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再添新人

        養了月余，宋如意勉強能扶著人下地，但精神依舊不好，話少了，即使醒著人也呆呆的，一坐半天。

        宛桃和騰也回來了，有宛桃在，照顧病人有了幫手，一應供給也有了著落。兩人面對宋如意的樣子經常長吁短嘆。

        這天，宛桃好不容易才把宋如意勸出來曬太陽，桌子上的茶都是燙手的，宋如意握在手里卻覺得剛好。

        她面無血色，有些傷口已經結痂脫落，露出粉色的新肉，交錯在臉上，宛桃怎么看怎么別扭。

        她站起身，說道：“你先坐著，我去拿藥。”

        “拿藥干什么？不是剛喝完嗎？”現在一提到藥，宋如意就害怕，她真是喝夠了。

        “是祛疤痕的藥，每天要多用幾次才好。”

        她整個人懶懶的，卻一把抓住宛桃的手，“別費勁了，你們倆整天忙進忙出，現在陪我坐一會吧。”

        “如意，你別怪師父，他”宛桃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她一回來，就聽說如意犯了錯被師父扔下懸崖，她一度以為聽錯了，直到事實擺在眼前，她才知道什么叫圣人之怒。

        師父一次沒來看過如意，也不過問她的傷勢。連一向對如意關懷備至的掌門，也是能躲則躲，宋如意下一子成了整個門派的禁忌，大家一夜之間好像都忘了這個人，只有白婳，每天咒罵日月山莊冷血無情，但宛桃知道，是宗門放棄了宋如意。

        那師父呢，也放棄了嗎？

        宛桃握緊了如意的手，滿眼心疼，說：“不拿藥，我去拿件披風，你的手太冷了。”

        宛桃轉身之際，宋如意抬頭看了眼正午熱辣的太陽，明明是一天最暖的時候，她卻覺得冷到了骨子里。

        自己如今半死不活，白白拖累白婳和宛桃跟著她受苦。

        她為什么不死。為什么不死。

        耳邊隱隱有絲竹之聲傳來，聽不真切，但曲意婉轉流暢，心曠神怡，想來定是技藝高超之輩。

        宋如意還沉溺在悠揚的樂曲里，這時，白婳怒氣沖沖的回來，嘴里不停的嘟囔，不用聽就知道沒好話，宛桃把披風給宋如意穿好，轉頭迎上前，說道：“誰又惹你了，讓你生那么大的氣。”

        “還不是你那個師父。”白婳想說禽獸不如，但她不敢。

        宛桃瞄了一眼宋如意的神色，問道：“師父怎么了？”

        “聽說，恒佳長老從民間帶回來兩個貌美如花的女子，此時，正在談風院陪著仙君彈琴唱曲呢，你聽。”

        白婳氣得坐在石凳上，喝了一口茶，又接著說：“你們說，怎么男人都這樣喜新厭舊呢，明明當初那么在意，轉頭就”

        白婳才注意到宛桃朝她拼命使眼色，她立即閉眼閉嘴，心中一陣懊悔，覺得自己少腦子，如意本就不開懷，還當著她說這些，這不是故意添堵嗎？

        兩個人小心翼翼的觀察宋如意的神色，宋如意知道她們心中所想，她放下茶杯，回看兩人，平靜道：“你們不必如此，他身為仙君，以一己之力維護下靈界和平，本就犧牲良多，如今仙胎遲遲沒有著落，掌門有此安排才屬正常。至于我，只能厚著臉皮繼續在這里蹭吃蹭喝，等再好一些，我會離開。”

        白婳抓著她的手說道：“你走我也走。咱倆一起。”

        宋如意摸著白婳的臉，笑著點頭。

        兩個人齊齊看向宛桃，只見她雙眼蓄淚，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知道，白婳可以跟她走，但宛桃不行，這里是她的師門，師父，愛人都在這里，不像她倆身無掛礙，一走了之。

        她起身，抱住宛桃的肩膀，“宛桃不哭，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就算不在日月山莊，天地那么大，早晚有我們見面的機會。”

        宛桃跑開，宋如意看著她的背影，早已淚濕。

        一直到天黑，也沒見宛桃回來，宋如意精神不好，早早睡了。

        騰也守著宛桃，從下午哭到晚上，他想勸又無從說起，師父的事不是他們能過問的，但有一點他很清楚，宋如意再好，沒有仙胎傍身，總歸是要離開的，不過早晚而已。

        仙胎關乎天下安危，不是喜歡不喜歡能決定的。

        騰也看她哭得已沒力氣，便拉著表情木然的宛桃往荷風院走，經過談風院門口，她忽然頓住，望了院子一眼，發瘋一樣就往里闖。

        騰也眼疾手快，立馬猜到她要干什么，一把拖住她，見宛桃掙扎的厲害，便攔腰扛起，飛奔離開。

        外面的動靜齊云里一早知道，包括宋如意的一舉一動他也不曾錯過分毫。

        這些天他反復梳理來龍去脈，始終有一件事想不通。

        那個昭嵐君送她轉世投胎降生在宋庭讓夫婦家里，而后又出現在他身邊，是巧合嗎？

        就昭嵐君對宋如意的在意，不像是故意安排在他身邊的，反而有種陰差陽錯的宿命感。

        宋如意之所以鋌而走險是因為認出祝西風額間的花印，所以才會扮做老頭，以一場煙火引他與齊遇出門，她便有時間，折騰到關山派去，就是奔著搶奪圣花去的，而且，她應該一早就知道圣花是什么。

