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頭露尾、鬼鬼祟祟。”李毓對著虛空說道，“孤不怕你的，有膽就出來當面對質！”然而回應他的是無窮無盡的虛無。

        他逆天重生，壞了輪回綱常又如何？

        既然上天給了他重生的機會，那便是得到天道法則的承認，他又怎么可能被那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連臉都不敢露的鼠輩說上兩句，就亂了心神呢？

        一路行來，他與阿然都萬分小心，唯一有可能被侵入的，也只有冰墻女尸出現的時候。他當時未觸碰到冰墻，更不可能碰到那具尸體，但他看到了女尸嘴角突然揚起的笑容，那笑容太古怪了，想來就是女尸發笑之時，他觸碰到某種陣法機關，才會被帶到這樣一個虛無之境。

        也不知阿然怎么樣了？是否也如他一般，陷入幻境之中無法出去。

        時間就此沉寂下去，方才蠱惑人心的聲音也沒再出現，對此李毓更是繃緊了神經，全神貫注觀察著周圍。那聲音的主人見一擊不中，又怎么可能會善罷甘休，定是在暗中窺探，伺機尋找他精神薄弱的時候，卷土再來。

        但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這個世界卻好像沒有盡頭，任憑他如何行走，周圍都是最開始的風景，一點都未變換。長此以往下去，李毓恐怕會被逼瘋，此時他的臉上已經有淡淡的胡茬出現，整個人精神恍惚，卻還戒備著周圍。

        這便是林然通過冰鏡看到的全部。

        “怎么樣？考慮的如何了？”白發女子問道，“他的生死可是掌握在你的手中。”白發女子長袖一揮，鏡子上的畫面消失不見。

        “不知前輩與在下的五師叔有何恩怨，何以非要他老人家過來？”林然朝白發女子行了一禮。

        在恒王被幻象迷惑，消失不見后，林然沿路尋找，卻未有半點蹤跡。她精通陣法五行，小心翼翼地躲過了很多陷阱，一直走到了冰窟的最中心，那里也被冰覆蓋，但最中間有一個冰塑的看臺，那看臺上放了一口冰棺。

        走近了一看，冰棺中躺著的，正是之前冰墻中出現的女尸。

        林然震驚不已，隱隱有了猜測，或許救出殿下的契機便是這口冰棺。

        這樣想著，她便嘗試靠近棺材，卻不想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打飛了出去。

        然后，她便看到了那個白發女子，立在冰臺之上，衣袂隨風而起，端的是出塵飄逸。

        說起來，這雖是兩人第一次碰面，但這幾日來，白發女子的雷霆手段，林然可是領教了不少。從那些陣法幻術，可以想象此人是多么恐怖的存在，但林然并未怯懦。

        “好個不自量力的丫頭片子！”白衣女子嘲諷道，“看來蘇擎對你是格外用心啊。”

        林然詫異道：“前輩認識蘇師叔？”

        “那是自然，他就算化成灰，老身也能認出來。”女子恨恨道。

        “既然前輩與蘇師叔有舊，可否行個方便，將在下的同伴放了？”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他的命婆婆我根本就不在乎，可憑什么你要老身放，老身就要放了？”

        “那前輩要怎樣才愿放人？”

        “讓蘇擎親自來夢清谷見我！”

        蘇師叔早些年隱居在無聲谷的莫忘峰上，當時林然還在谷中，與牟寧一起受蘇師叔的教導，而她展現出不凡的陣法天賦，令蘇師叔欣喜不已，當即細心教導，將他的畢生所學完全傳授，先前那首“霓裳破陣曲”正是蘇師叔的成名之作，據說此曲的由來，緣是為了一女子，只是后來，那女子去世了，蘇師叔也就此封印琴弦，整日渾渾噩噩。

        如果他不是看到自己在琴曲上的造詣，恐怕也不會將那曲子傳給她。而今在這夢清谷中，眼前的白發女子，只是遠遠的聽了一聽，就聽出了那首曲子的來歷。難不成？她就是五師叔這些年來，一直念念不舍的人？可那女子早就已經逝去了。

        林然旁敲側擊，想要搞清楚女子與五師叔的淵源。無聲谷雖隱秘，但只要有心，也不是找不到，除非，五師叔不愿與眼前這女子相見。

        除了這個答案，林然實在想不出其他原因。

        只是自她離開無聲谷后，五師叔行蹤不定，她也不知他老人家如今在哪。

        然而女子不答，“老身只給你三天時間，時間一到，蘇擎那賊子不來，老身就拿這小子祭天，至于你，還有你外面的同伴，一個都跑不了！”

