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當面對質
「你給他們寄了悔過信?」碧湖一掌打爛了茅草屋的破木門,「就非要這樣置我于死地?」
成恒川躲開飛濺的木屑,什么話也沒說。
他滿臉胡茬,雙目無神而憔悴,眼下是一片烏青。
碧湖來得比他想象中更快。也對,他是她的傀儡,主人如何能不知道自己的傀儡躲在哪里呢?
那日與她分道揚鑣后便躲在這小小茅草屋里,用傳音符寫下了簡短的悔過信。
信中他懺悔了所有罪過,愛上碧湖、包庇碧湖以至于害死林堯。他自問沒有能力將所有歸到原點,只能用自己唯一能付出的東西來做交代。
一切已成定局,面對質問緘默也許是最好的處理方法,因為無論他說什么,都不會改變任何事了。
碧湖站在屋檐下的陰影中,歪頭靜靜看著他:「為什么不回答?我不想在沉默中殺掉你。」
成恒川依舊當她是空氣,轉過身默默丟掉了一個破碗,又往杯中倒了些水喝下。
碧湖招招手,他便失去控制身體的資格,乖乖走到她身邊。
冰綠的瞳孔里倒映著清游弟子生而無戀的臉,她掐住這張臉下的脖子:「為什么還不說話?你就是要殺死我嗎?!」
碧湖驚恐地松開手,直勾勾地盯著他,眼中幽光凜冽。
成恒川別過頭躲開了視線,深吸一口氣終于開了口,他嗓音沙啞,字字句句中都是波瀾無波的平靜:「我是你的傀儡,說出來的都是你想聽的話,即使用了魅惑之法又有何用?」
「我只想聽到你的真心話,成恒川,你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碧湖的手心覆蓋在男子的心房,「恨我嗎?是恨到想讓清游門的所有人來把我五馬分尸嗎?!」
他沒有動,微弱的心跳在女子的手中緩慢而疲乏地震顫:「碧湖,做了錯事就是要受到責罰,不管是你,還是我。」
「所以你是真的想殺死我。」她的手無力地垂下來,看向成恒川的眼神孤苦悲傷,「我真是傻得可以,拼命地向你狂奔,而你早已拿好刀子等著將我一舉斬殺!真好啊……真好……」
枝條從她的身后蔓延出來,緊緊將她的軀體如蠶一般裹住,淺綠色的汁液順著枝條末端緩緩流下,滴滴落入腳下的土地。
碧湖眼里無淚,但她的身心都在哭泣。
「對不起……碧湖……」成恒川捂住心口,「我是個罪人,我無法面對你,更無法面對清游門……你快些走吧,就當從沒遇見過我,你的人生會輕松許多。」
聞言碧湖低下頭好像在思考什么,短暫的沉靜過后,她忽而發瘋般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涕淚橫流。
「忘了你?」身上的枝條如海藻在水中漂浮一般散開,「怎么會遂了你的愿呢?我說過要你永遠留在我身邊,一輩子都別想逃走!」
成恒川的臉色越發慘白,皺眉沉重地喘息道:「我可能沒法做到了……」
碧湖突然想到夢里那長得與成恒川一模一樣的人,也說了幾乎一樣的話。
她緊張起來,枝蔓一瞬間收回身體:「什么意思?」
成恒川吐出一大口血,身形搖晃猶如頃刻間坍塌的高樓,直挺挺跪倒在身前。
碧湖慌了神,整個身子如被電擊過般疼痛僵硬,她沒想過這一次的結局還是這般,巨大的沖擊讓她一時間竟忘了去扶,直愣愣地看著成恒川倒在地上。
而另一邊,靈華早已到達此處,藏在屋外通過靈識與恒古交代弘濟的事宜,見成恒川吐血后急出手扼住他幾處大穴,止住了血。
她拿出鑒心鏡,鏡中清游門一行人已進入了兆原地界。
靈華抓住碧湖的胳膊:「清游門的人馬
上到了,我們先將成恒川帶走,其他事可容后再議。」
碧湖置若罔聞,只呆呆望向滿臉是血的成恒川,靈魂抽空般失神道:「你想死?從哪買來的毒藥?」
「對不起……我以后沒辦法護你了。」成恒川解脫地笑了,「死了也好,對林堯師弟的死也有了交代……他們不會找你麻煩,我在信中拜托了掌門,別為難你。」
「你錯了!」碧湖崩潰地嘶吼起來,「你太天真了!憑什么相信他們不會殺我?!他們只會把我殺死來告慰你的在天之靈!」
她上前用衣袖擦干成恒川臉上的血,捧著他的臉:「你看我,你好好看著我!你只在乎給那幫虛偽的老東西交代,那我呢?你給我的交代就是繼續留下不可磨滅的痛苦嗎?!」
成恒川因痛苦憋得臉頰通紅,額頭青筋暴起,雙目充血地注視著碧湖。他忍下喉頭的腥甜,卻忍不住眼里的淚,血與淚水交織在一起,滴在碧湖的手掌里。
「這輩子是我食言了,下輩子,讓我先找到你,來贖虧欠你的愛吧。」他伸手攬過她的頭向懷里帶,將自己的唇貼上女子的額頭。
靈華見狀又走到了屋外,拿出傳音符疾筆寫下消息。
成恒川把碧湖攬在懷里,將她全部的重量壓在自己身上,上氣不接下氣地喃喃低語:「謝謝你能趕過來……我喝了毒藥之后,很怕連死也看不到你……但我決定死了,就不該讓你看見,你只會更傷心。」
他一直垂著眼眸看她:「在死之前能抱著你,我其實很幸福。」
他低下頭去吻碧湖櫻桃般的唇,就算都是血液鐵銹似的味道也不在乎。
「我愛你,我特別特別喜歡你。我是瘋了,忘了身上的責任,忘了昔日的同門之情。我是個罪人,根本不配繼續活著……
不要再問答案了。
我無法控制地喜歡你,想要甚至想帶你去看這世間一切美好的東西。你不知道的,我都想教會你;你害怕的,我都想護住你。
甚至在你殺了林堯師弟之后,我居然還有一瞬間想過「就這樣也挺好」。
但這都是不對的。」
