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顛覆人間
這日醒來氣氛便有些肅殺。
空氣悶熱潮濕，陰沉的天空下一絲風(fēng)都沒有，人人都在弘濟(jì)離世的震撼中垂頭喪氣，尤其是原本跟著弘濟(jì)在兆原的小妖們，活著跟死了沒什么分別。
“這么說，江曌空坑了你一把？”恒古走在靈華身側(cè)，二人望著腳下的兆原城。
“她故意找你說話，打消你對她的敵意，然后趁機(jī)殺死弘濟(jì)，打壓我們的士氣。”
“也不盡然。”靈華深吸一口氣，“我相信她把自己的故事講與我是真心的，不想殺我也是真心的，想為相遂生復(fù)仇更是真心的。”
靈華停住腳步，思索道：“這一次我們并未與她有深仇大恨，只不過殺死殷天無又先她一步收回殘鏡，最多算是阻礙。”
“那她為什么要攻打兆原呢？”恒古嘟著嘴疑惑地?fù)崦掳停霸趺锤杏X你好像更了解她了？”
靈華微微一笑：“因為我看到了她與天界和人間為敵的緣由。被人類砍下頭顱，一定哀怨憤懣。
她不再相信人性，日子過得孤寂，碰上相遂生那樣無依無靠又真心討好她的孩子，應(yīng)當(dāng)想要在乎又不敢在乎。
但她心中還是渴望陪伴和理解，不然殷天無也不會在她身邊那樣久。
但相遂生死了，唯一能陪她的人也失去了，于是她悲憤不已選擇復(fù)仇，不論之前還是現(xiàn)在。”
她又道：“而且弘濟(jì)背叛了她，投誠了清游門。‘報復(fù)’二字，就是她要攻打兆原的原因。”
“原來是這樣。”恒古摟住靈華，一種支撐感從肩膀流到心間。
“快了。”靈華道，“我有種預(yù)感，今夜她便會發(fā)動攻擊。”
恒古了然，一副“終于等到這一天”的模樣，忽又一拍大腿：“那遭了！弘濟(jì)的人還要給他做法事，根本無心戀戰(zhàn)，我要去勸勸他們才行！”
由此二人分頭行事，恒古去勸解弘濟(jì)下屬的小妖，靈華則去與清游門等人商議御敵良策。
夜晚很快到來了。
寧靜的鷓鴣山空空蕩蕩，沒有燭火，亦沒有聲音，像只有幽靈存在那般陰森。
一只黑衣蒙面的小妖躡手躡腳地從屋中走出，手里捏著一個火折子。他徘徊不決、東張西望，不知在等待什么。
過了一陣子，一片葉子落到他腦袋上，他登時明白了，屁顛屁顛地拿火折子對準(zhǔn)棉線，微小的火光在山巔像只移動的螢火蟲。
忽而一道沖天的火光亮起，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一個接一個地點燃如同黑夜中的星星，照亮整座鷓鴣山。
空氣好像變得稀薄了。
滾燙的熱氣撲在臉上，小妖用獸語對著身邊暗黑的空氣大喊：“帝淵已下令突襲！”
埋伏在黑暗中的影子接到命令，遲緩地從視線之下步步逼近。
熱浪中的身影虛晃而麻木，小妖仔細(xì)一看，他們的眼睛都是紅色的。
他連滾帶爬地跑到火把下面刨土，隨后雙手高舉，用藏在土里的、圓月一般的冰棱鏡子照向黑影。
冰涼的光浸潤了黑影的身體，他們的眼眸驟然瞪大，痛苦地捂住被照射到的地方。
干枯的皮膚被戳破了似的露出一個不規(guī)則的黑洞，膿水混合著血液隨著洞噴出來，濺到房屋、也濺到青草上。
“嗞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妖心中恐慌但不敢松懈，直到失血的黑影變成干枯的尸體，一排又一排倒下。
他松開手，鏡子有靈性似的固定在原地，將冰涼的火光照向大地。
