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棄善成魔
張富消失在虛空之境里,濃霧像是最后一搏似的擋住二人的雙目。
未等將白霧剝開,忽感天旋地轉,恒古急忙去拉住靈華的手,兩人肩并肩靠在一起。
不多時,濃霧開始消散。腳下搖搖晃晃,耳邊還有“嘩啦啦”的水聲,細聽之下這水聲居然是銅板碰撞發出的聲音。
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他們回到了烏篷船上,身前老翁拿著船槳賣力地劃著濃稠的海水,一邊劃一邊吆喝著:“走嘍,走嘍,回去嘍!”
老翁似乎比上次見時更瘦削矮小了,他劃兩下便粗重地喘著氣,但還是不斷地劃。
“老伯,你還好嗎?”恒古上前詢問。
老翁咳嗽兩聲:“無妨,老頭子年紀大了,身體不行了。”
恒古對提醒過他小心的老翁心存感激,他走到老翁身邊:“我來幫您劃吧。”
老翁側過臉來看他:“不用了,這船你劃不了,回去吧。”
恒古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看老翁的側臉,心涼了半截,他的臉上有一道疤,位置跟張富的劃痕一模一樣。
他不動聲色地應了聲退回來站到靈華身邊,指著老翁又往自己臉上劃拉兩下,靈華霎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握緊恒古的手。
老翁并未察覺二人的動作,只是用心撐船,自顧自地說起話來:“難啊,難啊。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落到這樣的下場。如果善良是罪孽,那就讓我渡過這片海便灰飛煙滅吧。”
恒古和靈華面面相覦,不明白老翁的意思。
靈華開口問道:“老伯是有什么難處嗎?”
老翁奮力劃向岸邊,距離灘涂只有幾步之遙,他含笑轉身看著二人:“我確實有難以改變的事情,我眼睜睜看著自己在惡念中越陷越深,而我卻越來越老,馬上就要死去了。”
“我想要改變現在發生的事情,卻沒辦法跳脫自我的枷鎖……他讓我干嘛,我就必須干嘛,我難受啊,痛苦啊,卻沒辦法。因為我馬上就要死了。”
恒古根本沒聽懂老翁在說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問:“您是……張富嗎?”
老翁哈哈大笑起來,他笑出了淚水,嘴邊滲出了血:“你很聰明,我是他,也不完全是他。我只是他的一部分,是他很快就要遺忘的部分……”
談話間船已經靠了岸,老翁讓開地方:“走吧,你們應該回到原來的地方去。”
恒古牽著靈華下了船,腳剛剛接觸到地面,一團霧便聚在船體上。他們面前是一束刺眼的亮光,一股莫名的引力牽引著二人不斷向前走去。
他們回首去看老翁,發現船上多了一個錦衣華服的胖子,他肚子上有個大窟窿,似乎是燒焦的痕跡,正隨著他的動作往外流血。
肥頭大耳的胖子拿出一把長刃,一下刺穿老翁干瘦的身軀,老翁大笑著自嘲道:“真是無可救藥,無可救藥!”
隨即老翁變為一團白霧,歸到濃稠的霧氣之中。烏篷船上只有大腹便便的胖子,遠遠地注視著他們。
白光盛極,他們不得不閉上眼睛,待到白光消散,緩緩看清眼前之景,原來他們已經回到了云城。不是幻境中的云城,而是熙熙攘攘,萬家燈火的云城。
此刻他們站在離張開源府邸不遠的地方,靈華回頭看看張府頂上似乎黑氣籠罩,她覺得此地甚是怪異,拉著恒古一閃身不見了。
二人回到滄瀾閣,一路疾走到了三樓,門外兩個涂著唐三彩的小童笑嘻嘻伸出手,靈華一人手中放了三兩銀子,進入了聽書的大廳中。
此時安槐正在臺上侃侃而談,講的正是張開源的事情。靈華拉著恒古在后排找了地方坐下,靜靜聽安槐說書。
“大家想必都知道,張開源此人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今日本應是他在感恩寺施粥接濟窮苦百姓的日子,可時辰到了他卻遲遲不現身。
聽張府的下人說,張開源近幾日身體不佳,今日更是受了傷,精神不濟,臥床不起啊!”
場子里有好事的人接住話茬:“真是怪了,張善人好幾日未出門,怎么突然得病了?”
安槐應和:“誰說不是呢!張開源此病來得蹊蹺,自從清游門的道長去張府拜訪之后,他就閉門不出,不知在宅院中做什么事。
據張府的下人所說,多日前便有一個黑衣女子頻繁進出張開源的宅院,二人相談甚歡,似乎是張會長新晉的紅顏知己。
咱們張會長顧及多家生意日理萬機,也需要香嬌玉暖坐滿懷啊!”
在座有些人聽不得張開源的壞話,當即反駁道:“你這都是傳言,根本不作數!張會長為我們百姓壓低米價,他是好人!你不可以這樣造謠!”