成恒川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看向碧湖的眼神也逐漸渙散:「我深知自己思想的齷齪不堪。如今局面,只有我死,才是最好的解法。」
他執起碧湖的手,緊緊握著:「我不想你有事,也想永遠留在你身邊,化成灰……也陪著你……」
血從嘴里不斷涌出,溫熱的紅色斑點噴濺在碧湖臉上,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甚至連眼淚都不敢流,靜靜凝視成恒川的每一刻變化。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但我更期望,你能開心地活著……沒有桎梏和枷鎖,回到屬于自己的地方,不用再為了靠近我有諸多忍耐……」
「不要死……」她回過頭去找靈華的蹤影,「我還可以重來,我絕不會讓你死!你死了我就讓整個清游門給你陪葬!」
成恒川的手勁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極大:「不要去……離開這里,如果想要我死得安穩,就快些走,這輩子都不要再回這里了。」
碧湖一時遲疑了,成恒川用雙臂大力將她鎖在懷里:「答應我……快……答應我……」
「好!我答應你!」碧湖閉上眼,將臉埋在他的胸前,「我答應你,我離開這里,永遠不會殺那些假模假樣的人,你不要死……」
她抬頭去看他時,成恒川已然合上了雙眼。
她抱著成恒川的尸體,一動不動:「為什么?不管我怎么求索,這份緣分都是無解的?」
「哈哈哈哈哈……」
「真好啊,真好……」
她再次看向靈華的方向:「你是鑒心鏡,應該知道為什么才對
。能不能告訴我,是不是只有我從來沒遇見過他,我們才會有好結果?」
靈華站在門外,垂下眼:「這世間本沒有什么完美無缺之事,往往彌補了一塊缺,又會有更多的縫隙露出來。」
她看向遠處走來的清游門一行人:「命里無時莫強求,莫將自己的一生投入執念的深淵里,這只會令你墜入沼澤,直到沉底為止,掙脫不出泥潭。」
「不要再這樣虐待自己了,你所求的,帶來的只有不斷重復的折磨,何苦呢?」靈華守在茅草屋門口,將地上的景象擋住。
碧湖把臉貼在成恒川的臉頰上:「你說得對,我不求了,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太痛苦了。」
話音剛落,清游門的人已經趕到,見靈華站在門口,楊錫遲搶先一步道:「靈華姑娘,不知本門弟子成恒川可在屋內?」
靈華答道:「在。」
「若姑娘放成弟子出來,我們定不會傷害任何人。」楊錫遲看了眼碧湖的方向,捏緊法杖,暗示靈華可能會起沖突。
「成恒川不可能跟你們回去了。」碧湖不知何時站在靈華身后,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一個紙條。
碧湖滿臉是血地走到她前面,對著清游門的人大聲喊道:「他死了,我親手殺的!」
「妖女!居然連殺我兩名弟子,還不速速受死!」成恒川的師父氣得橫眉豎目,飛身而起攻向碧湖。
靈華見勢召出光鞭,在空中劃出一條光墻,阻擋了對方的來路。
清游門的人幾乎全部被激怒,此刻碧湖緩步走到眾人面前,低頭撫摸手上的鐲子對它嘟噥了些什么,隨即盤腿坐于地上。
「不就是想我死嗎?我可以滿足你們。」她說,「一切的一切都讓我覺得不值得,不管是人還是妖,我都不喜歡。」
她一邊說,身上的靈力開始外泄:「上天究竟給予了我什么?好像是在戲耍一般,看著我一遍又一遍的努力,到最后只有一場空。這就是所謂命運嗎?」
周邊的溫度迅速地低下來,碧湖身邊卷起一陣旋風,她處于風眼之中,冰冷的風刀劃過碧綠色的衣服,也劃過她無望的眼眸。
「來啊,殺死我。」她挑釁地對著清游掌門勾手,「你能殺死我,才是讓我們真正的相聚。」
「妖女!殺你易如反掌,定要為我徒兒報仇!」成恒川的師父拔出寶劍,頂著大風步履艱難地飛身至碧湖頭頂,眼看就要一劍斬下——
碧湖突然徒手拽住寶劍,拉著劍身對準心口刺下。似乎覺得刺得不夠深,她伸手夠到劍柄,沒有痛覺般將整把劍穿入身體。
持劍者嚇得松開了手,退到掌門的身邊。
鮮紅的血沿著劍尖滴到地上,一時間萬籟俱寂,所有人都忘了言語,只愣愣地站在原地。
碧湖嘴里涌出鮮血,她大笑著看向清游門的眾人,心滿意足地把劍拔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
一時間電閃雷鳴,云彩全部聚攏在一處層層疊疊密不透風,原本呼嘯的狂風霎時消失了,一道閃電劈在清游門眾人與碧湖之間的空地上,砸出一個幾十寸的大坑。
靈華手中的鑒心鏡不斷嗡鳴,散發出暗金色的流光。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哀涌入心間,她控制不住地奔向碧湖,抱住將要倒在地上的那抹翠綠。
「靈華,記得做我囑托給你的事,下輩子,我不想這樣痛了……」
說罷她斷了氣。
鑒心鏡上析出星星點點的金光,每片碎鏡上的靈聚集起來,化作一個堅不可摧的遮罩,將她與碧湖護在一起。
隨后她不由自主地抱起碧湖,墜入了大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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