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修澤爾當然也幻想過這樣的奇遇。

        但他比常人超越的一點就是，他太過于深知自己的無能，也知曉這世上的幸運不是他想就會降臨到他身上。

        他的智慧只是略高于普通人，他的劍術也很普通。他沒有途徑接觸高深的“知識”，也不曾幸運地遇見看中他的老師。

        這正是最悲哀的地方。

        他并未愚蠢到對舅舅一家人的不懷好意一無所知，但他卻也知道，他做不了什么。

        他不占有先機，也缺乏改變一切的才能。所以他只能注視著自己的無能，無力地反抗，然后去怨恨，去后悔，像是這世上任何一個愚蠢的被背叛者。

        甚至就這樣死去。

        ——但好在，他還是活了過來。

        甚至是遇到了轉機。

        “你認識我啊。”希利爾說了聲，倒是把自己給說笑了，“不過羅倫斯特的人大概沒有不認識我的，這就是出名的煩惱吧。”

        修澤爾沒接上這個笑話，只是有些在意的問，“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簡單來說的話，我外出找空地兒練習儀式，結果發(fā)現(xiàn)了受了重傷的你，之后我把你撿了回來，然后治好了你。”希利爾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你可以當做這是我泛濫的善心。”

        修澤爾回到了床上，給自己的腿蓋上了被子，“這后面是不是應該還要接一句也可以當做？”

        “你很敏銳嘛，這樣也省的我旁敲側擊，直截了當?shù)卣f，你也可以當做，我覺得你有投資的價值，所以想要給你兩個選擇。”希利爾說道，“第一個選項，你可以和我打個欠條，償還我在醫(yī)治你的過程中使用的所有藥劑。至于第二個選項——”

        希利爾站了起來，靠近了修澤爾。

        她的瞳孔澄澈，像是能倒映出他的內心，“我覺得你很有投資的價值。而我準備挑戰(zhàn)黃昏之塔的首席，所以需要一些隊友。”

        “你覺得，我合適？”

        修澤爾有些遲疑——在舅舅一家人的打壓之下，他其實并不信任自己的天分，也沒有什么信心。

        而希利爾只是微笑，“你不該對此感到懷疑，浮德里格斯自然有特殊的判斷天賦的手段。我選擇了你，而不是其他人，這難道不足以說明什么嗎？”

        這一切實在太像是某種巧合，仿佛小說劇情該有的起承轉合。

        只是希利爾沒必要騙他，作為浮德里格斯的繼承者，可能她隨意從寶庫里拿出幾樣東西，就足以買下幾個他。

        這種對于這個姓氏的信任，以及她口吻中的堅定的信念，讓他在短暫的猶豫過后選擇了她第二個選項。

        他們又隨意地聊了些話題，在希利爾準備離開的時候，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狀若隨意的問，“你在找到我的時候，我的身邊有其他人嗎？”

        “那個地方只有你。”希利爾回應道，在修澤爾神色中劃過一絲失望的同時，她又補充了句，“但我覺得，在我之前還有其他人找到過你，洛約德說，只差一點點，那傷口就要穿透了你的心臟，如果沒有其他人的救治，你的傷勢根本等不到我——你這樣問，是知道了什么嗎？我很好奇你的答案。”

        “不，沒有。”他否認道，“只是為這存活深切地感受到了我的幸運。”

        修澤爾閉上了眼睛。

        眼前又好像出現(xiàn)了當時的場景。

        星屑之魔女，正義的灰燼天平。

        伊利亞特。

        那真的不是他的幻覺嗎？

        他真的和這樣的魔鬼達成了交易嗎？

        就在他產(chǎn)生了這樣的懷疑的瞬間，他忽然感覺到意識一重，仿佛瞬間被拉入了深沉的海底，再恢復過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空曠的地面，周圍是幽暗的宮殿，坐在王的寶座上的女人用手撐著腦袋，黑紗擋住了她的容顏，但長長的銀發(fā)訴說了她的身份。

        修澤爾想要說出那個名字，但卻無法開口。

        伊利亞特。

        她在現(xiàn)實與夢的幻影之間“捕捉”到了他。

        “歡迎來到間隙，你呼喚了我的名字，我的信徒。”

        那聲音說道，“這里是現(xiàn)實之上的我的領域，你可以在這里同我交易。”

        “交易？”

        修澤爾愣了愣。

        “當然，而且我們的第一次交易已經(jīng)達成——我拯救了你，不是嗎？

        浮德里格斯的大小姐因為巧合發(fā)現(xiàn)了你的蹤跡，并且在救治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你的才能，認為你有值得培養(yǎng)的價值，只是輕輕的撥弄，正義的天平會給所有人想要的公正——而你為我付出了你的信仰，這很公平。”

        當信仰的問題被明確的提及的時候，修澤爾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涌動的光明魔力的奇異。

        他曾經(jīng)是光明的信徒，所以在使用光明的力量的時候有著信仰的加成。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歸屬了伊利亞特。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不覺得自己比從前弱小。

        用通俗直白的來解釋，他總覺得從前使用魔力，是在對空氣里的魔力因子說“求你幫我”，現(xiàn)在他覺得自己可以和這些因子開口就借，不借就搶。

        這就是伊利亞特的恐怖之處嗎？

        隱隱的，修澤爾好像明白了為什么眼前的魔女會被詛咒和打壓，視作最恐怖的敵人——她這樣的魔力使用方法，根本不尊重神明。

        但修澤爾已經(jīng)放棄了信仰。

        在被救下的那個瞬間，他就已經(jīng)決定，假使光明神庇佑著殺死他父母的仇人，那么即使是從此信仰伊利亞特，他也要復仇。

        “我需要付出什么，才能夠同你交易？”

        “這個問題你不該詢問我，每個月的最后一天，這里會開放幻影集市，屆時擁有著寬裕時間的我的信徒就會在這里收購和販賣需要的物品。”伊利亞特輕笑了聲，“你也可以為此做一些前期的準備——當然，你作為我的信徒，也需要為我做一些事。你可以為此得到你想要的回報。這是我永不違背的承諾。”

        雖然得到了疑問的解答，但修澤爾還是有些遲疑。為什么作為曾經(jīng)的魔女的伊利亞特會親自為他解惑？

        “我很看好你。”就在他這么想著的同時，他再次聽到了來自魔女的聲音，“當你需要我的力量的時候，就再次呼喚我的名字吧。”

        伊利亞特沒有開口，但修澤爾的心里卻自然而然地出現(xiàn)了新的禱詞。

        【鏡與幻影的魔女。

        裁決與正義的天平。

        伊利亞特。】

        這是重生的伊利亞特嗎？

        他在恍惚間好像明白了什么，心中卻沒有抗拒，和“希利爾”的選擇是一個道理，在那種情況下，就算是被利用，他也算是被惡之神選中。

        而修澤爾并不虔誠。

        或者說，他在死之前就隱隱地拒絕去信仰光明。

        把修澤爾從夢里扔了出去的希利爾倒是松了一口氣。

        這可是她醒來后的第一個信徒，得珍惜，珍惜。

        因為沒有信仰之力的維系，她的能力很難放縱的施展，假如星月間隙不是她靈魂附帶的力量，她說不定還得苦惱怎么創(chuàng)造一個場景裝逼，好讓修澤爾信任他真的同她做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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