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的掛鐘指向三點。

        “知星”是個建在鬧市大門口的咖啡館，一個全機械工程。顧名思義，就是從修筑到營業全智能，除了設計師的發動外，再沒有人工痕跡。

        作為“鬧市”門口能穩穩經營的店，自然是有些不同之處的。這夠大，夠寬，夠雜。長此以往，就成了大多數事情處理的好去所——無論是打架滋事還是戀愛聊天，在這都是沒人管的。

        此時，在店里柜臺對面的角落，坐著兩個人，從話上聽起來，是很平淡的聊天。監控繞圈旋轉著，偶爾發出兩聲“滴滴”，也隱沒在空調聲中。

        “是好久不見了。”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聲音的主人摘下墨鏡，亦是路霜。

        “你什么時候有空呢？”靠窗的男人開口。

        “周末吧，我覺得新區的公園不錯。”路霜喝著咖啡，忽然嗆了一下，咳嗽起來，杯中的咖啡灑出些許，滴在桌上。

        男人連忙掏出紙巾遞給她，路霜輕聲言謝，擦拭的動作間，手指沾上液體，滑出兩個數字——6,2。

        他低頭，心下了然——周六，下午兩點，新區。

        路霜不動聲色地擦干桌面，又抹了一下手指，站起身，穿上大衣，道：“今天還得去買點東西，我先走了。”

        男人抬頭與她對視的一瞬間，極快的眨了一下眼，也站起身，說：“好，我送你。”

        路霜點頭，兩人并肩朝外走去，她把手中廢紙隨手放在機械托盤上，抬手看了看表，3：15。

        ……

        路霜散開頭發，撥了兩下披在肩后，在路邊買了兩盒巧克力后徑直走進鬧市，目標明確的走向冶金店。

        店里有不少人了，靠柜臺站著的有兩個高大的男人，正拿著選本談論。

        “我這次可能得要個300多噸的金，你也知道，建起來還是要費不少錢的。過不久我還得來定青銅和黃銅，不會比這少只會更多，我的意思你也知道畢竟我們十幾年的交情了……”

        等到拿著選本的男人說完，穿皮夾克的人才從嘴里取下叼著的煙，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也是要靠這個吃飯的。這樣吧，我給你少1000幣。”他說著，擠了下眼睛，“怎么，買這么多，討老婆歡心”

        “瞎扯！我會討她歡心她討我歡心差不多。”

        “真的”

        “也…不完全是，反正還是差不多的。”

        ……

        又等他們左右聊了一會兒，看起來說的差不多了，路霜才走過去打招呼：“吳叔。”

        穿皮夾克的男人笑著轉過身，“小霜來了，”他拍了下路霜的肩，又道：“叫什么吳叔，叫義父。這是張叔叔，是我熟人。”

        路霜無奈地拍開他的手，“別老拍我的肩，義父。”她又轉向張生，“張叔叔。”

        張生應聲，問道：“老吳，這是你女兒”

        “是啊，怎么，羨慕？”

        “誰羨慕你了。不過女兒好啊，兒子太鬧騰了……”

        路霜默默聽著，在心里反駁了一下：“我可能比你兒子還能鬧騰。”

        等聽到張生問起吳眷去向時，她才抬起頭，也看著吳川。

        “他幫我送材料去了，在外星，短期回不來。”

        路霜抓著柜臺的手一下收緊，但只是有意無意的看了吳川幾眼。

        張生終于說完了，兩人互相寒暄幾句就道了別，等張生離開，路霜才開口問道：“義父，他在哪兒？”

        吳川翻著選本，答道：“不是剛才說過嗎，他幫我送材料去了，短期回不來。”

        路霜定定的看著他，道：“義父，他只有周日才在，今天周三。”

        吳川笑了一下，說：“你怎么知道沒例外呢”

        路霜微仰起頭：“義父，別騙我。他幾時空的出例外來了？他在哪兒？”

        吳川轉頭看過來，終于收了笑意，“跟我上樓。”他從路霜手里一把搶過巧克力，“就你會討歡心。”

        路霜皺了下眉，越過他先一步上了樓，頭也不回的說：“義父您貴庚”

