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掃戰場的工作仍在繼續，寧絮荷被安排在醫館里看護病人，雖嘴上念念叨叨地埋怨，但還是聽話照顧病患去了。靈華與恒古則留在了城池的中央，用黑黏的掃帚清掃地面上干涸的血跡。

　　其實已經洗不掉了，但還在用力地搓剌著。靈華給恒古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抬手用法術將地面恢復了整潔的模樣。

　　雖然表面看起來干凈如初，卻根本掩蓋不了這背后的血腥味。

　　聽楊錫遲講，附近的村莊亦是受損嚴重，各大門派都派遣了弟子與官府的人一起安排百姓撤離，并且給無處投奔的百姓分發糧食米面與過冬衣裳。

　　“不好了，不好了！”一江湖門派的弟子跑來高喊，“西北十里外打起來了！”

　　靈華看了遠處的天色并無異常，問道：“如何打起來的？”

　　那弟子也不甚了解，含糊道：“只聽說清游首座被抓去了，下落不明。”

　　恒古一聽便驚愕失色，扔下掃帚就要走：“首座？莫不是楊老道？我要去看看！”

　　“別著急。”靈華按住他的肩膀，走入旁邊一破屋中，拿出鑒心鏡啟動開來，“先看清是何局勢。”

　　與此同時，新羅海周邊。

　　村子里一男子從屋里出來，裹緊了薄薄的夾襖，一路小跑地到一片荒涼的林子邊上準備小解。呼呼的北風將單薄的衣衫吹了個透，他打著哆嗦要解開褲腰帶。

　　忽地，一陣陰森森地涼風從耳邊吹過，他撓了撓耳朵，沒當回事，解開褲子解決大事。又一陣冷風掠過頭頂，他立刻抬頭望，只看到一片綠色的裙擺一閃而過。

　　“是我眼花了？”揉揉眼睛再看一眼，頭頂只有幾枝枯木望不到邊的天空。

　　戰戰兢兢提好了褲子，抬起步子要跑回屋里去，不知怎的，迎面撞上了一個姑娘。

　　那姑娘長得可愛，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看著他，飽滿的嘴唇一張一合，像是在說什么神秘的咒語。

　　男子登時看直了眼，他何時見過如此動人的少女。那女子身著水綠色的輕紗衣裳，真如同那春日里抽條的楊柳一般，風一吹，便搖曳生姿，讓人看了蕩漾。

　　他的手不自制地伸過去，而對面的女子青蔥般地手指迎著他的手一點——下一秒，他的身體就如同寒冰一般凍住，動彈不得。

　　再下一秒，女子的纖纖玉指捏住了他的脖子，他清晰地聽到“咔嚓”一聲，脖子垂了下來，片刻間就斷了氣。

　　女子熟練地掰下他的脖子，奔涌而出的鮮血讓她的眼睛變得嗜血赤紅。

　　她貪婪地捧著無頭的尸體大口喝著溫熱的血液，鮮紅的血順著嘴邊流過白皙的脖子、流到水綠的衣服上也顧不得擦，一口氣把尸體里的血都喝干了。

　　“這不是很好嗎？”

　　江曌空一臉笑意地走來，她蔻色的指甲刮掉女子臉上的血，放入了自己嘴里輕輕舔舐：“碧湖，這樣便對了，忍有何用？即便你不食人，不飲血，又能如何？他們依舊會找盡理由殺死你，為何不與我一起殺光他們呢？”

　　碧湖咬緊牙關低下頭，忽而嗤笑出聲：“你究竟是為我想，還是哄騙我走上更無法挽回的路？”

　　江曌空摸上她的發：“你已經無可挽回了。”

　　她單手吸起男子的頭顱，三兩下把皮膚與頭發扯下，只留一顆血淋淋的骷髏：“我買通了幾個無知人類，想必那群蠢人一會兒便能過來，你應當知道怎樣做。”

　　碧湖強硬地奪過那顆骷髏，不言不發地刨了個坑，將尸首埋進了土里。江曌空似笑非笑地看著，也不言語。

　　“這個碧湖究竟是幫她還是不幫她？”恒古看著鏡面問道，“她們明明是一起的，怎么看起來面和心不和？”