        說罷，女子衣袖輕輕一揮，林然就被掃到了水晶洞窟之外。

        林然叫苦不已，先不說五師叔這些年游游蕩蕩，這會兒還不知在哪，莫說三日，就是三個月也不一定能找得到。

        如今之計，先找到師兄沈祁，他定有辦法能聯系到五師叔。

        如今沒了白發女子的阻撓，林然很快就辨好了方向，就在她剛要穿過結界，白霧中忽然走出幾個人來。一男一女，一小孩，一只巨大的蟒蛇，正是赤崖沈祁等人。

        原來草草發覺水晶洞的白光被生人打開后，很是害怕，怕婆婆回頭找赤崖出氣，怕就算她求情，婆婆也不放過姐姐。她年歲雖小，到底是婆婆帶大的，婆婆的絕學雖沒學個精通，但也學了個三四分像。她回去翻找了婆婆給她的筆記，經過好一番研究，終于解開了赤崖沈祁兩人身上的藤曼。

        原本草草要送赤崖出谷，可是恒王與恒王妃兩人還深陷谷內，她一人回北狄又能挽救什么。于是便與沈祁一起，想要進結界救人，草草勸說不住，又擔心赤崖誤入險境，便跟了上來，至于阿黑，那自然是草草在哪，它也在哪了。

        這便是林然在結界口看到赤崖等人的原因。

        先前不曉得青衣女子是恒王妃，這會兒見著了，赤崖抱拳行了一禮，問道：“不知王妃可有找到恒王殿下？”

        林然便將兩人闖入水晶洞窟，李毓誤觸機關，被關在幻境之事告知了兩人。

        當說到冰棺中的女尸時，幾人的神情都凝重了起來。

        尤其是草草，神情怕怕、欲言又止。

        林然一眼就看到了，心想這小姑娘自小與白發婆婆一起，對那婆婆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便問道：“不知小友可曉得那冰棺中女子的淵源？”

        殿下是見了那女尸后，才被關入幻境的，而看白發女子對冰棺中女尸的重視程度，顯然女尸生前定是白發婆婆很重要的人。

        “我也不曉得太多，就記得小時候每半月子時，婆婆都要出去一趟。天亮了才歸。我那時年幼，不過兩三歲，一個人待著很是害怕，便哭鬧著找婆婆，在谷中亂走，不小心誤闖了水晶洞，看到了婆婆趴在那座冰棺上流淚，很是傷心。”

        那是草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婆婆在哭，她當時很害怕，懵懵懂懂的，不知婆婆為何傷心，又為誰流淚？她踉踉蹌蹌著小步子走上看臺，走到婆婆跟前，替她抹掉了臉上的淚珠。小孩子天真爛漫、純真無邪，草草沒發覺，婆婆原本眼中的仇恨怒火忽然熄滅掉，只余下繾綣綿長的溫柔與她，好似通過她看到了某個她想念的人。

        后來她再沒去過那里了，婆婆將水晶洞設為禁地，在那邊布上了陣法。

        “所以，我也不知道那冰棺中的女人是誰，但她定是婆婆內心深處頂頂重要的人。”

        就連最熟悉白發女子的草草都不曉得，看來要想那白發婆婆大發慈悲，放殿下出來，只有讓五師叔出馬了。

        三天之內，要如何找到五師叔？

        “師妹莫慌，前段時日，師父他老人家收到了五師叔從王岳城傳來的消息，想來五師叔近日在那邊游玩，我這便修書一封到王岳城據點，托那邊的掌柜交給五師叔，王岳城離丘城不遠，若信能及時到五師叔手上，或許五師叔就能在三日內趕過來。”沈祁見林然愁眉不解，趕緊說道。

        也只好先這般，林然點了點頭。

        ……

        無盡無窮的冰天雪地，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一個，每走一步，就是一個深深的雪坑，李毓終于走不動了，他躺在了雪地上，遙望天空，白茫茫一片，鵝毛般的大雪在空中飛舞，雪花散落，如那年桃花林中的桃花瓣一樣，美好絢爛。

        “阿然……”李毓輕輕喚著林然的名字。

        “還不死心嗎？那女人有什么好的，值得你這樣付出性命？”

        “那是自然，阿然的好，豈是旁人能曉得的？”

        “她若是好，怎么不陪你一起受這苦難？方才，她可是舍棄了你，自己一個人逃了！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哼，你以為孤不曉得，這是你的地盤，你當然可以隨意變換了。況且，孤巴不得阿然早早離開，只要她好好的，孤死而無憾。”

        “我看你是被那女子蠱惑住了，活了兩輩子還沒活明白，身為皇室子弟，甘心沉迷兒女私情，李琛就是這般教導子孫的么？難怪一代比一代還要差勁！”

        那人聲音里竟有些怒其不爭的意味。

        李毓訝異，李琛？周朝第三任皇帝，開創了乾元盛世的周太宗，他的祖爺爺？

        他一下從雪地上爬起來，厲聲喝道：

        “說，你究竟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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