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電影
高組長這節有課, 辦公室里林喬最熟的就是三班班主任了。
不過這個三班班主任還真知道,“就只有數學, 78年辦的第一屆, 當時華老還出席了。”
這位可是數學界的泰山北斗,所以她記得很清楚,“當時全國有八個省市一共二十多萬人參加初賽, 只選了350名進入決賽, 最后得獎了57個。咱們學校也考了,可惜沒一個進決賽的。”
八個省市選350人, 名額肯定全被前面那些學校瓜分了。他們這種排名靠后的小學校, 除非哪個學生個人能力特別突出, 不然還真難進。
而且只有數學的話, 恐怕還比較麻煩, 數理化這三科里面, 李小秋最差的就是數學。
林喬想了想,“那些獲獎的學生呢,后來都怎么樣了?”
這個也得問清楚, 不然她還真沒法確定下一步應該怎么做。
結果三班班主任竟然愣了下, “不知道啊, 應該有一些上大學了吧, 我記得當時最小的才十四。”
聽對方說完,林喬也愣了,這年代競賽獲獎不給保送的嗎?
她那時候像李小秋這樣偏科特別嚴重的學生, 很多都會走競賽的路子, 想辦法拿到有含金量的獎項, 然后保送上大學。
她也是看李小秋語文實在提不上來, 才想到這個, 沒想到現在就只有數學一門競賽,還不給保送。
“怎么突然想起來問這個?”三班班主任見她沒說話,問了句,“一般這種競賽都在春夏,咱們明年就高考了。”
他們明年的確要高考了,可以李小秋的語文,再復習一年她也去不了特別好的大學。
林喬嘆了口氣,“我就是想幫李小秋打聽打聽,看有沒有其他路子。”
三班班主任也教李小秋,聞言同樣嘆氣,“她這種情況是挺難辦,上個一般大學還有點可惜。”
中午季鐸回到家,就發現林喬什么都沒干坐在沙發上,他回來了也沒有聞聲望來。
這倒不太像她的風格,這丫頭機敏得很,剛結婚那會兒哪怕睡著了,聽他回來都會瞇開眼看一看。
他把軍帽拿下來掛好,想了想最近能發生的事,“學生這次沒考好?”
聽到這熟悉的嗓音,林喬回過神,“沒有,考得挺好的,把高組長帶的一班超過去了。”
那是又有人給她找麻煩?
季鐸摘手套的動作一頓,眼神也沉了,“那位鄭老師又回學校了,還是……”
林喬都有陣子沒關注鄭慧芳這個名字了,聞言沒忍住掃他一眼,“你盯上她了是吧?”
看樣子沒人給她找麻煩,季鐸就把手套放在了茶幾上,“那是你們校長又找你,不讓你帶著學生做實驗?”
這倒像是故意問的了,林喬發現這男人今天話還挺多,“實驗室都建上了,還不讓我做?不怕我又寫信反映情況啊?”
說到這,她自己又頓了下,“對啊,我怎么把這個忘了?”
沒有路,那就想辦法自己鋪條路來走。哪怕不一定能成功,也比什么都不做,最后覺得可惜強。
林喬起身就想往樓上走,想想又折了回來,“也不差這一會兒了,先去吃飯。”
人又鮮活起來,季鐸也就重新拿上手套和軍帽,跟她一起往外走。
等著林喬圍圍巾的時候他問了句:“這周周六你課多不多?”
“不多啊,怎么了?”
“顧老想請你去家里吃頓飯。”
說起來林喬見顧老也有好多面了,可每次都是在醫院,總留這么個印象確實不太好,她點點頭,“那我周六早一點走。”
第二天上午剛上完第一節課,齊副校長找林喬,讓她去一趟自己的辦公室。
林喬還以為是閱覽室的事,畢竟自上回她提出建議已經一個多星期了,學校始終沒給回復,像是石沉大海。
沒想到齊副校長拿出幾張表格給她,“今年的優秀教師,我和曾校長商量了下,都決定推薦你。你拿回去填一下,這周內交上來。”
這倒讓林喬有些意外了,不由望向齊副校長,“可我明年就要參加高考。”
“我們知道。”齊副校長笑著扶了下眼鏡,“但你這半年為學校為教育做了很多,值得這個推薦。”
這事他也是和曾校長反復衡量過的,除了林喬,的確選不出第二個同樣有說服力的人選。
而且其他人錯過今年,以后還可以再報,林喬卻只有這一次機會。直接考研那事到現在也沒個眉目,林喬為學校做了那么多,學校總得也給她留下點什么。
想到這,齊副校長不禁多問了句:“明年準備報考哪所院校?”