安槐也不是第一天見到張開源擁護者的瘋狂,他十分淡定地搖搖扇子:“是真是假,時間自會給出答案。真的假不了,假的亦是真不了,一切自有天在看。你且慢慢看。”
在座有些人不同意安槐的說法,甩袖走了。安槐也不做挽留,醒木一拍,收了攤。
靈華上了臺子,走到安槐旁邊。他見了靈華并不奇怪,反而怨起來:“你有事為什么不找我?自己消失這么久,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呢。”
靈華臉一沉,拍拍桌子“呸呸呸”了幾聲:“老槐樹你說什么晦氣話,回頭上百野林給你把樹根挖掉。”
她看著安槐一臉擔憂又故意翻白眼的樣子,嘆口氣解釋:“前些天事發突然,沒來得及告訴任何人,此番我來也是報個平安,順便還有事問你。”
安槐看了眼臺下的秦絲,秦絲會意將大廳中的人都送走,把大門栓了起來。
靈華跟著安槐打簾進了暗室,而秦絲則栓好門后走到恒古旁邊,嬌俏的蘭花指水蛇一般從恒古的大臂攀到肩頭,稍稍用力拍了兩下:“怎么樣?有進展嗎?”
恒古假裝沒聽懂:“什么進展?”
秦絲纖纖玉指點點他的鼻尖:“少裝模作樣了,在安縣的時候我就一眼看出來你喜歡靈華,這好長時間過去,你一點進步都沒有?”
恒古聞言似有千言萬語,揶揄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話:“沒有。”
秦絲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一邊嘖嘖地咂嘴,一邊感嘆:“恒古,論修為你是我的前輩,可是論感情,你可是我的大~后輩。”
秦絲的聲音越說越尖細,恒古皺著眉頭聽完,剛想辯論幾句,又咽下去,假模假樣地問:“那秦絲前輩有何高見?”
“你們這次可有遇險?”他八卦地問起來,山羊胡隨著略顯猥瑣的笑容一抖一抖。
“自然有。”恒古如實回答。
“噢?”秦絲來了精神,貼近恒古追問,“那她可有擔心你?害怕失去你?見不到你就失魂落魄,只想與你時刻在一起?”
恒古仔細想了想,遲疑著說:“好像……是挺關心我,也不想讓我死,害怕我不見了。”
秦絲邪魅一笑:“那就對了,她開始在乎你了。你要有戲了,恒古!”
恒古此時也來了勁頭:“那我要怎么做,靈華才能更喜歡我?”
“這個嘛……附耳過來。”
暗室中。
靈華坐在安槐對面,將張開源的事情講與他聽,安槐思索了片刻,面色不佳:“照你所說,張開源已經將自己的善良徹底泯滅了。”
“善良?”靈華想起撐著烏篷船的老翁,“是張開源親手將自己的善良殺死了!”
安槐頷首:“以后他只會成為更邪惡的敵人,而不是可以感化的普通人。”
靈華神情嚴肅不少,她點點頭:“我知道了。近幾日張府和春暖閣可有動靜?”
安槐面有難色:“有自然是有,可是………你答應我的二十兩金子什么時候補齊啊?”
靈華細眉微蹙:“你也想去欲念之島?”
安槐一個激靈:“不了不了。這幾日你救的那個女子一直在春暖閣不曾出門,反而那清游門的道長天天來這里待一段時間。”
“原來楊道長一直在云城?”靈華驚異,楊錫遲居然沒有進入幻境,是因為他真的無欲無求嗎?
安槐奇怪道:“是啊,你們失蹤那天他自己回來的。張開源看來不打算放過你們,天天有一些殺手在春暖閣樓下埋伏,個個兒都青面獠牙,看起來兇殘無比。他們經常在樓下守一夜,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你家,煞是嚇人啊。”
“那張府呢?”
安槐搓搓手:“張府就更嚇人了。不知你是否看到張府上空有一團黑氣?”
靈華點頭:“見到了,這團黑氣籠罩在張府上空,似乎帶著強大的怨念和邪惡。”
“沒錯,你們失蹤這幾天,有一個黑衣女子和張開源來往神秘,她每次到張府一次,這團黑氣就更甚。而這女子,應該就是之前你讓我查的女妖,孫蓮苒。
我不清楚她來找張開源的目的,只是自從她見過張開源,這人人稱頌的張善人就越來越不正常。
我把葉子投到張府,看到他居然在喝人血。喝一次容貌變化一次,現在已經不似常人。他眼珠暴突幽綠,嘴唇干澀青紫,披頭散發好似成魔。我怕被他發現,沒敢多看便迅速撤離了。”
“成魔?孫蓮苒這番作為,是為了吸取更多的怨氣嗎?”靈華想起虛空之境里的那面詭壁,上面重重疊疊的魂魄,在釋放之后,是否會匯聚成強大的怨氣,成為孫蓮苒的囊中之物?
是時候找找楊錫遲了。她問安槐要來筆墨,拿出傳音符來簡短寫下內容:道長,我已走出幻境,明日可來春暖閣一談。
發出信后,她又交代安槐:“近幾日幫我查查一個叫陳宛的人,她在十年前死在春暖閣里,我想要她的所有資料。”
安槐小聲嘀咕:“又要做免費買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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