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窺知秘辛
恒古從與楊錫遲交談后便心思沉沉,不愿說話也不再賴在靈華身邊,反而一個人獨自坐著琢磨些什么。
靈華若是問他,他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直言:“不可說,不可說。”
“有什么不能說的!我看到的都說出來了,你有什么不可說的?”寧絮荷壓低聲音,學著他的樣子蹙起眉,煞有其事地搖頭,“不可說,不可說。”
恒古看寧絮荷一眼:“你懂什么,這是楊老道囑咐我的大事,你這種小兵小卒不聽也行。”
“我?小兵小卒?”寧絮荷看向靈華,一副討要說法的樣子,“謝千蘊和她師叔同屋而眠,這是不是大事!可是我看到的呢。”
“這事兒我與她昨日就知道了,在典禮結束你不知去向的時候,已問過老楊了。”恒古愛答不理地瞥了瞥寧絮荷,又惆悵地獨自嘆了口氣。
“啊?”寧絮荷顯得格外失落,“你們都知道了啊?”
靈華拉過她的手:“我們只是聽說,未曾親眼看過。昨日聽楊道長言,謝千蘊是頂著全清游門的反對與她師叔趙濟安成婚的。”
“可我昨晚看到的不是這樣,謝千蘊對她師叔相當冷淡,甚至像是討厭。”寧絮荷又將謝千蘊的話學了一遍,斷言道,“我對誰都沒過這般敷衍,難道是楊道長對我們說了謊?”
“說來,昨日楊老道的態度是有些奇怪……”恒古望向靈華。
靈華將靈力注入寧絮荷掌心,二人之間忽而生出一條透金紐帶:“不若帶你一同看看。”
合上雙眼,一股奇特的熱涌順著紐帶流入寧絮荷體內,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又忽然涌現出一段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典禮過后,眾人魚貫而出,楊錫遲回過身低語道:“暫留片刻,有事相商。”
靈華去尋寧絮荷,卻已不見她蹤影。
人很快走光了,靈華起身看著謝千蘊曾站過的地方,淡淡道:“謝掌門似乎有些與眾不同。”
楊錫遲指向離自己僅有幾步之遙的掌門座椅:“她只欲坐那位置罷了。”
見靈華恒古皆有驚訝之色,他繼續道:“此事人盡皆知,貧道也不必遮掩,她如此步步為營,為的便是掌控之權。
謝師侄孫本有婚約,卻與貧道的師侄趙濟安情投意合。清游門弟子雖可自由婚配,但趙師侄已有家室,已不可再娶妻。
這二人不顧反對仍執意成婚,委實做不到清靜無為、淡欲不爭。”
“那為何她會成為掌門?”恒古不解道,“她的修為不及我的三分之一,如何能坐上掌門之位?”
楊錫遲依舊沒有遲疑地答道:“前掌門本將掌門之位傳給趙師侄,趙師侄確是繼承的最佳人選,但他在繼任一月后便稱病隱退,將掌門令牌交給了謝師侄孫。”
“沒有人阻止嗎?”靈華問。
楊錫遲面上并無焦急或無奈,反而一派云淡風輕:“長老多番阻止,可師侄卻一意孤行。也許這便是各人的宿命,順應命運,無為便是有為。”
靈華并不認同:“楊道長沒有管此事?”
“管了也無用。”
靈華第一次在楊錫遲的臉上看到一絲帶著疲憊的感慨之色。
“已經到了此時,即便去管也不會改變任何了。該發生的終會發生,即便再來一回,也不會有所偏改。”
腦中的景象模糊起來,這段記憶似乎如親眼所見一般,留在了寧絮荷的腦海里。
“昨日楊老道明顯話里有話啊……”恒古的聲音逐漸清晰地鉆入耳朵,靈華與寧絮荷一下子睜開雙眼。
靈華看向正在自言自語的恒古,收起與寧絮荷之間的靈力:“你也覺得他的話有些怪?”
恒古思量道:“他從不會這樣直白,這般簡單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訴我們。現下卻把謝千蘊的底細講了遍,他不應該是這種人才對。
而且他說什么‘這一回’、‘下一回’的,是道長專門用的詞嗎?怎么聽都稀奇古怪的。”
寧絮荷一拍腦袋:“我知道了!他是不希望我們知道清游門的掌門后院起火,所以營造了他們夫妻和睦的假象!”
靈華搖頭:“此事人盡皆知,楊錫遲應不會有欺瞞。”
她思忖片刻交代道:“我們分開行動。絮荷,你繼續去看謝千蘊的動向,事后你我分享記憶便可。
恒古,你再去尋楊錫遲,看還能不能問出什么。我在此處,看看這謝千蘊究竟是何方神圣。”
鑒心鏡啟,深不見底的漩渦中逐漸浮現出一個女子鵝蛋般的臉,她的一雙丹鳳眼微微瞇起,似是在瞄準,片刻后忽而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我知道怎么破解你這招了。”
謝千蘊巧笑倩兮,正拿著長劍刺向一個男子,用力比劃了兩下:“你的左后方沒有聚氣,應從此處破。”
“是嗎?可是師父說,要從魁門正入,然后這樣……”男子機械地比劃起來,“再這樣……”
“你怎么這么笨啊?不會想想別的辦法嗎?師父又沒說只有這一種方法可以用。”謝千蘊看男子揮舞著劍的模樣翻了個白眼,“真是個呆子。”
那男子好脾氣地笑起來:“師妹,我主修御妖之法,劍術沒練過幾次,你多多包涵。”
“你還是笨!”謝千蘊上下打量他,不屑道,“成師兄可不像你這般,他驅鬼和劍術樣樣精通,你怎生不能像他一樣?”
