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疑竇叢生
睜開眼時他們已不在蒼梧山,更不在鑒心鏡的虛空之中,反而到了一處新的城池,二人茫然站在大街上,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寬闊的街道空無一人,臨街店面大門緊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強烈的焚香殘留的味道,引得人忍不住地咳嗽。
“這是哪啊?”恒古搓搓鼻子,正要高喊,忽聽遠處傳來低沉的吟誦之聲。
幾乎是下意識覺得不對勁,他拉起靈華穿墻而入進入一家鋪面,靜靜看著一列誦經的僧人從遠處走來。
他們整整齊齊地排成一列,像是比著尺子擺好的棋子,就連間隔的距離也計算過似的,規整得不像話。
僧人們邊吟誦,邊打量著街道兩邊的商鋪,為首的一人使了個眼色,他身后的僧人便敲了敲對面鋪面的門。
里面的人戰戰兢兢的打開門,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弘濟活佛永世不滅,保佑兆原安居樂業。”
“嗯。”僧人滿意地點頭,隨即伸出手,“善結佛緣,全看施主誠意。”
那人哆哆嗦嗦地拿出一盤子肉放到僧人手上:“活佛,就剩這么多了。”
“沒有肉,那就把你家孩子拿出來。”僧人再次伸出手。
“活佛,我家孩子早就送給弘濟活佛了,真的沒有了。”
“是嗎?可我已經聞到香氣了。”僧人突然變了臉色,尖嘴獠牙地模樣如地獄惡鬼,黑長的指甲從指尖鉆出,抵住生意人的喉嚨。
僧人渾身發散這一種嗜血的氣息:“我們已經餓了,快拿出來!”
屋子里一個白凈的小男孩邁著笨拙的步伐跑過來:“爹,我去跟活佛玩兒,要等我回來吃飯噢。”
僧人見到男孩咕咚一聲咽了口唾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交給領頭的僧人,回首道:“你對待活佛的心不誠,上天定會降罪于你。”
男子涕淚橫流地看向被帶走的孩子:“兒子,兒子!”
“搶別人家的小孩子吃,你們都是壞蛋!”一條青碧色的枝蔓卷在男孩的身上向上一提,穩穩地落到背著重劍的男子手里。
他身邊的女子瞪著杏眼,青蔥般的手指點點那個還未收回黑甲的僧人:“身為我的同族,你這樣做真的很卑鄙!”
僧人一摸腦袋:“你管得可真寬,我們想怎樣,與你有什么關系?”
“我就是看不得你傷害小孩子!”枝蔓再起,眨眼間卷住了一排僧人的脖子,“今天我便是你們的先生,教教你們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
青綠的花枝竟變得比刀鋒還要鋒利,脖子上的繩圈猝然收緊,頃刻間幾顆圓滾滾的頭顱從脖子上掉下來,順著下坡骨碌碌滾出去好遠。
成恒川慌忙捂住孩子的眼,神色復雜地看向碧湖,張了張嘴什么也沒有說。
而碧湖拉著男孩的手飛身躍下屋檐,把他遞給目瞪口呆的男人:“你的孩子。還給你,還活著。”
男人也不敢道謝,拽過孩子進屋一把將門嚴嚴實實地關上了。
碧湖冷漠地看著地上的頭顱:“這就是江曌空的走狗?”
“他們近些日子盯得太緊,你怎生這般暴露自己。”成恒川四處探看一番,趕緊拉住她,邊跑邊說:“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要快些換個落腳處藏起來才行。”
“她找我們麻煩并不是一次兩次,我不怕她。”碧湖雖然真么說,腳下卻跟著跑起來,“一個月了,我的忍耐快到頭了。”
“你不怕她她仍會再尋我們,總是個擺脫不掉的麻煩,我們也不可能這樣躲躲藏藏一輩子……而且恒古兄弟他們的下落還未找到,等安頓下再慢慢尋吧。”成恒川說著帶著碧湖消失在靈華與恒古的視線內。
成恒川帶著碧湖到了鬧市中一家木屋前,他敲了敲門,里面走出一個少年人,此人身著清游門弟子服,見了成恒川不由一愣:“師兄,你可算來找我了。”
成恒川頗為愧疚地低下頭,不自然道:“師弟,我此次前來,是想問你此處可有其他住所?”
少年人向他身后瞥了一眼,見碧湖在他身后藏得嚴嚴實實,便回身一指:“這間屋一直沒有人住,你們可在此地落腳。”
成恒川左手向后背去,偷偷牽住了碧湖冰涼顫抖的指尖。他感受著這份發自內心的戰栗,對少年人道:“多謝師弟好意,我帶著女眷,不方便與師弟同住,還是另尋他處吧。多謝。”
說著他拉著碧湖就要走,可師弟卻不由分說攔在他身前,忿忿不平地瞪著他:“你就這樣一走了之了嗎?!躲有什么用?那妖女一直盯著你們,為什么不回到清游門,我們會保護你!”
“不必了。”成恒川握著碧湖的手更有力了幾分,“家妻怕生,清游門弟子眾多,我不忍……”
師弟暴跳如雷:“家妻?!你說她是你的妻子?你究竟知不知道她是什么?!”
“林堯!”成恒川怒喝一聲,旋即壓低了聲音,“師弟,她是我認定的妻,此生都不會改變。”
林堯近乎哀求般問他:“成師兄,你究竟怎么了?為什么一月沒有音訊就變成了這樣?”