        那她是什么時候知道自己是落河的。

        若是一早知道自己是落河，定是打死都不會進日月山莊的大門。

        齊云里一點點回想最初兩人的相處，一直想到合印，他才確定，所有的轉折都在桃山別院。

        師鈺說過，宋如意喝的小瓷瓶是他從昭嵐君身上偷來的，當時人連呼吸都沒有，竟然又活了，而且性情也有了變化，對他不似以往那般熱情，后面的就好解釋了。

        那個昭嵐君到底扮演著什么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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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起，白婳每天都扶她出來曬太陽，把她安頓好再去熬藥。

        明明那么不耐煩，對她的照顧卻無一處不盡心，宛如在父母面前盡孝的乖乖女，宋如意為了讓她輕松些，只能當個好病人。

        乖乖喝藥，乖乖曬太陽。

        白婳才走了沒一會兒，一個俏生生的姑娘扒著院門偷看。

        宋如意偏頭看過去，正好對上小姑娘的眼神，那孩子沒想到自己被人抓了正著，頭縮回去的時候，正好磕在門板上。

        宋如意看她疼得五官攢在一起，笑了出來。

        她向那個姑娘招了招手，“過來。”

        那小姑娘穿了一身鵝黃色紗裙，頭發挽成雙螺髻，一只手捂著傷處，遮蓋了大半張臉，腳下有些猶豫，半天才磨磨蹭蹭地進來。

        走到近前，宋如意拉下她的手，腦門上紅了一塊，沒什么大礙。

        她示意她坐下，才問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新來的小弟子嗎？”

        看她年紀很小，白婳留下的茶點她沒動過，順手往小姑娘面前送了送，又把茶倒了一杯，才聽到，“我不是弟子，姐姐說我們是元執仙君的侍女。”

        宋如意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滯，不過眨眼間又恢復如常，把茶遞了出去。

        “哦，你有姐姐？”

        “嗯，但我姐姐不許我亂跑，我到這來，她不知道。”她看著宋如意，小聲的問：“你是不是叫宋如意？”

        “是啊，你知道我？”

        小姑娘看著烈日下依舊穿著厚衣服的宋如意，直白道：“嗯，你怎么了？是受傷了嗎？所以不能做仙君的侍女了？”

        “嗯，我身體不好。”

        “我和姐姐住在山下，很多人說，是仙君不喜歡你，所以才讓我和姐姐來照顧他的起居。”

        “我犯了錯，你可不要像我一樣哦。”

        “仙君對我們很好，但他很少笑，很少說話，我姐姐很怕他，你能不能告訴我，仙君喜歡什么？討厭什么？那樣我就不會犯錯了。”

        “他喜歡好看的石頭，嗯不喜歡吵鬧吧，對不起，我沒有成功經驗，不過，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他不是小氣的人。”

        小姑娘順從地點點頭，一副沒聽懂的樣子，問道：“我以后能常來找你嗎？”

        “辛慈，不得無理！”

        一個陌生的女聲，喝止住了還算融洽的聊天。

        兩個人同時回頭，一男一女出現在門口。

        辛慈看見來人，馬上站起來，委屈地叫了聲“姐姐。”

        身著藍色裙裝的女子匆匆來到眼前，對著宋如意福禮，說道：“小妹言語無狀，冒犯姑娘，還望姑娘海涵，我這就帶她離開，叨擾了。”

        “舍妹天真可愛，并無冒犯，姑娘不用掛懷。”接著，她對辛慈說道：“我身體不好，需要靜養，快隨你姐姐回去吧。”

        兩姐妹走到門口，再次福禮，“多謝元執仙君指引，辛悅告退。”

        這會沒了別人，一個坐著動不了，一個站在門口不進也不退。

        宋如意心想，怎么熬藥需要那么長時間嗎？

        她坐久了有些別扭，雙手撐著桌子站了起來，這石桌的位置距離門口并不遠，也就十幾步的樣子，邁出去的腳還是鉆心的疼，好在慢慢走還是穩的。

        她并不急，她不愿意讓別人看到自己摔倒的樣子，眼看門口就在三步遠，她出了一身的汗，果然多運動是好的，身上至少不冷了。

        就在她要扶上門框的時候，忽然雙腳離地，她被人打橫抱起，三兩步跨進了臥房，輕放在榻上。

        兩人只眼神交匯一瞬，宋如意便急急避開。

        她以為齊云里很快會離開，結果，他坐到了桌案邊，看著她。

        宋如意莫名煩躁，頭偏向里側，像一只頭埋進草堆里的鴕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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