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多爾袞退而求其次
多爾袞的睿親王府與紫禁城僅只有一墻之隔。
如此選位,要說沒有監控小順治的意思,怕是沒人會相信的。
可也同樣因為此,宮內的順治母子對睿親王府的一舉一動也清楚的很。
自打阿濟格敗訊傳回燕京起,多爾袞就病倒了。
不是假病,是真病。
席卷中原,橫掃李自成的韃清八旗, 竟然在東進金陵之戰中損失如此眼中,這太出乎多爾袞的預料了。
雖然阿濟格的如此決斷那是經過了京城一干八旗勛貴們一致贊同的。
對比日落西山的老李來,金陵的朱明顯然對韃清的威脅更大。
所以阿濟格止步不再去追擊李自成的決意,并沒有引起多爾袞的大怒,而阿濟格收服十幾萬左軍之后,大軍沿江東下, 更是得到了京城所有八旗貴胄的一致贊同。
不管是多爾袞還是其他人, 沒人會想到這一戰阿濟格敗得如此之慘, 只多覺得即便不能全勝,也將大大打擊南明的銳氣,消磨漢人的士氣。
就如同當年大金入主中原之后,四太子將兵南下搜山檢海捉趙構一樣。亦或是如此前韃清多番入塞南略一樣,都是大大打擊南明朝堂威脅,破壞其戰爭底蘊的上上之舉。
誰會想到阿濟格敗得那么慘烈呢?
三四萬八旗啊,還有大量被精簡后的左軍精銳,那么強大的一股力量,最后竟之后寥寥兩千來人逃出生天,這與全軍覆沒有何異?
反正多爾袞是病了,病的還不輕。
怒火攻心,加上他身體本就不怎么好,自幼體弱,患有風疾,豪格還曾攻擊過多爾袞是“多病無福之人”。
所以多爾袞真心不是裝病。
頭暈目眩,頭痛不止, 睿親王府里光是拖出去砍殺的太醫這段時間就有好幾個了。
順治這些日子每日里都要來多爾袞府上問安,規規矩矩的當孝子。
年紀尚幼的他, 內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沒人回去關心。
因為多爾袞還太年輕,沒人覺得這位攝政王會就此嗝屁,所以順治繼續當孫子就是了。
“自當初津門之戰起,本王便有料到秦兵早晚為我韃清之患。之后數戰,似也證明了這一點。但本王如何也料不到英親王會遭此未有之慘敗。”
“數萬八旗健兒喪于敵手,本王痛徹心腑,痛徹心腑……”
多爾袞狠狠地用拳頭砸著扶手,然后止不住的咳咳了起來。
下面的濟爾哈朗等八旗貴胄們不管真的假的,忙紛紛安慰起多爾袞,“攝政王身體為重,萬望保重啊。”
“我韃清入關,席卷中原,飲馬長江,皆賴攝政王英明睿智。可務必要保重身體啊。”
多爾袞閉目深呼吸了片刻,猛地睜開雙目:“英親王此戰大敗,損我韃清國體國威,深負朝廷之信重, 革去親王爵,罷免差事,責其閉門思過, 無有皇上旨意,不得外出。”
這也就是圈禁的意思了。雖然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長久的,但革了阿濟格的親王爵,還圈禁了起來,這多少說明多爾袞對阿濟格對自己的這位胞兄,那不是沒怨氣的。
然阿濟格到底是多爾袞的胞兄,他下手嚴厲的懲處了阿濟格一頓,卻半點不給其他人落井下石的機會,話題一轉就轉到了如何對付秦朗軍上頭。
濟爾哈朗嘴角撇了撇,卻也順著多爾袞的意思出來絮叨了幾句,畢竟秦兵真的是韃清的巨患,不得不防。
“秦軍陸勇不下三萬人,個個訓練有素,戰陣嚴整,又都視軍主秦朗為再生父母,忠勇敢戰,死而無畏。”
濟爾哈朗的這些話若是放在江山之戰前,那肯定還有很多八旗貴胄不信或不以為然。可是江山一戰,這些個以火器為主的秦兵,拎著火槍刺刀把阿濟格兵力占優的八旗兒郎殺得大敗,這要還說他們不忠勇敢戰,不死而無畏,那就是睜著眼說瞎話了,也就沒意思了。
因為江山之戰時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太考驗人性了。
而秦兵顯然是經受住了考驗。
“其軍與我八旗健兒多次對壘,槍炮犀利,戰意高昂,無論我軍是以騎兵沖鋒還是以步勇盾車上前,皆巍然不動,無有絲毫懼怕。且其部火器精良,射程威力數量皆強于我軍,又有手雷助陣,實若一只鐵刺猬,招惹不得。”
“較之昔日渾河之浙兵,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以我以為,如沒有火炮優勢,再有數倍于己之優勢精銳兵力,與秦兵廝殺,實無勝算!”