“我的命運便是如此,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男子的眼里閃爍著詭異的幽綠,“你若來阻礙,我便再不會讓你得知我的任何蹤跡。”
說罷他決絕地拉著碧湖快步繞過林堯,大有一刀兩斷之意。
林堯不可思議地轉頭看他:“你居然相信命運之說?不!你該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會由得你這樣執迷不悟的!”
可成恒川的背影沒有因他的話有絲毫停頓,林堯閉上眼嘆了口氣:“好,我勸不動你。師兄,我走,你留在這里住著。劍,我替你送;命,我替你復,我只當沒在這里見過你,行不行!”
成恒川沉默回首看著他:“保重。”
林堯拿走套著黑布的重劍,瞥了眼碧湖又看了眼成恒川:“師兄,多年情義豈能說拋就拋,我見不得你這樣。掌門得病了,就盼著你送完劍回去看一眼,他老人家還以為你在完成任務的路上呢。”
說完他也不看成恒川的神色,扭頭便走了。
碧湖歪頭看向成恒川,眸色又深沉了幾分。
此刻碧湖口中的靈華正在一家鋪面里觀察著事態進展,待看清碧湖與成恒川的落腳點,她扣倒鑒心鏡,無奈地嘆了口氣。
適才只是瞥了一眼,他便察覺出那木屋正是張首座為林堯報仇、偷襲碧湖的地方。
看來一切還沒有變,有些事情該發生就注定要發生。
但林堯的態度讓她十分疑惑,據她所知,林堯是極其希望成恒川回到清游門,甚至不希望他與碧湖有結果的。
但此刻他卻這樣輕易地走了,究竟是如何想的?
而且成恒川眼里的那抹綠色,分明是用了蠱惑之術所造成,而適才碧湖沒有任何施術之行為,莫非成恒川已經完全聽從于碧湖?
鏡中人沉默許久忽而有了聲音,碧湖看著林堯的背影,嘴唇翕動:“你想跟他走嗎?”
“不想。”她身邊的人很快回答了,“我此生只想跟你在一起。”
碧湖仍看著林堯走遠的方向:“你的話,我一直是相信的。”
“信我便好,此生我會好好守護你。”成恒川眼中的幽光更甚,他執起碧湖的手,愛惜地撫摸她手腕上的玉鐲。
“它很適合你,這就是我對你一心一意的心意,沒有任何事會改變我的想法。”他說得篤定。
碧湖臉上并無喜色,微微皺了皺眉頭問:“即便是與清游門斷絕關系,你也不會改變嗎?”
“不會。”成恒川抱緊碧湖,“我已經完全屬于你,我的人、我的心,只屬于你。”
碧湖此時才露出笑容,滿意地環住他的腰:“這才是我想聽到的。”ъìQυGΕtV.℃ǒΜ
“我以后只會說你喜歡的話。”成恒川失去神采的眼眸下是僵硬而機械的微笑。
他們松開彼此,手牽手走進了那座木屋,重重關上了房門。
鏡中的景象消失,恒古蹲在靈華身邊,用指尖戳戳她的腿:“成恒川好像有點奇怪,在碧湖殺人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轉眼碰見林堯,就變得跟以前大相徑庭了?”
“這事恐怕要去問他們自己。”靈華看著鑒心鏡,鏡面上有兩塊殘缺,一塊是寧絮荷,另一塊是繆今手中的,要快些將它們收回來才是。
她想起那為自己起名的仙子。與碧湖一樣的面龐和聲音,甚至神色中有與碧湖一樣的天真。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呢?碧湖又是個什么樣的妖呢?
“看她現在這模樣,能得到答案嗎?”恒古一下站起身,“我覺得她變了,不是剛見面那樣傻乎乎的了。”
靈華收起鏡子:“她原就不傻,為了融入人類一而再再而三的模仿學習,但即便再接近人類,她還是一只惡妖,這是無論后天多么努力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這兩個人真的怎么努力也辦不到圓滿啊!原來成恒川想讓她變成徹底的好人,碧湖做不到,他自己逃離清游門想變成徹底的壞人,他也做不到。”恒古無語問蒼天,“為什么這么別扭……”
“自古世事難兩全,成恒川兩邊都想顧,最后的結果就是兩邊都失去。”靈華道。
恒古有感而發:“所以待在適合自己的地方才是最合適的,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就不應該在一起。我本以為只要喜歡,其他有什么重要的?可是現在我懂了,有些時候只有喜歡是不夠的。
碧湖與成恒川彼此喜歡,可是他們本就不是一類人,在一起只會兩敗俱傷。”
靈華嘆道:“但也許這就是命運,是無法抗拒、難以更改的執念。執念,確是一個可怕的東西。有的人會因它奮不顧身,有的人會因它萬劫不復,而有的人,也會因執念困住自己,生生世世無法解脫。”
“靈華。”恒古突然正色道,“那現在成恒川被碧湖蠱惑,已經選擇站在她這邊了,我們還要繼續盯他們嗎?”
靈華有些猶豫,權衡之下道:“我們還是去看看她二人的情況。”
過了片刻她又道:“恒古啊,我并不認為此刻情形是最好的解決方法,碧湖仍被困在執念里甚至愈發偏激了,我們應當引她真正地放下。
還有江曌空,她仍在發動爪牙追尋碧湖,再加上此地百姓看起來頗受其害,現在并不是放手去做其他事的好時機。”
“也是,還是要救救這里的百姓才是。”恒古聚起靈力問道,“走嗎?”
靈華點頭后,二人瞬間出現在碧湖與成恒川住的木屋前。
二人對視一眼,恒古敲響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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