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冷柏站定在他眼前，有意讓他沒有別開眼神的空隙。

        被迫和她面對面，他的神情，竟然一瞬間透著心慌。

        “如果你問心無愧，就應該直視我。”她說道，“你怕什么？”

        一向他在自己面前如此云淡風輕——可剛才，他竟然變得狂躁，被激起了殺心，現在的他，甚至繞開自己的眼神。

        他在自己面前方寸大亂，總不是沒有理由。

        可褚曜看向了她。

        “我發誓，從來沒有那么看待你——甚至，我欣賞你。”

        褚曜說道，“可我的家族，在你的星球面前，注定是罪人。”

        他眉眼中搖曳的光漸漸暗了下來。

        “我對你是不一樣的——可你是那么的愛憎分明，有這樣的歷史，哪怕我說我是站在你這邊，終究是不可信的吧。”他伸出手，卻終究沒有觸碰她的任何，又收了手，“那么趁我還沒開始難過，沒開始執著的時候，你可以選擇離開。”

        聲音嘶啞，卻還是有意加重了語氣。

        倔強地偏開臉。

        “你為什么會覺得，我就這樣放棄？”她冷冷地說，“還是你覺得我，一開始就不知道些什么？”

        褚曜微微一怔。

        “我早就知道宙星有意征伐我的星球。”賀冷柏說道，“所以，這就是我之所以要變強的理由之一。”

        他看見賀冷柏不但沒有朝背離他的方向離開，而是依舊站定在原地，那神情灑脫而又隨意，仿佛她早已明白。

        “一開始我就想過這個問題，害怕你的星球會像宇星一樣……最后只會吞噬，欺壓這里。”

        “可害怕有什么用？與其如此，不如能盡早讓自己的星球發展起一點是一點。”

        “更何況——如果總有一天又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目光隨即深沉幾分，“我一定會……一定會將你作為我的戰俘。”

        她淡淡的語氣，卻透出一種微妙的狠勁。

        那個時候，他與她注定為敵。

        她是不會放過他的。

        褚曜說道，“如果真有那個時候，你可以把我殺了。”

        他的態度比她更加堅決，直截了當到嚇人的程度。

        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她，仿佛要她篤信他沒有異心。

        “不，那個時候，我會考慮暫且饒你一命，將你好好囚禁起來。”她忍不住撫平了他的碎發，“也許我哪天心情好一些了，還能讓你當我的奴仆。”

        突然間有種……飼養小狗的感覺。

        他撇開臉。

        她竟然反客為主。

        她是篤定，自己徹底會輸給她？

        可是……她又是那么的自信，似乎總有一天，連自己都遠遠不及她。

        那種發自內心的——坦然和強大。

        不是戰力高低就能一言蔽之——那是一種絕境中都能汲取營養的本能。

        甚至要灼傷了他那可悲的虛榮心。

        他本以為……內心里那點陰暗的愿望能得償所望。

        她不會——不會再去掙扎，心甘情愿地被他保護。

        她的意思，明明是警告自己。

        有著明顯的敵意，有著微微的抗拒——可為什么，他更加難以放下。

        她難道不知道他明明不會……

        不能再想。

        這個時候，基地外又響起了人聲，看來是一批也想在這里訓練的學生們。

        這地面上的一灘血跡，兩臺大師的機甲，配合兩個早就在光網人盡皆知的高調存在，賀冷柏已經可以想象到學生們會驚慌失措。

        趁現在，還有挽回的余地。

        “宙星有什么不錯的去處嗎，你不是說——帶我去踩點比賽點？”

        賀冷柏揚起了聲調，仿佛剛才的一切都不存在般。

        任何兩人之間，發生剛才那樣的事情，也許都很難毫無芥蒂的繼續。

        可偏偏，他們倆都不是正常人。

        褚曜眼神驀然一驚，卻又漸漸溫和了幾分，“好。”

        ——

        賀冷柏驚詫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據說這間餐廳“弗洛空中花園”是全星系都盛名已久的約會圣地，需要提前半個月預約。

        跟她在原世界那種稍微起高了一點就自詡“空中花園”的小矮樓完全不能混為一談。

        星際世界的“空中花園”——是真的空中。

        還是半開放式的結構，特意留了一大圈的外廊，能夠將室外盛景一覽無余。

        透明特殊材料的圍欄外，是云層。而圍欄以內，則是大肆盛放的空谷幽蘭，纖細卻厚密的綠藤，垂落在一層層的白色墻體之上。

        縹緲的云層如同霧里看花，俯瞰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城市尖塔層疊后，還有一個大型的機甲比賽基地。