        話是欠的，她臉上卻是帶著笑意的。

        吳川在后面喊：“你義父我年芳二十！”

        他舔掉手指尖上的巧克力，感覺味道不錯，到了后拍了幾下手，輸了密碼上頂樓。

        頂樓……路霜心里咯噔一聲，關上了門。

        ……

        冶金店是有三層的一棟小樓，招客的店鋪在一樓，二樓是吳川的住所，三樓做了雜貨閣，但少有人知的是，三樓的陽臺有個空間場。吳川把它改成了個小房間，放在屋里像個秘密基地。

        路霜就是在這兒看到了吳眷。

        開門時，他正從床邊走向衣柜，看到來人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點疑惑。他關上柜門，問：“你是誰？”

        這下換路霜愣住了。眼前的男人衣服皺巴巴的，頭發凌亂，趿著拖鞋，完全不是她所認識的樣子。吳眷總是衣冠楚楚的，看到她會拍她頭，會說：“小霜快有我高了。”

        他不是這樣的。

        “你不認識我嗎？”路霜開口，喉間都像是哽著的。

        “我應該認識你嗎？”吳眷抓了兩下頭發，臉上帶上了戒備，“你是誰？”

        路霜的心一下沉到谷底。

        她努力平靜了一會兒心緒，握緊了拳，手背上蹦出一條青筋。吳川這時站在空間場外，她后面，又點了根煙叼著，轉頭時火星的亮光明滅，卻一下刺紅了她的眼。

        “義父…他怎么了

        “他從回來就這樣了。”吳川把煙放手指間夾著，開了口，“上個周日我確實是讓他幫我去外星送材料了。半夜都沒回來，我以為只是他這次走的比較早。”

        “但他第二天回來了。我下樓就看見他趴在一樓柜臺上睡覺，很平常的樣子，讓我根本沒想過有什么問題。直到他拿著槍口對著我的頭問我是誰。”

        “他不記得了。”

        那天是周一，吳川凌晨就準備掛牌開門了。到樓下時發現他兒子趴在柜臺上，叫也叫不起來，推也推不開，他就只是拿了選本出去，順便給兒子蓋了條毯子。怎么也沒想到，進門開燈時，一把槍抵上他的后腦，吳眷的聲音陌生又冰冷，他說：“你是誰？”

        “我是……爸爸啊，”吳川無聲的開口。

        他在一瞬間是無錯的。在幾秒內腦子中閃過無數個短暫的念頭，最后也只是敲暈了，鎖進頂樓的空間場。

        就這樣關了三天。

        吳川知道兒子出了事，但他找不到問題，除了耗著，別無辦法。

        吳眷清醒時會焦躁又沉默，吳川什么都沒問出來，一跟他提起星外就變得暴躁，毫無征兆的出手。吳川不會打不過他，但吳眷不記得他，毫無顧忌，他卻不一樣，他下不了手。所以每次都只能極快地撤出空間場，再隔著虛空看吳眷茫然的站一會兒，又沉默著坐回床上。

        路霜沒再說什么，低著頭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無聲的與吳眷對峙了一會兒，換上了一貫的笑臉：“哥。”

        “你怎么不叫我？哥哥。”聲音低低的，像是生悶氣，又像是撒嬌。

        吳川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又怕吳眷暴躁起來，所以只是隨時準備把她從空間場里拉出來。讓她意外的是，吳眷并沒有什么攻擊的意圖，反而坐回床上，喃喃的嘀咕著：“哥哥……”

        她為什么叫我哥

        路霜向前走了一步：“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嗎？你看著我，哥，我是誰？”

        她是誰？我是認識她的嗎？

        吳眷逐漸遲疑起來，皺起眉：“你是…是…”

        他眉心越皺越緊，卻怎么都想不起來，眼前的女孩很眼熟，但是……

        我為什么想不起她呢？

        少女從墻上跳下來……

        畫面一閃而過。

        ……

        路霜出來后，只讓吳川找個電波儀，沒等人反應過來就閃身沒入黑夜里。凌晨的天還是黑的，吳川追著她到門口，只看見轉角一閃而過的裙擺。

        “臭丫頭。”他站在門邊抽了會煙，等火星熄滅，才走回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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