小妖護(hù)住那片掉到頭上的葉子飛快向山下逃竄，邊跑邊對葉子講話：“靈華姑娘！被血控之力控制的妖軍埋伏在山頂，幸虧用你制作的湖水鏡子殺掉一些！我正向湖邊跑，快來接應(yīng)我！”
他將樹葉向天空一拋，又把蒙面的黑布揭開，這臉分明是弘濟(jì)手下的豬妖。
他哼哧哼哧地向湖邊跑，眼里似有燃燒的仇恨：“殺了江曌空，奪回自由，為老大報仇！”
待到達(dá)已經(jīng)變?yōu)楸У暮蠒r，他停了下來，看著完整又晶瑩的湖面陷入沉思。
四周不知為何如此寂靜，甚至沒有一絲爭斗的聲響。靈華不在，恒古也不在，甚至連清游門的弟子都沒有。
“他們走了。”遠(yuǎn)處傳來低沉又充滿蠱惑的女聲，“他們?nèi)酉履闳チ藙e的戰(zhàn)場，你就是一顆廢棄的棋子。”
“你在騙我，這里是假的！我們昨日就把湖水割開做了鏡子，怎么還會是完整的？”豬妖轉(zhuǎn)身往來時的方向跑，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動彈不得。
一雙無形的手覆蓋在他頭頂，頭顱內(nèi)有一顆種子被召喚。
“哼，無名小輩，妄圖從我的手下逃走？去！帶著你的伙伴，殺死他們。”
豬妖的雙眸眨眼間失去神采，白色的眼珠被血色取代：“殺死他們，殺死他們……”
“江曌空！你休想得逞！”
豬妖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暴喝，旋即金色的圣光自天空中劈開一道裂痕，一雙手扒開原本嚴(yán)絲合縫的夜空，將穹頂如撕紙一樣撕下。
恒古自那裂痕飛身而下，身后的景象好似知道已被看穿，化作一條條無根無終的血簾，從天至地不斷循環(huán)。
血簾外，妖軍已經(jīng)將兆原團(tuán)團(tuán)包圍，夜幕下的兆原已滿是妖氣，濃郁的腥甜味密布，深吸一口氣便會令人作嘔。
靈華聽著接連的慘叫聲，在空中俯瞰整個淪陷的兆原城。
妖軍從各個角落里冒出來，數(shù)以萬計的、密密麻麻的侵占住兆原每一片土地。
人類的氣息消失了。
也許是被妖氣掩蓋了，也許是……這被血液染紅的土地，就是人類最后的模樣。
初來兆原時，妖軍已經(jīng)滲透了此地，即便各門派援軍到后悄悄行動帶走了一些兆原居民，但三日眨眼間便過了，他們只解救出了兆原北部的人。
來不及了。
“靈華，救出所有人已然無法實現(xiàn)，我已去南邊設(shè)下法陣，爭取時間轉(zhuǎn)移百姓。”
白天與楊錫遲的對話猶似在耳邊。
“貧道已按姑娘的意思與那小豬妖議好，在撤離所有人后，由他傳遞假命令給妖軍，再以鑒心靈氣渡光剿滅。而兆原城中其他妖軍，便交給你與恒古了。”
“多謝道長。我還欲將妖軍向湖邊引，道長，屆時還需清游門弟子相幫。”ωωw..net
現(xiàn)下便到時候了。
靈華收到豬妖的樹葉傳信，與恒古分頭行動，一方接應(yīng)豬妖，另一方消滅妖軍。
只是沒想到江曌空居然會親自對付一個小小豬妖，聲東擊西。恒古一人恐有危險，需加快行動了。
她屏息靜氣注視著南方，混亂的地面上黑與紅交融，忽然有一顆發(fā)光的藍(lán)點映出了鷓鴣山上的火光。
藍(lán)色光點慢慢變大，甚至零零散散變成一片，他們都在向同一個方向移動——湖邊。
時機(jī)已到，靈華速速召出鑒心鏡，右手食指與中指相并指向鏡面。青白的靈光注入寶鏡，養(yǎng)料般的靈力將鏡子快速喂大。
鑒心似待哺孩童，不斷吞下靈力，光芒也愈發(fā)強(qiáng)盛。
呼吸之間，鑒心鏡竟比靈華還要大，宛若一輪白色的太陽掛在天際，均勻地將每份靈光撒向人間。