“我……”男子窘迫起來,臉都漲紅了,磕磕絆絆地說,“師妹,我們還有婚約,你怎么能這樣說我……”
謝千蘊將劍一扔:“我才不要嫁給你,你如此不成氣候,根本幫不上我什么。”
說完她轉身而去,留下男子獨自抱著劍留在原地:“我要這么做你才會喜歡我啊?”
天地間只有夏季燥熱的風回答他。
時光流轉,謝千蘊的臉消瘦了許多,也凌厲了許多。那雙丹鳳眼變得更加盛氣凌人,她的身邊多了一個紅衣女子,女子約有十四五歲,雖是娃娃臉卻一臉倔強,與謝千蘊站在一起活生生像一對羅剎。
“你,過來。”楚淳溪頤指氣使地喚來一個初階弟子,“把今日的銅錢交上來。”
那弟子瑟瑟發抖:“大師姐,我實在沒有錢了,想孝敬您只能下山典當道袍了……”
“哈哈哈哈!”謝千蘊一邊扶著楚淳溪一邊大笑起來,“你看他那樣子,你快看!”
楚淳溪亦是咯咯笑起來:“師姐,他就差尿褲子了!”
“真好,真好,今日大師姐高興,你去吧,下次再尋你。”擺擺手,那弟子一溜煙兒跑不見了。
謝千蘊見狀又笑得前仰后合。
“千蘊,什么事這么開心啊?”
楚淳溪回頭看去,一位白須冉冉的長者從身后走來,她不動聲色地提醒:“是掌門來了。”
謝千蘊當即收斂起了狂放的笑容,含蓄地抿起嘴,乖巧地挽上了掌門的胳膊:“掌門爺爺,您怎生從千蘊身后走出來了,嚇人一跳。”
“哦?還是老夫的不是了?”掌門點點謝千蘊的鼻尖,“千蘊丫頭,你是女弟子里最有想法的,可別讓這些想法把你給拖累了。”
謝千蘊一副沒聽懂的天真模樣,順從道:“掌門爺爺您在說什么啊?千蘊定會好好聽掌門和師父的話,為清游門做貢獻的。”cascoo.net
掌門從她的臂彎里將手抽出:“好,那老夫便等著你去民間,為百姓多做些事,好讓我清游門行善積德,這才叫有所貢獻。”
“是,千蘊明白了。”不服氣的眼眸一直低垂,待掌門走后,她沖著長者的背影做了個鬼臉,“行什么善,積什么德,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東西,我憑什么要聽?”
楚淳溪煞有介事地附和道:“就是啊,師姐!在淳兒眼中,師姐就是最厲害的,不必聽他們這些迂腐教導。可惜師姐現在必須要聽掌門的話,不然我們說什么是什么,誰能拿我們怎樣?”
謝千蘊的眼里閃過了精光:“是啊,說什么是什么……假若整個清游門都聽我的,該多好……”
鏡中人的面目忽而如燭火一般明明滅滅起來,再次亮起時,已看不清鏡上人的臉孔,只能聽到變了形的聲音——
“師叔,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有意要這樣……”
“你走!你走開!我是要嫁給成師兄的人了!”
“怎么可能?我不會讓這件事發生,我會娶你,風風光光地將你娶進門。”
“真的?你不騙我?我可把該給的都給你了,你定不能負我。”
“當然,待我拿到掌門令牌,所有的事由我來辦,你只需安安穩穩地當我的妻子便好。”
靈華聽到此處已不忍直視,謝千蘊為了掌門之位居然能做到如此這般,當真豁出一切。只是為了能夠自由自在地仗勢欺人,就奉獻出自己的一生嗎?這值得嗎?
靈華蹙起眉頭,正待繼續查看時,鏡面上的場景卻忽明忽滅,最后徹底被一堵暗金色的高墻擋住。與此同時,體內的感應被微妙地喚醒起來,暗淡的光在鏡中的高墻中閃爍,像是在呼喚,也像是在警告。
這是何意思?
指尖匯聚起大量靈力攻向高墻,剎那間從鑒心鏡中迸發出濃烈的光芒,隨后靈華在鏡中看到了自己略顯詫異的表情。
這并不是鑒心鏡作為一面鏡子照出的。術法還在持續,甚至謝千蘊不甚清晰的聲音還在不斷地從鏡中傳來。
這張臉,是鏡中高墻照射出的,靈華的模樣。
她打了個寒戰。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為何她無法繼續看謝千蘊的人生?又為何,這高墻會與她產生感應,甚至反照出她的臉?
“莫非是……鏡結界?”靈華登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而另一邊,在掌門居所“涵慧居”里,謝千蘊正百無聊賴地拿著一把劍反復擦拭。
她邊擦邊拿起桌上的一塊碎鏡,嘆道:“淳兒,你說這鏡子,什么時候能像劍一般又亮又清楚就好了。”
楚淳溪坐在謝千蘊身邊,拿出手絹又往鏡面上擦了擦:“師姐,這鏡子都磨過幾回了,還是這樣花,若不是它偶爾會發光,咱們早將它扔了。”
話音剛落,碎鏡又亮起了微弱的鎏金光芒。
“你不懂,這東西,可是好玩意兒呢。”謝千蘊放下手中的劍拿過鏡子,悉心地撫摸著,“師叔真是帶回來件好東西,怕是全天下也只有我能控制它了吧。”
窗外的寧絮荷聞言又是捂緊嘴巴:“這不是靈華的鏡子嗎?怎么跑到她手里了?”
屋內謝千蘊仍在把玩殘鏡,對著楚淳溪炫耀道:“最近它更聽我的話了,你看。”
寧絮荷透過窗縫向屋內看去,差點沒驚掉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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