“清大或者燕都理工吧。”林喬說,“我準備下學期也跟著參加模擬考試,看看自己的水平。”
從現在的復習情況來看,燕都理工至少應該沒問題,畢竟她給自己準備了一年多的時間呢。
齊副校長聽了點點頭,沒再說這個話題,“閱覽室的事,今年恐怕沒辦法提上日程了。你也知道馬上就是期末,學生們都要忙著復習,學校這邊事情也比較多,騰不出手來搞這些。”
沒直說不行,而是今年沒法提上日程,就代表還是認真考慮過的。
林喬笑道:“我也就是提個建議,具體能不能實施,怎么實施,還得看咱們學校的情況。”
回到辦公室,高組長也是獲得過優秀教師的人,一眼就看出來她拿的是什么,“我就猜這兩天怎么也該找你了。”
這倒讓林喬有一點意外,“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高組長說,“老曾和老齊給你找推薦人的時候,也找我了。”
說到這他還笑了下,“爭了一大通,最終這個名額還是落到了你頭上,也不知道鄭慧芳知道了會怎么想。我聽說初三那兩個實習老師教得都挺好的,尤其是宋靜,幾次考試班里成績都在穩步提升。”
提起宋靜,三班班主任也忍不住插了句,“我怎么聽說咱們這邊開始弄卷子后,她也弄了兩套給學生做?”
“是弄了兩套,不然他們班學生家長干嘛合起伙來給老曾送了個錦旗,上面那么大的字寫著:‘慧眼識珠,知人善用。’”
“慧眼識珠,知人善用?”林喬沒忍住笑了,“什么時候的事兒?我怎么不知道?”
“就上上周六你請假那半天,幾個學生家長代表過來送的,現在東西還掛在老曾辦公室。”
那這幫家長也太有才了,寫這么兩句話上去,曾校長哪好意思再讓鄭慧芳回來,以后用人也得仔細再仔細了。
有時候不僅舉報,夸獎也是一種枷鎖。
當一個人被架起來,架高了,再做起事來就有了顧慮,忍不住按照那些夸獎來要求自己。
申請表一式三份,林喬很快就填完了,挑了個既不顯得太不當回事也不顯拖拉的時間交上去。
到了周六下午,她提前一點時間下班,出校門的時候,季鐸的吉普已經在那里等了。
兩人先去商店買了些水果,然后才正式登門。
地位原因,顧家的安保比季家還嚴,可就是少了股人氣,直到進了溫暖的客廳,地籠的熱氣才吹散那種冰冷。
顧老打聽過林喬的喜好,準備的菜雖不復雜,也秉承著這個年代一貫的簡樸,卻有一道林喬很喜歡的油燜大蝦,做的也比部隊食堂好吃。
見她吃得滿意,飯后老人家還叫杜姐找了個飯盒給她裝上,“以后想吃了,就來顧爺爺這吃。”
說起話來還不是那么中氣十足,可比起醫院初見時給人那種只剩一口氣吊著的感覺,精神頭好太多了。
從顧家出來,林喬忍不住跟季鐸說:“我看顧老這心病是好了一半了,就差少平的死因。”
季鐸“嗯”了聲,“我和蘇正已經放出消息,這個陳招男也是假的。”
那接下來就是看對方會不會上鉤,再弄一個假少珍出來。
林喬沒再問,上了車,小方卻沒有開往季家老宅,也沒有開回部隊。
看著車窗外陌生的景色,她有些意外地望向男人。
季鐸眉眼被路燈籠出深邃的輪廓,“時間還早,先帶你看個電影。”
這林喬就更意外了,這男人在家看電視都只看新聞,電視劇一眼不瞄,還會出來看電影?
她忍不住露出些揶揄,“咱媽又讓你陪我出來了?”
季鐸第一次和她提這事,好像就是結婚前,徐儷催他的。
這讓季鐸神色一滯,“不是。”
竟然不是,林喬表情也頓了下,“那是誰買完了沒法去看,把票送你了?”
這倒也好理解,季鐸在他這個級別是最年輕的,除了他,同齡人里就沒有新婚夫妻,想看個電影還得安置好孩子。而他們今天本來就要回燕都,盛情難卻,順路去看一下好歹不算浪費電影票。
結果這話一出,男人表情更凝滯了,前面小方也專心盯著路面,假裝自己沒長耳朵。
他們這位季團長雖然是出了名的冷面,一看就不像會去看電影的人,但嫂子也不能這么問啊。
果然季鐸轉眸望向林喬,眼沉,聲更沉,“我就不能是自己想帶著老婆看?”
