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亡
“魔族，是魔族啊……”
“居然是魔族，真的沒想到……”
“還打傷了掌門，差點(diǎn)殺了寧蕖師姐……”
“寧蕖師姐平時對他那么好……”
“就是……”
魔族、掌門、寧蕖師姐……
這些關(guān)鍵詞一個接著一個進(jìn)入他耳朵里。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為什么沒有人聽他解釋，為什么！
賀元隱此時遍體鱗傷，被捆仙鎖束縛在高臺之上，周圍擠滿了仙授門的弟子。在不遠(yuǎn)處的高臺上，坐著的是幾位長老。戒律長老站在最前面，嚴(yán)詞厲色宣布著對于他的審判。
不是我做的，我不是魔族，也從來沒有做過那些！
賀元隱想要大聲辯解，可是他的喉嚨受了傷，他一用力就有鮮血從傷口處流出，而他也只能發(fā)出嘶啞的聲音。
師傅……
賀元隱抬起頭看向那邊的高臺，他的師傅季霜竹端坐在那里，目光平靜，仿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一般。
周圍的喧囂聲似乎逐漸消失，賀元隱眼中只能看見季霜竹。季霜竹此時也抬起頭看著他，淺綠色的眼眸里依舊什么都沒有，恍惚間讓賀元隱想起了拜師大典的時候，這個人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戒律長老回身似乎是和季霜竹說了些什么，季霜竹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座位站了起來。一陣輕煙騰起，季霜竹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面前了，她手中還拿著他的佩劍十七。
季霜竹垂眸看著她，他也盡力抬頭仰望著她。
他似乎在季霜竹淺綠色的眼眸里看到了什么，但卻轉(zhuǎn)瞬即逝。
“今日就由季長老親自清理門戶，為仙授門除去此等魔物。”
遠(yuǎn)處傳來了戒律長老的聲音，那些嘁嘁喳喳的聲音消失了，受戒臺一瞬間陷入了沉寂。
師傅，你也相信他們嗎？你不信我嗎？
賀元隱用一種近乎乞求的眼神看著季霜竹，但看到季霜竹的眼睛時他就明白了。
季霜竹修的是無情道，整個仙授門最無情的人就是她。當(dāng)年季霜竹不知道為什么要收下自己，但收下自己之后便再沒管過自己，整個穆清峰似乎只有他一個人一般。
季霜竹拿著十七看了他一眼，而后突然蹲下來塞了一顆丹藥在他嘴里。
賀元隱能感到自己身上的傷口在飛速愈合，原本因?yàn)槭?nèi)丹而枯涸的丹田，此刻也盈滿了充盈的靈氣。
“師傅……”
賀元隱有些驚愕地看著面前的季霜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霜竹，你在做什么！”
高臺上的長老們看見季霜竹居然解開了捆仙繩，一個個都坐不住了。但季霜竹并沒有理會他們，在他們有所動作的前一刻，拎著賀元隱離開了受戒臺。
“抓住他們！”
戒律長老的一聲斷喝喚醒了場內(nèi)已經(jīng)看呆了的弟子們，他們也紛紛祭出法器跟著長老們追了過去。
不過他們追也沒用，最后也依舊是幾位長老追著他們。
“阿竹，你要做什么啊，還不趕緊回來，我們就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
這是清芳閣長老百里霜蘭的聲音。
“季霜竹，你發(fā)什么瘋？還不趕緊回來！”
這是長風(fēng)苑長老李霜華的聲音。
賀元隱知道自己師傅厲害，可從來沒想過季霜竹能以一人之力，帶著他從仙授門諸多長老的手下逃走。他想出聲詢問，卻被季霜竹的話給堵了回去。她把十七塞到他手里，在他身上貼了一張傳送符，叫他趕緊走。
傳送符一經(jīng)使用，立即生效。可貼在賀元隱身上的傳送符不僅沒有生效，反而燃燒起來，變成了一張廢符。
而季霜竹雖然面上看著依舊淡定，但看著她也沒有下文了，賀元隱知道，自己這位師傅肯定沒有準(zhǔn)備后手。
劫獄居然都不留后手，沒想到自己的師傅還有這樣可愛的一面。
賀元隱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現(xiàn)在哪里是想這些的時候呢？就這一會的功夫那幾位長老就已經(jīng)把他們包圍起來了。
幾位長老都是幼年時便相識的，自然是向著季霜竹的，他們要求季霜竹交出自己，他們可以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可季霜竹并不打算交出他，而是把他護(hù)在自己身后，眼中滿是戒備。
“師傅，讓我……”
賀元隱話沒說完，季霜竹一個禁言咒就放到他身上了。看來季霜竹根本就沒有讓他說話的意思。
“阿竹，你這是做什么，其他門派都有人來監(jiān)督著咱們除掉魔族余孽，你再這樣任性下去，你也會被牽扯進(jìn)去的。你聽師姐的，快把賀元隱交出來。”
