥材,就采回來給他,沒有遇到,一天就這樣消磨過去了。每日風吹日曬,夜里回到房間倒頭就睡,不去想那么多,生活簡單,日子過得很快。
時間進入九月,天氣明顯轉涼。
一日,趙雪青騎馬走的遠了些,看到山下有一棟新蓋的大房子,不斷有人進進出出。遠遠看過去,建筑樣式和布局很像大都的寺廟。
騎馬走近,果然是一座新建的寺廟。寺廟大門上方一塊匾額用夏國文字寫著“大悲寺”,廟門打開著,里面有人在干活。
趙雪青把馬拴在廟前的一顆樹上,進寺廟里去。院子和正殿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旁邊的一間偏殿里搭了腳手架,幾個人在腳手架上對著墻壁干活。走近,發現他們是在畫壁畫。
羅子星在她進門時就注意到了,起初以為她是誤入的附近居民,很快就會離開,沒有在意。但好幾次回頭,發現她一直立在原地很認真看他們作畫,看了半個時辰也沒有走。手邊的顏料用完,下來取顏料,順便問她:“你是哪家的?到這里干什么?”
“我是月亮谷賽家的。”趙雪青回答。
“賽大夫家?”賽家在一塊挺有名,羅子星知道賽家,但不記得有她這樣一個人。
趙雪青點點頭。
過了一會,羅子星下來移動腳手架,又問:“你懂畫?”
“以前學過一點。”
等到黃昏時候,天色暗了,做不了畫,他們準備收工,趙雪青才轉身出寺廟,騎馬走了。
第二日下午,羅子星發現她又來了,于是對她說:“你是賽將軍的夫人是吧。”
趙雪青笑笑,沒有否認。
“我回去打聽了一下。”羅子星不好意思地說,“我就說你長相不像這附近的人,我也是大都人。”
趙雪青點點頭,沒有說什么。
羅子星也不是健談的人,加之作畫需要專心不能分神,便不說了。
趙雪青連續去了幾日,看他們畫完這邊偏殿又去另一邊的偏殿。
羅子星中途下來喝水,說:“你這幾日的表情我都看在眼里,你多半是會畫的,要不你試一試。”
“我畫不來這些。”趙雪青搖搖頭,“以前沒有畫過壁畫。”
“你看了好幾日,大概也看出來了,這些不難,大的布局先設計勾勒出來,其他的都是我們各自負責一塊。”羅子星看得出來她想畫,“細細看,我們作畫風格是有差異的,沒有特別嚴格的要求,畫成什么樣就是什么樣。”
趙雪青還是搖頭,說:“我能看一下你們的設計圖紙嗎?”
羅子星去一旁把圖紙找出來給她,又上去作畫了。
經過一個多月的治療,趙雪青的手掌不再癢的那么厲害,用力的時候也不再疼痛,但還不夠靈活。金鳳蘭現在想著把她手上的疤痕給去除了,于是讓賽疆加一些去除疤痕的藥,賽疆卻說不急,一步一步來,現在最重要的是多使用右手。
趙雪青雖沒有試過,但知道作畫永遠不夠,所以不答應羅子星讓她嘗試的提議。但看了幾日,心里把運筆和描線手法記了個大概,一日晚上,下決定找了筆墨來寫了幾個字,發現手還是不聽使喚。那一瞬間,這段時間一直努力忘卻的那種感受又涌上心頭。
一切都不會再變好了,無論多努力都沒有用。于是心灰意冷地把筆遠遠扔出去。
金鳳蘭正進來,看到滾落到門口的筆,吃了一驚。彎腰撿起地上的筆,向她走過去,笑著說:“怎么生這么大的氣?”
趙雪青調整了一下情緒,接過筆,說:“沒什么事,讓蘭姐姐見笑了。”
“偶爾發發脾氣挺好的。人都有不順心的時候,你就是喜歡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這樣不好,會把人悶壞的。”金鳳蘭說,“心里難受的時候多和身邊人說說。”
“和人說解決不了問題,沒有什么用。”趙雪青把筆放回筆架。
“怎么會沒用。”金鳳蘭說,“有一年,我們這里發生了一場嚴重的旱災,幾百畝的藥材和糧食都顆粒無收。那一年大家都過得很難,有家人不聲不響,平時也不和人多來往,那年冬天一家人上吊死在了屋里。后來我們才知道他們是沒錢過冬,其實他和大伙說說,雖然大家都難,但大家給他湊一湊,也能撐過那個冬天。”
趙雪青一愣,沒有說話。
“小青兒,我講的是真事,你出去打聽一下就知道了。”金鳳蘭說,“安寧城是一個多災多難的城市,環境不好,還時不時就卷入戰火中,這里的居民也比別處的苦些,但大多數人還是在堅強的活著不是。”
趙雪青明白她的良苦用心,說:“多謝蘭姐姐開導。”
金鳳蘭笑著說:“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多想點開心的事,失敗了就再來嘛,沒有什么大不了的,是吧。”
趙雪青點點頭。
金鳳蘭離開后,趙雪青又重新拿起筆。
第二日,羅子星發現她沒有來寺廟,以為她應該是厭倦了,不會再來了。她是大將軍的夫人,怎會真的來畫壁畫,不過是圖新鮮,看了幾日罷了。
但是過了一天,她又來了,來了就說:“羅先生,你上次說讓我畫可當真?”