而鑒心背后的靈華，也看清了黑夜中的局勢。
數(shù)十名清游門弟子拖著染血的身子向湖邊狂奔，他們背后跟著的，是青面獠牙的怪物。
這些怪物不同于血控之力操縱的麻木僵硬之人，而是四肢著地向前奔跑的野獸！
這些野獸人面獸身，頭顱嫁接在脖子上一般異常突兀，灰敗的面孔上嵌著渾濁的眼珠和尖銳的獠牙，頭發(fā)凌亂地向后生長，包裹住原始的軀體，僅露出血跡斑斑的獸爪，追趕著獵物。
它們運(yùn)動的速度極快，清游門的人幾乎沒有任何優(yōu)勢，很快就要落到野獸嘴邊。
靈華見狀雙手虛撫上銀餅般的鑒心鏡，鏡與手之間生出兩條青白的蠶絲狀絲線聯(lián)結(jié)在手心。她輕推右手，鏡子的角度便隨著手掌的方向轉(zhuǎn)動。
當(dāng)圣潔又刺骨的靈光照在身上時，所有的野獸都停駐腳步發(fā)出痛苦的慘叫。
它們屬于扭曲的黑暗，無法在至純至善的白光下存活。
靈華雙掌向鑒心注入靈力，鏡面中央凝結(jié)出碩大的光球，如天外流星砸向沉寂的野獸。
落到頭顱上的前一刻，光球倏然分裂成數(shù)十個小球，光滑而緩慢地將人面獸身的怪物吞入腹中。
有的是一個，有的兩個在一起，怪獸們?nèi)缭杏诋a(chǎn)床中的胎兒，蜷縮在光球中陷入沉睡。
球體低低浮于空中，點亮了兆原南部血紅的土地。緊接著，野獸的身體在光球中像摔碎的瓷器般分解，化作碎片徹底消失。
光球也在此刻崩破瓦解，變?yōu)榍喟咨募?xì)雨密密麻麻地撒向土壤。
一時間土地還原了本來的顏色，那些灼眼的血液被沖刷凈化，似乎透露出了新的生機(jī)。
清游門的弟子們看見怪獸被消滅統(tǒng)統(tǒng)松了口氣，但他們?nèi)圆桓彝Ｏ履_步，再次返回南部去尋找生還的百姓。
“但愿還能救下些來……”靈華如此祈禱著，又將目光投向兆原北部。
這里風(fēng)平浪靜，甚至如普通城池那樣寧靜安詳，守在此處的援軍無所事事，都跑去了南部參與救援。
這里與鷓鴣山和兆原南部好像兩個世界。
昏暗的街道突然亮起一點藍(lán)色的火焰。
這束火苗孤零零地在房屋之間游蕩，時而鉆入人去樓空的屋子里躲藏，時而又飄到屋頂好像在注視黑夜中肉眼無法看見的東西。
它似乎感受到靈華的目光，在屋頂轉(zhuǎn)了個圈，又挑釁般地炸開幽藍(lán)的身體，分出第二團(tuán)鬼火來。
靈華將鑒心鏡對準(zhǔn)了它，正要出手，它卻如驚弓之鳥，一下鉆入地下，瞬間不見了。
靈華以指為刃，斬斷與鑒心聯(lián)結(jié)的絲線，揮手召出光鞭，飛身到鬼火消失之處仔細(xì)查看。
一道規(guī)整的藍(lán)線從靈華腳底自后向前劃開，霎時間地動山搖，無數(shù)妖軍從藍(lán)線處破土而出。
他們手拿兵刃，身著鎧甲，目光齊刷刷地看著靈華所在之處。
靈華握緊光鞭，認(rèn)真打量這些未曾見過的妖軍。他們渾身散發(fā)強(qiáng)烈的妖氣，卻是人臉人身，雙眸赤紅澄明，充滿煞氣。
如蛛網(wǎng)般的黑色斑紋爬滿了他們的皮膚，在鬼火再次出現(xiàn)時，血色沿著紋路流向了他們的大腦。
從天地間傳來低沉又狂野的吼聲：“此刻我已等待千年！妖軍聽令，顛覆人間！”
聲音久久回蕩在耳邊，所有的妖軍都發(fā)了狂。他們拿起手中的武器，瞄準(zhǔn)身邊非妖族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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