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仙門建于山頂，云霧環繞，擎天大樹下，有一涼亭，涼亭地上，七倒八歪擺著十幾壇酒，石凳上坐著一個身穿冰藍道袍的人，他趴在石桌上昏迷不醒。

        一束紅光從天外天破空而來，進入上官桂花的身體。

        石桌上的人手指動了動，他緩緩坐直身體，用手輕輕揉著太陽穴。

        涂山月珺一邊打量著周圍，一邊整理上官桂花的記憶。

        上官桂花，無量仙門酒劍仙上官杜康的三弟子，是一個頗有仙根的孤兒，他被上官杜康從人販子手上救回來，帶到無量山，他喝的第一杯酒是桂花酒，所以叫上官桂花。

        他的大師兄叫上官屠蘇、二師兄叫上官桑落。

        上官桂花一直羨慕師兄們的名字雅致好聽，直到后來，師傅帶回小師弟，他喝的第一杯酒是女兒紅，取名為上官花雕。

        有了小師弟名字的對比，他頓時覺得自己的名字也還好，也能接受。

        師傅帶著小師弟離開無量山前，一如既往給三兄弟留了十五壇酒，讓他們品茗，得出酒方，便可出山門。

        上官桂花游歷時被妖重傷，后被元劍山莊的元允卿所救，他曾許諾，要報答元允卿的恩情。

        這次上官桂花接到元允卿的來信，邀請他下山一聚，想來是有要事請他幫忙。

        上官桂花重諾，他為了能及時趕下山，便將本該一日喝一壇的酒，都搬到涼亭，然后使勁地喝，由于喝的酒多而雜，便酒精中毒了。

        涂山月珺扶住頭疼的腦袋，他從懷里掏出元允卿的信箋，上面寫著：“老君誕辰之日，于艷鬼山一聚。”

        老君誕辰乃二月十五，涂山月珺伸手數了數，還有三日。

        涂山月珺低頭看地上還有五壇酒沒開封，他伸出一個手指：“要留一天時間趕路，那就還剩下兩天，兩天喝五壇酒。”

        手指跟著他念出的數字變化，最后張開五個手指，軟趴在石桌上，呢喃道：“根本喝不完，怎么辦呢？”

        很快，他又挺直腰桿，暫時想不出別的法子，只能先喝酒，他從地上隨便挑了一壇，拍開封口，一股清純的酒香撲鼻而來，他倒進杯里先小口抿了一下，入口甜綿微苦，是竹葉青酒。

        不知不覺他已經喝了大半壇，打著酒嗝。

        他覺得一個人喝酒太無聊了，休息了一會兒，他拿著一個杯子蹲在木丹花叢前，木丹花未開，他舉杯對著綠葉說話：“愿你早日開花，敬春天一杯。”

        隨后，他打算敬石頭一杯酒時，腰間一個拇指大的葫蘆在拼命晃動，是傳信酒蟲在里面跳動。

        涂山月珺手在葫蘆上輕點三下，葫蘆嘴爬出一條酒蟲，他開口說話：“師弟啊，你還在無量山嗎？”

        月珺回憶一下，這洋洋盈耳，溫和的聲音是二師兄，他腦海顯現出二師兄溫潤如玉的樣子，回復道：“桑落師兄，我在無量山。”

        酒蟲松了一口氣：“在就好，麻煩你幫我帶那柄冰霜劍下山吧。”

        酒蟲換了一個語氣，表情兇惡：“快點拿來，不然我就殺了她。”

        酒蟲又換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惶恐：“道長，求求你…救救我……”

        須臾，酒蟲恢復桑落溫柔的語氣：“我師弟就快送劍來了，你們先放了這個姑娘。”

        隨后對著月珺說：“師弟，你還在嗎？”

        聽著對話，月珺猜測桑落師兄路見不平花光了靈石寶器，這才傳信給他，讓他帶寶劍下山，冰霜劍乃五品普器，值三千靈石。

        “在是在……就是……我酒沒喝完，不能下山啊。”

        酒蟲呆了一會兒問：“喝完？”

        “對啊，師兄沒有喝完嗎？難道？”

        酒蟲溫柔解釋道：“沒有倒掉。你只需每壇酒喝一口，得出酒方，然后用你身后那個無量酒壺將酒裝起來，下山再慢慢喝掉。”

        啊？

        這樣也可以？

        那上官桂花不是死得很虧？

        “為何不早說呢？”

        “抱歉啊師弟，師兄不知你不知道，以為師傅告訴你了。”

        “……”

        當時，上官杜康給酒葫蘆時就說了一句：“這無量酒壺，可以裝很多酒。”