百里霜蘭想上前拉回季霜竹，但被對方躲開了。
“季霜竹，我們現(xiàn)在沒空陪你胡鬧。”
李霜華是個烈性子，見季霜竹拒不配合，提劍便要上前用武力制服，但很顯然，他打不過季霜竹。
傳送符不好使了，季霜竹便再次拽著賀元隱開始極速逃亡。
賀元隱被下了禁言咒不能說話，不然的話他真的很想問一問季霜竹，為什么救他。
“叮鈴——”
他還記得瓊?cè)A宴上，那一枚玉鈴鐺飄到他面前時發(fā)出的那一聲脆響。
他其實(shí)是很驚訝的，他只是一個在瓊?cè)A宴外看熱鬧的雜役，連進(jìn)入內(nèi)門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成為長老的親傳弟子。大家都以為是季霜竹看錯了，幾位長老都暗暗提醒她，賀元隱也抬起頭看著她。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季霜竹。
她穿著一身淺粉色的衣服整個人小小的一個，像是最精致的木偶人。淺綠色的眼眸明明該是像春水一般溫和，可卻像是玉石一樣冰冷。
季霜竹沒有說話，只是那鈴鐺又向前飄了一點(diǎn)，幾乎要懟到賀元隱臉上。
季霜竹執(zhí)意要收，別人也不好說什么。
于是外門雜役賀元隱，瞬間就成為了季長老的親傳弟子，引得旁人羨慕不已。
羨慕嗎？其實(shí)也沒什么可羨慕的。
賀元隱當(dāng)初心中也是充滿期待的，他想知道季霜竹為什么會選擇他。
可是瓊?cè)A宴之后，他就再沒有見過季霜竹。
季霜竹仿佛消失了一般，哪怕他整日在穆清峰晃都看不到季霜竹。若不是定時出現(xiàn)在自己屋里的修煉心法和丹藥，賀元隱甚至覺得穆清峰上只有他一個人。
就這樣過了三年，該他下山歷練了，他又一次見到了季霜竹。季霜竹給了他一個儲物囊，里面的東西叫賀元隱疑惑季霜竹是不是把整個穆清峰給他搬來了。
再相見，就是眼下了。
他看不懂自己的師傅，不懂她想要做什么。
“轟隆——”
一聲驚雷，季霜竹停了下來，她看著天上逐漸聚攏起的烏云，而后又繼續(xù)拉著賀元隱逃跑，只是逃跑的速度變得更快了。
賀元隱看得出來，現(xiàn)在頭頂積聚的是渡劫的雷云。只是眼下有誰要渡劫嗎？他的內(nèi)丹已經(jīng)被人掏走了，自然與他無關(guān)，而季霜竹……若是季霜竹要突破，仙授門不會讓她來參加這次清理門戶的行動。
很快，第一道雷劈了下來。
季霜竹實(shí)力強(qiáng)橫，擋住幾道雷劫并不困難，只是她看起來越來越吃力，動作也慢了下來。
“季霜竹！還不快束手就擒！”
雷劫拖慢了季霜竹逃跑的速度，而其他幾大門派的人也察覺到了不對勁，派了人來。
來人中大多是與季霜竹實(shí)力不相上下的人，就算是季霜竹只怕也逃不出去，更何況還有他這個拖累呢。
雷劫短暫的停了下來，只是還有低沉的轟鳴聲，似乎在醞釀著什么。
其他門派的人可不會像仙授門那樣客氣，季霜竹既然帶著賀元隱逃了，那季霜竹此時便是魔族幫兇，他們下手就更加沒有顧忌。
或許是剛剛那幾道雷劫讓她失了力氣，或許是眾人圍攻讓季霜竹應(yīng)付不來，她并不反攻，只是一味躲避，季霜竹漸漸落入下風(fēng)。她頓了一下，在下一次攻擊到來之前用法器撐起一片屏障，然后回身將什么東西打入了他的丹田。
內(nèi)丹。
賀元隱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季霜竹。他知道季霜竹為什么只躲避而不攻擊，也知道她為什么實(shí)力大不如前。
她之前一直在暗自剝離內(nèi)丹，賀元隱也被人剝離過內(nèi)丹，他知道有多疼。
為什么？
“快走。”
這是季霜竹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因?yàn)橄乱豢蹋话验L劍就貫穿了她的身體。
剝離內(nèi)丹的短時間內(nèi)，季霜竹甚至連普通凡人都不如。
那把劍輕而易舉貫穿了她身體的同時，天上醞釀已久的雷劫也降了下來。
不，不是雷劫，是天罰。
賀元隱看著劈向自己的青色雷電看著眼前被長劍貫穿的季霜竹，賀元隱忽然笑了起來。
他做錯了什么呢？連天罰都招惹來了，莫不是他真的是什么魔族余孽？
在這短短一瞬間，賀元隱想起了好多事情。
他想起自己顛沛流離的童年生活，想起了自己所在村莊被妖物摧殘的時候，想起了仙授門弟子帶著他這個幸存者回到仙授門的時候，想起了自己在門派里做雜役的時候，想起了那個玉鈴鐺飄到自己面前的時候……
“叮鈴——”
自己這一生最幸運(yùn)的事情是來到仙授門，最不幸的事情也是來到仙授門。
如果能夠重來的話，我……
余光里，他看到李霜華抱著的季霜竹，淺綠色的眼睛變得黯淡無光，原本高高在上像仙人一樣的少女，此時卻……
如果能重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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