        跟她想象的不一樣，機甲基地竟然處于半空中的“懸浮島”，在云層掩映下，顯得十分壯觀。

        “懸浮島”是星際世界，由于高度城市化導致占地空間有限，而出現的一種人造地形。

        這樣與基地遙遙相望，更有一番意境。而她所在的這間餐廳越上層的樓宇，能承載的座位越少，而他們在這座空中花園的中層——剛好云層交界處。

        身旁許多客人都已就坐，不乏是情侶。他們早已等候在這間餐廳這一餐已久，穿著打扮都是考究的款式，彼此言語和神態都帶了眉飛色舞的神采。吃著吃著，動不動就會眺向外面的美景，然后又紛紛發出感嘆。

        賀冷柏幽幽地看向了面色平靜的褚曜。

        他……還有多少驚喜是她不知道的？

        她本來就穿著隨意。可他先帶她去了一家私人訂制服裝店。

        賀冷柏是真的不喜歡買衣服，她對穿著一向很隨意，也不想欠他的人情。

        可他硬從茫茫衣海中一套黑金短裙，神情中看似懇求其實不容拒絕般。

        賀冷柏勉強答應……這尺寸這風格，他還挺懂自己。

        像是——要帶自己個窮星貧民，一下子補回那些年那些天未見過的市面。

        那種感覺，就如同整個世界都向你敞開畫卷——延伸至地平線的一切，都收攏眼底。

        想想看，這厚密的綠植，這一線的絕美景色，賀冷柏隨手翻閱了“星旅點評”這個探店應用，看到人均五位數的消費金額……傻了。

        “帶我來這——會不會很奢侈？”她畢竟不是一個喜歡占便宜的人，“雖然我這人，確實沒見過什么大場面，但這里實在是太……”

        “這里能看到全星際機甲聯賽終賽的比賽場地，現在處于封閉期。”他輕輕地說道，像是看到自己慌張，他就越是有了興致。

        “這也算踩點——畢竟，只有夠高的視角，才能看見這處場地的真實情況。”

        賀冷柏只覺得金錢在無聲無息地燃燒。

        雖然大神請她她與有榮焉理當接受——但，她不能白嫖。

        他目光灼灼地又看回了自己。

        “良心不安了么？那也好辦，”他隨即說道，“拿下這屆三強，你再考慮錢的問題。”

        賀冷柏心微微一驚。

        這是，她要想維護自己的自尊心，還得有條件？

        預賽她也僅僅是剛好在三千萬人中排前一千名。

        她現在的水平，她還不太確定。

        腦海中漸漸彈出數值。

        “實戰機甲系數：1”

        “等級維度：1”

        竟然——竟然已經悄無聲息地達到了自己的目標。

        賀冷柏看了看腦海，才發現自己在與紀凌杰交手的過程中，終于提升了系數。

        實戰機甲系數x線上機甲等級=最終實戰機甲的等級。

        現在的她，實戰機甲也能跟線上機甲一樣強了！這算不算一種突破？

        不過……也不能完全說是無敵。即使達成1，可大概跟自己之前的戰力不會有太大區別，比如紀凌杰跟自己交手的時候，自己也差不多是這個系數。雖然能夠打敗對方，但沒有“躺贏”的感覺。

        緊接著，腦海里彈出其他的指示。

        【實戰機甲系數成為1后——將解鎖實戰機甲維度上限，獲得更多能力】

        【目前你已解鎖被動技能【超感力、機甲魅力、精神威壓】，圖鑒3/10】

        【被動技能達到滿值，實戰機甲等級將會翻為10倍，一個被動技能滿級，則相應翻倍一次。】

        她這是懂了——原來，她竟然要靠解鎖更多被動技能，并且被動技能達到滿值，才可以突破上限。

        這比線上機甲要難……因為被動技能恰恰是無法找到唯一途徑提升的。

        而這樣看來，【精神威壓18/20】，竟然是最有可能先滿級的那個。

        他看著她微微地愣神，像是在凝神看某些他看不見的東西。

        其實他上次就有些印象，賀冷柏會當著他的面突然發呆，可神情又很認真。

        “咳咳……”賀冷柏察覺到他的注視，有幾分慌張，“我沒事，就是剛才你說要競爭三強——我還是不敢想象。”

        “既然要讓我做你的手下敗將，那至少是這個水準。”他眉目幽深了幾分，“做奴仆，那要求就更高。”

        賀冷柏背后微微發涼。

        他萬一記仇，那自己就得警惕了。

        她能變強，不代表他不能變得更加逆天。

        “你又開始緊張了。”他輕笑，“從現在開始，又不晚。”

        賀冷簡直發現自己在他面前毫無隱私。

        她的一蹙一笑甚至面無表情，都被他精準地猜中，甚至不需要見到本人——早就在光腦跟他線上聊天，她就察覺到了這詭異的一點。

        “你是不是偷偷研發了什么讀心黑科技？”

        看見她不甘心的模樣，褚曜別開眼神。

        眼里卻是忍不住的笑意。

        明明讓那深潭般的眸掀起漣漪——實在少見得很。

        “褚曜？”突然間，有人的聲音響起，帶有微微的試探，嗓音甜美。

        賀冷柏微微地往回看。

        一瞬間——她的表情僵在了臉上。

        是……緒懷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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