　　靈華正要開口，清游門與其他門派的弟子蜂擁而至，擦過二人肩膀向西北方向跑去。

　　“看來她的目的達到了，所有門派的人聽了消息定不會坐視不理。”看著成群的弟子們焦急地奔赴，靈華拉起恒古，“絕不可讓他們主動攻擊，我們先去會會這二人。”

　　村子中，清游門與其他門派的諸多弟子匯聚到一起，挨家挨戶地進行搜查，他們已經將偏僻的村落團團包圍，意圖找到一些線索。

　　江曌空站立與粗壯的高樹之巔，玩味地觀察著眾人，她食指輕抬，一具尸體便從土堆里浮現，正時適才碧湖埋下的男尸。

　　眾弟子們見尸體突然出現不由驚呼，她放肆地大笑起來：“一群蠢貨。”

　　不想忽而有人捂住了她的嘴：“是他們蠢，還是對我毫無覺察的你蠢？”

　　江曌空已然聽出聲音的主人，手一揮笑意不減道：“原來是你，即便你恢復靈力也不是我的對手，居然自己來送死？”

　　說著她便已經飛出血線纏到靈華身邊，這一擊迅猛而出其不意，靈華躲閃不及只得飛身落到樹下，而江曌空也緊隨其后。

　　與此同時，大批妖軍被召喚出來，所有人瞬間陷入混戰。

　　靈華向天一握，光鞭已在手中，她旋即轉身甩出，熾熱的光鞭混著強勁的氣流向江曌空面門襲去，發出的血線遇到光皆如化了的蠟般滴落在地。

　　眼看鞭子就要抽到身上，江曌空忽然閃身消失不見，下一刻已出現在靈華身側，抬手將指甲扣進發絲之間，狠狠捏住顱骨。

　　“你就這點伎倆。”靈華即刻抬手，掌心快速匯聚靈力，對準江曌空腹部一遭重擊。

　　絢爛的光在她身上翩然怒放，江曌空吐出一口血連連后退，此刻靈華光鞭橫甩，眨眼間將其打翻在地捆了結實。

　　江曌空見自己已處于劣勢，手心瞬間化出一灘濃稠的腐血全部澆于光鞭之上。遮住了光，光鞭又被血液腐蝕，很快便松動開來。

　　她指尖一彈，道道血線刀鋒般割斷了光鞭，正欲對靈華出手，余光中卻見成恒川與其師父匆匆趕來。她急忙收勢飛身而起，落到一間破敗的茅草屋里。

　　恒古見勢忙用無極八卦的陣法配合清游門的符箓將屋內一切鎮壓，所有人將小小的茅草屋團團圍困，眼看江曌空要被圍堵在里面無處可逃。

　　成恒川向內喊話：“大膽虎妖，還不束手就擒？”

　　門內沒有任何回應，成恒川已走到門前蓄勢待發，將要推門而入：“若再不主動歸降，那便將你立斬于此！”

　　“你果真要殺了我？”屋門打開，迎面而出的人是碧湖。

　　再去看那屋內，哪里有江曌空的身影，她早已站在其他屋頂上看戲：“果真愚不可及。”

　　人群中已有人高喝：“居然敢戲耍我們，還不速速受死！”

　　這句話猶如一把火點燃了人們心中怒火，他們拔劍而出，兵分兩路對準碧湖與江曌空攻去。江曌空手一揮再招來一眾妖軍，又是一場無可挽回的混戰。

　　此刻楊錫遲從村落的另一面趕來，他用振聾發聵的聲音極力拉架，可戰爭已經開始，自己不殺便會被敵人殺死，沒有人停下手中的砂殺戮。

　　這廂，碧湖飛身出了茅草屋，身后是成百的仙門弟子，他們大喝著，對著她劈出一道又一道劍波，她只得頻頻閃躲。

　　腳步輕點，飛過村中的木屋，村子里的人關門閉戶不敢伸頭看熱鬧，窄窄的行道上只有眾弟子飛快奔跑著。身后是數個法力高深的掌門對她大打出手，她躲閃不及，被一劍劈上，險些控制不住身形。