這倒把林喬問住了,不僅因為他是自己想來的,還因為他的稱呼。
比起和人介紹時的愛人,偶爾叫她的林喬,還有找她開會時的同志,“老婆”這兩個字好像莫名就多了點親近。
以前老周和蘇正也一口一個你老婆,季鐸從來都只是聽著,拿這個稱呼她這還是頭一次。
車內一時安靜,也就顯得車外路邊的聲音格外清晰。
季鐸本來還想說什么,視線轉向窗外,又突然皺了下眉,“停車。”
小方什么都沒問,方向盤一打穩穩停在了路邊。
季鐸推門下車,林喬這才注意到小方應該是抄的近路,他們停這地方剛好在一個巷子口附近。
旁邊不遠處就有個飯店,幾個男人堵住了個年輕姑娘,姑娘往哪走,哪里就有人攔在她前面。說的什么車門關上了聽不太清,但看姑娘急得直抹眼睛,那群人卻笑得特別大聲,肯定不是好話。
她一見,也要跟下去,卻被季鐸按住了肩,“是熟人,我自己能解決。”
熟人?
他是說被堵那姑娘?
林喬愣了下,那邊季鐸已經關上車門,大步過去,沉聲叫了句:“湯二。”
幾個年輕男人全都看向為首那個,對方也轉過了頭,一見他眼神就死死落在他身上,“叫我干嘛?”
季鐸整個身影都罩在軍大衣里,只是朝圈里抬了抬下巴,“你說我叫你干嘛?”
這話讓對方眼神更加陰鷙,“你怎么什么閑事都管?難不成這人你認識,是你在外面養的?”
他一說,附近幾個男人全都笑起來,被堵的姑娘臉也燒紅,可還是望著季鐸,“你來得正好,他們攔我半天了。”
季鐸沒有說話,只望著那位湯二,看得對方憤憤低罵了句:“還他媽真認識!”
說著竟然咬咬牙,“媽的不玩了。”丟下一眾人轉身就走。
跟他一起的人都有些懵逼,相互對視一眼,也趕緊跟上,畢竟湯二都不敢惹的人他們更不敢惹。
幾句話的工夫,季鐸就回來了,后面還跟著那被救下的年輕姑娘。
他腿長,步子大,那姑娘跟得還有些吃力,“同、同志。”
林喬剛要下車,就見男人蹙眉回頭,“還有事?”
這句問的,那姑娘顯然愣了下,“沒、沒,我就是想跟您說聲謝謝。”
這絕對不可能是認識了,林喬推開車門,輕聲問那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有點害怕。”姑娘搖搖頭,又有些期期艾艾,“那個,我能跟你們一起走一段嗎?跟在車邊走就行,我怕他們沒走遠,一會兒再回來……”
這個要求雖然有點唐突,但她剛受到了驚嚇,這邊又偏,會害怕也情有可原。
林喬剛要說什么,季鐸已經拉開了副駕駛車門。
那姑娘遲疑了下,剛要道謝,就聽他對司機小方說:“你把她送過去,我和你嫂子在這等。”
小方愣了下,“是。”趕緊下了車,“同志我送你。”
那姑娘明顯也愣了下,但還是道謝,跟他隔著一米往大路去了。
“上車吧。”季鐸目光已經落回了林喬身上。
林喬就著他拉開的車門坐進去,又想起他下車時那番話,“你剛才不說是熟人嗎?我還以為你認識。”
“我說的是堵人的。”季鐸語氣并不太好。
這就讓林喬更意外了,季鐸這人頗有成算,看人看事又犀利,怎么也不像和那種人有交集的樣子。
她抬眸看看男人。
“上車再說。”
季鐸正準備坐進來,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戲謔的男聲,“都英雄救美了,怎么不送佛送到西?”
季鐸轉過眸,林喬也循聲望去,發現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青年。
大概是喝了點酒,對方露在外面的臉龐泛紅,眼神不甚清醒,大冷的天兒大衣還敞著懷。
看到車里的林喬,他有些夸張地意外了下,隨即恍然地笑,“原來是家里那位在車上,我說呢。”
同樣是調侃,可這位給人的感覺卻不像蘇正,總好像巴不得事情鬧得更大一點他好看熱鬧。
季鐸對他明顯也不甚親近,只給林喬介紹了句:“這是于家老五,他侄子于晉和小澤是發小。”
強調季澤那邊的關系,顯然兩人是真沒什么交情。
于五也不在意,只問他:“那生產線你們家季澤還要不要了?我可是聽小晉說,陳衛國已經準備去貸款了。”
生產線?