濟爾哈朗是輔政大臣,名義上說是清廷中僅次多爾袞的二號人物。同時作為一‘罪臣’之子,能安安穩穩的長大還能順順當當的走到今天這一地步,濟爾哈朗的生存智慧顯然是被點滿了的。
他一邊堅定不動搖的支持順治,另一邊又對多爾袞無條件的順從,可卻堅決與之不黨。
就比如現在他這一些話全都是多爾袞交給他的。
多爾袞沉思良久,濟爾哈朗看著多爾袞的表演佩服的豎起一大拇指,著實好演技。
“七哥,你是宗室老人,久歷戰陣,依你之見,該如何應對秦軍戰陣?”
阿巴泰對多爾袞還是很有好感的。
他給多爾袞賣了那么多年的老命,出生入死,也只是得了一饒余貝勒的爵,但多爾袞一當家,他就立馬是郡王了。這可算是了了阿巴泰的一心病了。
同時他家老三博洛深得多爾袞的賞識,老四岳樂也眼看要露出頭了,阿巴泰當然是心向多爾袞了。在這次大會開啟前,多爾袞與他曾經私下里交談甚久,對于多爾袞的想法阿巴泰從感情上很難全面贊同,然而理智又讓他不得不認可之。
所以阿巴泰最終還是順服了。
“攝政王,依我之見,秦朗兵卒驍勇不輸我軍,槍炮又犀利非常,除了騎兵還有匱缺,別無缺點。然其部又善槍炮配合,步軍行進嚴禁,使得我騎軍之長無從發揮,要擊敗其軍,非要以火器制火器,以火炮制火炮不可。”
“火器?”
“對,火器。以同樣犀利的火槍火炮轟開其軍陣,一如當年渾河之戰時一般,如此方有勝算!”
多爾袞繼續瞇起了眼睛,一副要細細思考的樣子。
可底下的八旗宿將們卻已經沸騰了。
因為他們聽出了阿巴泰的意思,那是在建議八旗軍士習練火器啊,這不是扯淡么?
多爾袞還在沉吟,鑲白旗固山額真圖爾格首先就道:“攝政王、繞余郡王,騎射乃我韃清立國之根本,兒郎們從小習練弓馬,倘若讓他們改習火器,這是本末倒置啊。”
八旗以騎射為根本,這可不是康麻子和乾小四言語的話,那是皇太極在位時就多番強調的話。
對于圖爾格這樣的皇太極鐵桿忠臣來說,阿巴泰的這話就是大逆不道。
正黃旗固山額真覺羅塞勒也道:“圖爾格老將軍所言極是。我八旗健兒征戰沙場數十年,所向披靡,所遇明軍無不喪膽而逃,雖然今日遭遇大挫,卻也是八王(阿濟格)大意,陷入了秦賊之圈套而不自知。這才使得數萬健兒命喪江南。縱觀往日我韃清與秦軍之戰,只差火炮不足也,不能敲開秦軍之防,是以我朝只需加強烏真超哈之火炮便足矣。”
接著諸旗大臣們紛紛進言,都是反對讓八旗軍兵改習火器。
但多爾袞腦子多聰明,他當然知道反對聲會很大,早就埋好了伏子。
鑲藍旗的固山額真屯齊是多爾袞的鐵桿,冷冷的看了一眼反對派們,不屑的哼了一聲。一群只知道反對的貨色,就沒見一個拍胸脯打包票下次自己領兵懟上秦軍,并一定會戰而勝之的。
“稟攝政王,奴才以為七王所言極是。昔日先帝言騎射為我八旗之根本時候,天下何嘗有秦朗其人?只因為我八旗依仗騎射,屢屢大敗明軍,威震中原,故先帝方以騎射為我八旗之根本也。”所以,所謂的八旗根本,是先贏了明軍,所以才是根本,而不是成了根本之后再去大勝明軍。
這個邏輯關系可千萬不要弄錯了。
“如今秦軍犀利,屢屢挫敗我軍,且兵力膨脹迅速,去歲徐州之戰時秦朗尚且只能出兵萬人,徐州且在海州之側也。而今日時,江南與海州相隔千里,其已可動員三萬精銳,更有部分軍兵扼守魯南滋陽,膠東登萊,整體視之,秦朗陸勇已不下四萬,再加水師,這已是五萬水陸精銳也。如此長久以往,其軍勢擴至十萬二十萬人,還很長遠嗎?