　　成恒川亦是跟在她身后，在干枯的草垛上點足而行。靈華本想繼續解決江曌空，卻不想被楊錫遲拉出，示意她與恒古一同跟上碧湖。

　　雙方你追我趕，持久不下，碧湖與成恒川二人始終不愿出手，只在各個招數中逃避躲閃。

　　“川兒，拿起你手中的劍，殺了這女妖！保全一方安寧！”成恒川的師父說著對準碧湖的后背甩出一張符咒，牢牢地粘在了上面。

　　見碧湖的行動遲緩，師父將自己的寶劍遞給成恒川：“定身符已有了作用，川兒，快，殺了她！”

　　成恒川接過劍，猶疑著不敢上前，他空揮了幾下又收起：“師父，碧湖她心思純良，罪不至死！”

　　靈華與恒古正要幫腔，誰知清游門的人皆嗤之以鼻。

　　“當真不成體統！她乃惡妖，食人肉，喝人血，剃他人仙骨，漲自身修為，不應存于天地之間！”師父心急如焚、橫眉瞪目，“快啊！再不動手她就跑遠了！”

　　見成恒川仍不動彈，他繼續逼迫：“這些年我唯一看重的便是你，對你的教養恩情，說忘便忘了嗎？如今連師父的話都置若罔聞！”

　　成恒川急迫地搖頭道：“師父，我只是……”

　　“那還不快去！神劍斬妖，必死無疑，先斷了江曌空的左膀右臂！”

　　“快啊！殺了她！川兒！”

　　成恒川悲痛地閉上眼欺身上前，手中的劍對準碧湖的后背抖了又抖。

　　綠衣女子捂著傷處側面看他，發絲吹過凍得通紅的臉頰，神色悲戚哀婉：“一定要殺了我嗎？”

　　“碧湖，對不起……”成恒川手中的寶劍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出蝕骨的寒意，他逐漸靠近女子，在劍刃靠近清瘦的脊背時又停了下來。

　　此時楊錫遲推了一把恒古：“別忘了交代你的事！”

　　恒古飛身而出，然而卻不及另一個身影快。

　　怔忡間，一個紅色的身影趁機極快地沖向成恒川身后，拉住他的手用力向前推。來不及反應，神劍猛地一刺，一轉，一拔，毫厘間碧湖的身上被剜出了一個穿透的血窟窿。

　　溫暖的鮮血沿著身體散落在空中，成恒川惶然松開手大喊：“碧湖——”

　　碧湖的身軀如同流星般墜落，重重地砸向地面，噴出一口熱血。她棕色的瞳孔逐漸渙散，嘴巴大開大合地呼吸，沒多久便閉上眼，躺在一片血色土地上沒了氣息。

　　許多人跑到她的身邊，一個響徹天際聲音呼喊道：“妖女被誅！勝利在望！”

　　幾乎所有人都歡欣雀躍，碧湖的死給了大家戰勝江曌空的信心，卻沒看到碧湖的尸首上泛起強大的怨氣。

　　這股怨氣就像邪惡的幽靈，從尸體上扭曲地升起，飄散在空中俯視著大地：“不……為什么又被背叛？這就是我的結局嗎？不可能，我不相信這就是我的命運！”

　　她回首看向抱著她尸體哭泣的成恒川：“為什么是你……我不要——”

　　這團黑色的怨氣在泣血的嘶吼中一下破散，如星辰般散落又統統回到碧湖的尸首中，不安地游走著。

　　陰冷的風吹起，掀起了每個人的衣角，耳中嗡鳴陣陣，好似有什么東西正在慢慢聚起。

　　“我要改變這一切！”她的靈魂在無聲地咆哮，強烈的意念震撼了存在的一切。

　　只見被血浸染的尸體上突然散發出強大的靈氣，這股靈氣甚至以眾人之力也難以招架，不多時竟形成了劇烈而強大的結界，宛若天地的旋渦在尸首附近不斷擴大。無形的力量如同紅色的火焰，掀起強烈的巨風，兇猛而炙熱地席卷著大地。

　　不過一眨眼，這般洪水猛獸般洶涌的靈力將所有人的靈魂燃燒，鉆心蝕骨的疼痛讓眾人發出巨大的哀嚎，此聲震天撼地，似是所有人、妖，甚至于三界中的生物一齊在痛苦地叫喊。

　　六合之中只余一片白色，似乎一切都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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