林喬從不知道還有這件事,不禁看了男人一眼。
季鐸也沒想到他會問這個,眼神有點深,“他不打算做了,家里不讓。”
“這么好的機會,怎么就不打算做了?”于五像是在為季澤惋惜,“那可是一條完整的生產線,拿來就能投入使用。”
“你既然這么看好,怎么不爭取一下?自己家人不是更方便?”季鐸問。
于五立即擺手,“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從小就沒什么出息,我倒是想,也得我家老爺子放心。”
說著又提起季澤,“我看他之前挺有意愿的,再說小晉的門路你們還不放心?你們家小澤也大了,這事兒還得看他自己的想法,都什么年代了,哪有把人強按在部隊上的。”
季鐸沒有接話,見小方回來,低眸看了眼表,“要是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于五勸說的話全被他隔在了車門外,倒是車子啟動后,林喬目光落在他臉上,“小澤還想過買生產線?”
“是有這么回事。”季鐸并沒有隱瞞,“我和咱爸都覺得要貸款,風險太大,沒同意。”
“那就是沒做成了。”林喬蹙了下眉,心里總覺得有點怪,卻又說不出來。
“是沒做成。”季鐸看了眼她,又說起剛才的事,“我下車,是因為看到了湯二。”
“湯二?當初被你挖坑那個?”林喬還記得顧老跟她說過的事。
“不是,那是他們家老三。”眼見電影院到了,季鐸下了車,“湯二以前想坑過小澤。”
“坑小澤?”林喬有些沒想到。
季鐸頷首,邊走邊低聲道:“帶小澤出去抽煙、喝酒、打牌,還叫了好幾個年輕女人作陪。”
說到這他蹙了下眉,林喬一聽就知道這個打牌和女人恐怕有問題,“玩錢的?”
“玩大的。”季鐸在門口頓了頓,轉身朝旁邊的烤地瓜攤走去,“小澤那時候才十六。”
帶著未成年人抽煙喝酒賭錢,說他懷的是好意還真讓人無法相信,“這事后來怎么辦了?”
“他跟那里面其中一個女人被抓了,對方有愛人。”季鐸言簡意賅,但話意絕不簡單。
季澤十六的時候可還是在那十年里,而那十年出了這種事,是要在脖子上掛一雙破鞋拉出去游街的。
名聲、政治前途全毀了,要說這只是巧合,林喬才不信。難怪剛那人那么憤恨,最后還是走了,估計是被收拾怕了。
只是平白無故,季鐸不像是會和她提這些的人,林喬想了想,“你懷疑他跟當初那事有關?”
“湯家、于家、戴家……”季鐸一口氣報出了燕都好幾個能叫得上號的家族,“都有可能。”
這幾家當初都在同一個地方,也都有年齡十幾歲到二十歲不等的年輕人,事情結束后,也都平反回來了。
而湯二因為想把季澤往歪路上引,顯然對季家沒什么善意,倒的確值得懷疑。
正想著,林喬手里就被人塞了個熱乎乎的東西,是季鐸剛買的烤地瓜。
“走吧。”男人自己倒是什么都沒拿,只從口袋里掏出兩張票,檢票入場,看的還是今年夏天上映的《廬山戀》。
看名字就是個愛情電影,看內容也的確是,還是響應中m建交拍的m籍華人女主和內陸男主。
林喬越看越覺得眼熟,直到結尾時女主親在了男主臉上,她才想起來,這不是影史上大名鼎鼎的熒屏第一吻嗎?
她是來自21世紀,船戲都見怪不怪了。可這才80年,就這一個親臉頰,都有不少人買票反復觀看。
沒看出來啊,老干部平時一本正經的,連電視劇都不看,原來也好這口。
林喬忍不住看向身邊的男人,發現季鐸正襟危坐,眉還緊蹙,比起來看電影,簡直像是來給電影過審的。
一直到電影散場,走出電影院,他才低聲說了句:“蘇正推薦這個不好,下回帶你看別的。”
“那你還是別帶我看了。”林喬有些不相信老干部的審美,見他還要說話,把手里最后一點烤地瓜塞進了他嘴里。
周一,教育部,部長辦公室幾個文秘照例打開了教育部的公開信箱。
每到年底,就是這些部門最忙的時候,全國各地的消息都匯總過來,意見信把信箱塞得滿滿當當。
幾個文秘一見那厚度就覺得頭疼,“這得看到什么時候?還得篩選出里面有用的。”
有人眼尖,還在其中一封信上看到了個熟悉的名字,“林喬?是不是上次給咱們和領導人辦公室都寫過信那個?”
“應該是她。”旁邊另一個人看了看上面的發件人地址,“我記得她的學校。”
“這才幾個月,她就又有意見了?”那文秘摸了摸信的厚度,覺得這純粹是在給他們增加工作量,“她不是覺得自己提成過一次,還被領導人點名表揚,就字字都是金口玉言了吧?”
不怪他不滿,上一次林喬寄過來那封信是被他篩下去的,后來部長知道,還讓一秘敲打了他們。
剛想到一秘,一秘就來監督他們工作了,見到信封上的名字也愣了下,“林喬?拿來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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