羅子星從上往下看她,說:“當然當真,我們找不到更多的畫師,工期快趕不過來了,有人主動過來畫當然樂意。不過你要先讓我看看你畫的怎么樣才行。”
“好。”趙雪青還是有些忐忑,“不過你先不要讓我自己畫,你把輪廓勾出來,我幫你上色。”
羅子星下來,找了一塊合適的區域,有些難度但難度不算太高,說:“那你先給這條飄帶上個色。”
趙雪青顫抖地拿起筆,看著畫,決定不再多想,小心翼翼地下筆給衣帶描邊上色。
羅子星發現她比預料中畫得要好,輕重緩急十分得當,折疊部分顏色深,其他部分顏色淺,中間和邊緣又處理的不一樣。一條衣帶,經她的手一畫,瞬間飄逸,活了過來。
“畫得真好。”其他幾個過來看熱鬧的畫師也說,“這有十幾二十年的深厚吧,真是看不出來。”
趙雪青見自己畫成功了,回頭說:“那我是不是通過測試,可以加入你們了?”
她蹲著,抬頭起來期待地看他,眼睛發亮,熠熠生輝,羅子星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回答:“當然可以,賽夫人。”
“不要叫我賽夫人,大家叫我雪青就好了。”
“好,雪青。”羅子星回答。
趙雪青正式加入他們,畫了一下午,黃昏收工的時候,羅子星把工錢的算法說了一下。寺廟是當地的一個有錢人捐贈的,這個有錢人看過羅子星之前畫的壁畫,于是讓人去大都永寧城把他請了負責這個寺廟。幾個作畫的都是他認識邀請的,有的是他的同窗,有的是干活期間認識的。這一行按照年紀資歷等有自己的一套工錢算法。她是最晚加入的,之前又無資歷,所以同樣畫一天,工錢要比其他人低一些,羅子星問她介不介意。
工錢確實不高,同樣一天下來,還沒有她在大都京城賣畫時的錢多,但她不在乎這些,說:“可以的。”
羅子星說:“你可以接受就好。看你應該是長在大戶人家,大概不知道這一行賺錢難,還怕你接受不了呢。”
“我知道的。”趙雪青笑著說。
羅子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深秋日頭越來越短,作畫只能白天進行,所以需要天不亮就起床。趙雪青從鳳凰城帶了一個丫頭過來,她一般吩咐她準備好第二天的干糧和水,一起床就帶著東西出發,一去一天,天黑了才回到賽府。
趙雪青來連續去了兩日,第三日一早就被金鳳蘭堵在門口,問:“小青兒,你這幾天去干啥了?我怎么一整日都見不到你的人?”
“我這幾日都在大悲寺。”趙雪青走之前有交待過去向,“今日也是。”
“你在大悲寺干什么?”
“我幫他們畫壁畫。”
“畫壁畫?”金鳳蘭以為她只是去玩玩,吃驚道,“你還真去畫壁畫了呀,那是多苦的活,爬得那么高,一整天不得下來,又危險。但凡能找到其他門路得人都不會去干這個活,你咋傻乎乎的真去做了。”
“賽爺爺讓我多使用右手,那里剛好合適。”
“你去玩一玩可以,晚點去早點回,不要那么辛苦,又不是真的要賺那幾個錢。”
“我昨日承包了一面墻壁,若不按時去,會拖延其他人的工期。”趙雪青答。
金鳳蘭哭笑不得,用手指戳她的腦門,說:“你真是癡了。”
但這幾日,趙雪青明顯開心了很多,金鳳蘭也不真的攔她,說:“你不用帶干糧了,我中午差人把飯給你送去,現在天寒,老吃冷的我怕你生病。”
“謝謝蘭姐姐。”
寺廟不大,九月底壁畫進入收尾階段。
羅子星看她畫了近一月,忍不住問:“雪青,你以前是不是跟一個叫張開聿的師父學過畫?”
趙雪青驚訝道:“你怎么知道?”
“你的一些運筆方法和畫法帶了他的影子。”
“是嗎?”趙雪青自己分辨不出來,“哪一些?”
羅子星指出來,又問:“你是哪一年跟他學畫的?”
趙雪青回想了一下,說:“景順十五年左右,他是我的啟蒙師父。”
“那這么說來,你還是我的師姐呢。”羅子星說,“我是景順十九年拜他為師的。”
趙雪青哭笑不得,說:“不敢當。我那時候才六七歲,只跟張師父學了一年,后來他家里有事,回鄉去了。”
“你雖然跟他學的時間短,但啟蒙師父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趙雪青點頭。
羅子星說起這個活結束了,不遠的其他鎮還有一個大的寺廟也請他去畫,問她要不要一起去。
趙雪青先說考慮一下,回去想了一下回復他可以去。
壁畫結束的當天下午,羅子星給他們結了工錢,趙雪青接了道謝,把銀子揣進懷里。
“你現在越來越像當地人了。”羅子星開玩笑。
趙雪青現在不修邊幅,頭發隨意挽著,不著任何首飾,一身粗布衣裙上面滿是顏料,說:“你的意思是我不收拾自己了嗎?”
“不是,我是說你眼里沒有初見時的那種疏離,真的融入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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