        上官桂花腦筋不會拐彎，他聽師傅說用空壇子才能啟動山門法陣，首先想到的就是將酒喝掉。

        他每一次都是乖乖地喝完才下山，沒曾想，還能先裝在酒葫蘆里，用空酒壇先打開法陣，下山后再慢慢喝。

        “還在嗎？師弟？”

        “好，我盡快趕過去。”

        酒蟲回到通訊葫蘆后，涂山月珺將剩余的酒裝進無量酒壺里，背在身后，然后去二師兄的桑落峰拿到冰霜劍。

        藍銀亮光閃動的護山法陣將無量山峰包圍住，山門前有十五個圓形石墩，涂山月珺一跨入石墩群，石墩就飛速旋轉起來。

        左邊的石墩上方出現釀酒方：沉香、薔薇花、梅花、桃花……

        涂山月珺將百花如意酣春酒的空酒壇放在左邊石墩上，酒壇與酒方相吻合，便會消掉石墩，接下來的十二個石墩，涂山月珺也消掉了，就是最后兩個，他將祭酒和失寄酒搞混淆了。

        這兩種酒都是淡香型，入口綿柔，無烈感，后勁卻很上頭。祭酒顧名思義為祭緬所用，而失寄酒則多用于失去精神寄托的失意之人，兩者表達的意思基本一致，就是一種酒用于先人，一種酒用于現人。

        酒壇與酒方配對錯誤，涂山月珺被送到酒泉洞。

        涂山月珺從地上爬起來，打量著酒泉石洞，石洞是在一條瀑布之后，洞內碼放著整整齊齊的酒壇，石洞里還有一塊大石頭，上面寫著“不醉不休”四個大字。

        這是要喝醉才能出去的意思嗎？

        涂山月珺沒有將猜測實踐，而是直接給上官屠蘇傳訊，大師兄經常被關在酒泉石洞，想來他有方法知道怎么出去。

        涂山月珺手指氤氳著淡藍色的靈氣輕敲三下小葫蘆：“傳訊給大師兄。”

        酒蟲爬上葫蘆嘴，他眼睛淌著淚，粗狂帶著哭腔的聲音傳出：“桂花啊，怎么了？”

        涂山月珺睜大雙眼，他腦海浮現出一身肌肉的粗野漢子哭唧唧的模樣，擔憂地問：“大師兄，你怎么了？”

        大師兄有淚失禁的毛病，一激動眼睛就不自覺地落淚。

        “教訓兩個小妖，沒事兒。”

        酒蟲傳來大師兄委屈威脅別人的話：“你們快求饒吧，不然我會打死你們的。”

        額……

        上官桂花的兩個師兄，好像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酒蟲那邊傳出求饒聲，屠蘇終于有空搭理涂山月珺了。

        上官屠蘇版酒蟲：“你找我什么事？”

        “我困在酒泉石洞，想請教一下如何出去？”

        “這簡單，你喝醉就行了，大石壁上寫著呢，不醉不休。”

        “沒有捷徑嗎？”

        “有啊，你看另一面石頭的字。”

        涂山月珺聽話地轉到石頭另一面，上面寫著“置之死地而后生。”

        酒蟲（上官屠蘇）：“你從懸崖上跳下去就可以了，不能用法術。”

        涂山月珺站在瀑布縫隙往下看，大約有三百丈高。

        “這會摔死吧？”

        “運氣好就不會，我當時只差點摔腦殘而已，不用怕哈。”

        “……”

        “謝謝大師兄。”

        “乖哈，不用謝。”

        “……”

        知道了下山的方法，涂山月珺認真勘察了石洞的環境，和檢查自己身上的東西，他脫了外套抓在手里，抱著大葫蘆，站在山洞往下看。

        嘩啦啦的瀑布下方被云霧遮擋住，深不見底，他深呼吸幾次，都跨不出腳，他后退一步，看著酒壇，想著要不喝酒算了，可是桑落師兄等不及，自己也怕醉死過去赴不了元允卿的約。

        涂山月珺再一次站在石洞口，他閉著眼睛往下跳，葫蘆乘著瀑布往下掉，水流灌入他的鼻子嘴巴，難以呼吸，他把臉緊緊貼在葫蘆身上，高空落下的失重感，感覺心臟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了。

        涂山月珺盤算著差不多到崖底時，他睜開眼睛，用手里的衣服拴住一棵大樹，減緩了沖擊力，避免腦袋碰石頭的血案發生。

        雖然在掉落的期間，他被水流沖撞了幾次石壁，身上淤痕傷口無數，看著湛藍的天空，感嘆撿回了一條小命：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呀。

        瀑布下方是一條溪流，他趴在葫蘆上，任溪水將深受重傷的他帶出無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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