屆時我韃清還如何抵擋的住秦朗之槍炮?
諸位,此一時彼一時也。”
屯齊這話是越說底氣越充足,他就是被多爾袞給說服的,所以才領到了眼下這個差事。
是真心覺得八旗應該重視槍炮,比現在的‘重視’程度遠遠要高的重視槍炮才對。
這樣才能遏制秦朗軍。
只不過那最后一句話,卻是屯齊興頭所致,嘴上沒把門,下意識的道出的。
話一出口屯齊就覺得不妙,看著圖爾格、圖賴、鰲拜等皇太極時代遺留下的鐵桿們,一個個怒火中燒,一副要把他蘸醬生吃了的模樣,噗通一聲利索的跪倒在地。
“今日之會關系到我韃清之未來,諸位且暢所欲言,本王不以言罪。”
多爾袞關鍵時刻拉了自己小弟一把。
不過從眼下的場面看,這讓八旗子弟習練火器,還真是阻撓巨大。
皇太極時代,多次強調騎射為八旗根本,立國根本。多次下詔要諸王貝勒親率旗人習射,子弟輩壯者,令以角弓羽箭習射,幼者,以木弓柳箭習******于騎射的旗人不但會被賞賜財貨酒宴,甚至可以一步登天的來給皇太極當侍衛。
所以可想而知八旗有多么的重視騎射了。
這突然間的讓他們改習火器,這就是要了那些旗人的命了。
別覺得這很不可思議,看看歷史上的韃清后期,再看看歐洲歷史上那些堅持前裝滑膛槍勝過后膛槍的將軍們,一些東西不叫人痛入骨髓,那真的很難掰扯清的。
多爾袞又看向阿巴泰,示意他‘繼續’出來說話。
阿巴泰有些郁悶,但是他拿了多爾袞的好處,今天就只能乖乖的當個工具人了。
既然八旗內部的阻撓聲甚大,那就照著補救方案來吧。
而且你還別說,多爾袞的這一補救改動,沒有了此前的極短,在阿巴泰內心中倒是覺得比之前的法子更好了。
不過想想這場大會,那真的是每一個步驟都在多爾袞的把握之中啊。
阿巴泰出聲道:“攝政王,諸位,既然騎射為我韃清立國之跟本,不能讓八旗子弟輕易的改習火器,但秦朗部火器犀利也是不爭的事實啊?只是加強火炮真就能如愿以償嗎?我以為,既然蒙滿子弟不可輕易改弓馬騎射為火器,那就不若讓漢八旗去做。”
作為一個功勛卓著的宗室郡王,阿巴泰完全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提議。
與會眾人立馬變得鴉雀無聲,所有的滿蒙勛貴都在交換著眼神,擴充漢軍八旗?還是成編制的火器部隊?
這倒也不是不行。
畢竟漢軍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彌補韃子在火器上的不足么。
雖然這在某種程度上是擴大了漢軍八旗的實力,但至少短時間內還不至于引發滿蒙漢八旗的力量失衡。
因為現在要補上的漢軍兵力全都是阿濟格在江南之戰中丟進去的份額。
就先這么著吧,至少他們(滿蒙)自身的實力沒什么受損不是?
大家都是射箭握刀子貫了的人,突然的去打槍放炮,這可就太那啥了。
“七哥所言甚合我意。這次八王江南大敗,漢軍旗損失極重,卻是要好好的補充一二。一來恢復漢軍旗實力,二可以此為樣板,效秦朗為師,增加火炮的數量,編制火槍士兵,用以日后對抗秦軍!”
多爾袞拍下了板子。
這次三順王部來了次全軍覆沒,而且孔有德更是死在江南,逃回的尚可喜與耿仲明都儼然成為了光桿司令,多爾袞要想收拾他倆,那是一紙飛書即可。
但多爾袞只把自己親哥的爵位削了,人給圈起來了,他還能對尚可喜和耿仲明怎么下辣手?
不怕漢軍旗離心嗎?
從沈志祥到孔有德,再到耿仲明和尚可喜,漢軍旗的損失已經夠大的了,所以尚可喜和耿仲明只能輕輕放過,還要好好的安撫。
恰好他們本部損失慘重,本身又精通槍炮戰法,正好用來訓練漢軍旗新軍。
望著眾臣離去的背影,多爾袞嘆了口氣,他真的有心在滿蒙八旗內部搞一支火器部隊的,可現在看來,八旗內部的反對聲甚大。他也只要退而求其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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